这晚来的是CBD附近的平层公寓,乔敏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致,其实用“回”这个字眼更为准确。
公寓离两人所在的两所公司都很近,如果没有意外,基本上是约在这里。不容易碰上熟人是它最大的优势。
乔敏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跟在谈祁景身后坐电梯上楼,跟他隔着一小段距离,但不会离得太远,到底是他的地方,虽然她来过的次数不少,早已轻车熟路,可她不想让一切看起来那么理所当然。
谈祁景在输入密码,指尖点在智能锁的阿拉伯数字上,不忘开口问旁边人:“喝了酒?”
乔敏“嗯”一声,视线远离智能锁,等门完全敞开才偏回头。
房里面关了灯,黑得很彻底,乔敏回想着玄关处的构造,试图摸黑去找灯的开关,刚成功碰到开关面板,还没来得及按下,手腕就被捉住,硬生生提了回来。
“不用开灯,反正最后都要关。”他无形压力压下。
“不先洗澡吗?”乔敏不解,按部就班来说,她和他要先去浴室洗澡。
“晚点再洗。”谈祁景答的很快。
他把她拉近,带着她往卧室走,脚步听起来有点急,毕竟醉意酒劲有期限,水泼在身,烟消云散,难免意兴索然。
此刻暗夜里的氛围,正好。
他们的前戏很少,可以说几乎没有,一般来说,前戏包括亲吻、爱抚、必不可少的情话绵绵,可做这些事情是需要感情基础的,他们没有,做不到。
乔敏躺在床上,完全适应了黑暗,隔着他肩头,她望见天花板上映着从窗帘缝隙泄露进来的微光,床柔软往下陷,顶部雪亮的光也跟着打颤晃动。
他附耳过来,语气不一,三分属于理性解释,七分存有很合时宜的柔情蜜意:“那天推你的约,情非得已,该补你个对不起。”
意外的道歉,乔敏抽空回了两个字:“没事。”
萦绕游走在身体缝隙之中的,除了交缠的体温,还有浓重的酒气。
和在海边的第一个夜晚简直是一模一样,在最关键时刻,她攥紧厚被,腿部软肉被他抓的酸疼,她关掉眼睛,由身上人放肆,可两人却都心猿意马想起第一晚。
同样的黑灯瞎火,同样的酒醉,同样的姿势……醉生梦死的快感迷人的危险关系也没变,乔敏不知道他和她的潜意识里对此不舍,不然他们也不会有以后。
后来乔敏每每回忆起他们身体相嵌相融的初夜时,总会用一套排比句概括感慨。
最重的是交杂的喘息声,最炽热的是滚滚热的汗液,最难受的是没什么经验的彼此。
每次感慨完后,谈祁景都会搂过她肩吻她,当然那都是后话。
*
开了灯,一间以灰色为底色的卧室才完整的展现出来。
简约整洁,只有少量简单的装饰品,有一座很大的落地窗?乔敏不太清楚,因为没拉开过那鸽子灰色的窗帘。
谈祁景在房间的浴室里洗澡,她已经洗过了,穿牢衣服,端坐在角落的黑色小牛皮沙发上,这里离窗帘近,离浴室远离床也远。
乔敏多少有些庆幸浴室的玻璃不是透明或者半透明的,不然她都想象不到,各自去洗澡的时候在外面那个人会有多尴尬。
顾清舟的视频通话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其实她已经打了一次,只是乔敏刚才无暇顾及,这一次才看到蹦出来的通话邀请。
乔敏把视频通话转为语音,将手机贴近耳边,顾清舟质问的声音立马传来。
“怎么不接视频聊天?我还想给你看看我新剧的造型呢。”
“同事聚餐,我在外面还没回家。”乔敏扯了个谎,心跳的慌。
对面的顾清舟沉默了会,不知她信还是不信,乔敏不管了,破釜沉舟的心态,反正谎话说出来了。
“哦,这样啊。”顾清舟说:“我还以为你和谈祁景在一起呢。”
乔敏连忙否认:“都说了没有,你误会了,多大一口锅扣我头上。”
“没有最好。”电话那头说,顿了顿,她换了种轻快的口气,“我明天晚上会去见张导,你不是最喜欢他的电影吗?好消息,到时候姐姐我就可以上大荧幕啦!他说我女主角很适配,想让我试试所以才带我去见导演。”
乔敏心里在算时间,顾清舟离开不过一个月左右,已经可以接国家级导演的电影了。
“恭喜啊,麻烦你帮我要个签名了。”乔敏说出来后感觉自己的话有点平,她不是故意的,说完才有所察觉,少了该有的喜悦,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此提供不了太高的情绪价值。
但顾清舟没听出不对劲,依然在分享。
“他帮我请了表演老师,因为是部文艺片,怕我首次接触文艺电影对角色的把握度不够,准备见完导演就开始上课……”
乔敏安静听着,自然也清楚顾清舟口中不曾提过姓名的“他”是指谁。
谈祁景从浴室出来,看到乔敏又窝在那个小沙发里,眼神呆呆地望着床头柜上的全铜雕花台灯。
她总爱坐在那,不爱待在床上,像罪犯试图摘除干净相关证据,好似就此能摆脱罪名。
“谈祁景。”她蓦地开口,他回过神来。
“吹干头发就送你回去。”他以为她怕被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朋友发现,所以着急回家。
却是听她说——“周绪南,他人怎么样?”
“问他做什么?”谈祁景皱眉,两人向来不闲聊没用的东西。
乔敏快速说:“好奇,贺临年的朋友,他提到过,想问问。”
谈祁景挑起眉尾笑:“那为什么不直接问他,为什么理所当然我会认识?”
“不认识算了。”乔敏不再追问,心中却笃定了谈祁景一定认识周绪南,他的回答也没让她失望。
“他啊。”谈祁景坐到床沿,决定济弱扶倾答她的问题。
乔敏望过去,他薄唇之下浮出笑,也的确笑了两声才继续说:“他嘛,之前留学的时候,毕业了教授才发现,课堂上的周绪南和来拍毕业照的周绪南完全两个人。”
“不上课吗?那他在干嘛?”乔敏问。
谈祁景列开骨节分明的长指开始数,“他每天的安排很简单,吃、喝、玩、乐、派对、聚会、女人,他那人有趣好玩,和女人在一起只会砸钱,嘴巴笨连情话都不会说。”
乔敏听谈祁景讲的娴熟,估计他每天安排也差不多,他评价周绪南和女人一起没情调,那他是有情调哪个?
她不免出神,望见他鬓角的发丝尚且在滴水,先是滴在他白色T恤衫的肩头,再滴到起皱的床单,晕开遮挡了原有的痕迹。
也并没有多少情调,她想,来回都是那两个姿势。周绪南不是什么好人,他也差不多。
谈祁景捞起毛巾起身,偶然的目光流转,又看见乔敏脸颊的红了,微浅的红,容易消失在暖黄灯下,水弯的眉毛低低发愁。
她的样貌其实没怎么变,和当年那个屁颠屁颠跟在贺临年身旁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清水寡淡,那个时候她还会叫他声“谈哥哥”,讷讷的,语气也似白水米线,怯生生地喊完,然后去瞥贺临年,两只眼水汪汪的。
现在倒直接喊起他名字了。
谈祁景盯着卫浴镜的右角,倒影出的房间一隅,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沙发上的乔敏,捧着手机不知在为谁愁,镜后自带的柔光把这幕照的很均匀,他脑海里也随之闪过个答案。
贺临年?还喜欢着他?那可真是太有趣了。
*
那两位法国人赠送的《流放与国王》在五天后送到了公司,那日风大,天气阴晴不定,早上烈阳高照,秋意浅薄,到了下午阴云铺满城市,凉意逼人。
乔敏抱着刚签收的书本走回公司,头发被吹得散乱,回到工位没来得及整理,顾着拆快递,仅撕开表面那层塑料包装,还未见到书本,眉眼却早已蕴满笑。
旁边的钟凌见了忍不住,站起来手搭在隔板上,低头去看那满是法文的书页,新旧程度,应该是二手书,“啊,是这本书啊,法文原版在市面上很难找到,谁送的?”
乔敏翻着旧书,如实回答:“那天和李岳应酬时给我撞上了好运,初印版,你看。”她合上书,把封面像展示珍宝一样给钟凌看。
钟凌对此并不感兴趣,粗略一扫,把话题引到她和李岳去应酬那晚,还是忍不住八卦,“听说李岳专门打电话给老板道歉了,让人送了不少礼来,这事你知不知道?”
乔敏收回分享的喜悦,摇头说:“道歉?”想来是为李维生的事。
钟凌的五官舒展开,“是啊,都传开了,只是具体原因大家都不太了解……老板的嘴严,你,知道吗?”
乔敏把吹乱的头发往耳朵后边别了几下,她选择了说谎:“不知道,可能是两人有什么矛盾吧。”
乔敏是在下班回家的途中接到李岳的来电,他和她道歉,问她家的地址,说要给她寄礼表歉意。
“那天的事实在抱歉,犬子该打,已经教训过他了,歉礼寄到你公司恐会生出些闲言碎语……”
“不用了,能和您长久合作便好。”
她拒绝了,但还是在几天后收到块怀表,外壳是银镀金錾花镂空样式,壳后镶嵌卷发女人的肖像,微绘珐琅,典型的法式古董表。
乔敏把它塞进最下层的抽屉,用书压实。
她记得那晚回家,归途漫长,偶然刷到这个怀表,手机页面在此停留许久,谈祁景问她是不是喜欢,精致小巧,她当然喜欢,没多想诚实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