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见过。

喜欢上林时月是个注定的过程。

这是费茹人生中不会给出第二个的，最高评价。

这么想的人不止她一个。

还有林娜的前夫，沈陈东。

林时月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孩子，也是最舍不得的一个。

林时月被许久未见的沈陈东约在一家饭店见面。

这里装潢奢华，门童不会因你身份就贬低你。她推个自行车来，都有人上前来问，要不要帮她把自行车推到合适的地方，门前容易被管制人员抬到别的地方去。

接着有迎宾小姐拎着她进到定好的包厢，坐下的时候，立刻送来了热毛巾让她擦手擦脸。

真是一辈子不找点钱很难享受到如此周到的服务。

就她和沈陈东两个人，沈陈东却定了一个偌大的包厢，能坐下十几个人的圆桌，沈陈东专门选了个离她最近的位置坐下。

在她的左手边，他送来菜单：“想吃什么就点，不用跟爸爸客气。”

林时月没打算客气，数着菜单上最贵的，最符合口味的，全部点了一遍。

也不在乎吃不吃得完。

林时曜不愿意来见沈陈东，又可气自己占不到便宜。

林时月爱惯着他，打的就是吃不完打包的主意。

回去后，谁都不用做饭，一家人都能靠沈陈东吃个饱。

点餐后气氛有些凝固，沈陈东当初提出离婚，不占理，自知不对很少跟两个孩子联系，怕招人烦。

林时曜那边，他搬出去那天，儿子就已经表明态度跟他撕破脸了，好赖话都骂了个遍。

林时月向来懂事，这也是他喜欢这个女儿的根本，走前还是同他维持了表面平和。

算着时间，感觉过了林时月人生中的第一个关键时期，那些不好的事大家都不再提了，他才约林时月出来见一见。

林时月不主动开口。

在她这里，胡乱用理由甩了妈妈的沈陈东，可以忽略血亲上的关系。

挂名的父亲，实际的外人。

沉默十几分钟，沈陈东侧目看见林时月跟他的前妻发消息，说吃完饭就回家，他瞳孔一缩，这才搓了搓桌布，试探性地问起能连接他们的另一个人：“听说……你妈妈改嫁了，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林时月收了手机，朝他手上看了眼：“你不也是，现在过得好吗？”

她绝口不提林娜的感情，越过妈妈去回应伤害过她的人，这样不好。

沈陈东却没听出来，以为林时月在关心他的近况，心里畅快不少。

但同样的，被女儿发现有点渣的父亲很快有了新人，也是一件尴尬的事。

沈陈东拼命喝水，解开了衣袖的扣子：“爸爸过得……很好。”他一时犹豫，不确定该说好还是不好。

过得好，他在孩子眼里的形象肯定会更差；过得不好，万一时月担心他怎么办。

但他多想了。

林时月只是随口找话岔开他的打探。

这家餐厅上菜很快，正好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了。

卖相华丽、香气扑鼻的菜肴被一个个端上桌，让人食指大动，连带着林时月看沈陈东的眼色都没那么冷了。

打包回去，林时曜和费茹一定会吃得很开心。

费铭嘛。

这小孩儿的胃口捉摸不定。

林时月跟沈陈东吃饭，心思却飘到了其他地方。

差不多一年多没见，沈陈东紧张，喜欢的大女儿从小就是小大人模样，不让人操心。

照顾得好前妻和弟弟。

可以说，林时曜初中的时候，他和林娜的婚姻初见破裂的端倪，却还是忍了下来，多亏了林时月这个孩子。

谁都舍不得她。

孩子懂事、讨人喜欢，这是好事。

但相处之间，会不自觉低她一头，沈陈东是女儿奴，低林时月一头没什么，跟林娜离婚前，林时月怎么唠叨他，他都高兴得很。

可这也代表有隔阂之后，他很难在时月面前开得了口。

怕她厌烦，怕她表情一变，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他了。

一向温柔体贴的孩子突然冷漠下来，沈陈东一时接受不了。

他转了转手上被林时月一眼看见的戒指，在林时月低头刨饭的时候，竟摘了下来，放回浅色西装的兜里。

手指上有一圈戒痕。

他再婚的时间，也许比林娜还早。

林时月不想去细究亲爸爸是出轨了，还是无缝衔接。

这样影响胃口。

沈陈东也想到了这点，不打扰她，让她慢慢吃。

一顿饭下来，亲爸光伺候她了，又是倒饮料，又是夹菜，见她喜欢吃这家店的糍粑，又问要不要再点一份。

林时月摇头，他再开口：“时月，要不要搬过来跟爸爸一起住？”

林时月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下了，也不急着走，听他能说出怎样骇人的话来。

沈陈东低着头，视线却半点不敢放在戒痕上：“你……我……我跟现在的妻子商量过了，她很欢迎你搬过来。”

会照顾人对别人是好事，但总是照顾的那个一定很累吧。

“爸爸给你装了一个很漂亮的房间。”沈陈东向她描绘搬过去后的美好生活，“有大露台，还很安静，去市区逛街也很近，爸爸车库里还给你准备了车……”

冷不丁地，林时月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沈陈东剩下的话梗在嘴里。

林时月按着桌面，歪着低头对他不咸不淡地笑了笑：“我去趟厕所。”

不等沈陈东反应，她推了门出去。

走廊上还有一个包厢的门开了，也对里面的人说着，要去厕所。

林时月站走廊上，目光猝不及防地和前面的人对上。

是熟人。

前面的人开口：“姐姐。”

林时月走向费铭：“怎么在这儿？”

“我妈联系学校请假，带我出来的。”费铭问，“你呢？”

林时月靠墙上：“我爸来了。”

费铭没见过林时月的生父，只从林时曜口中听过几次，听起来似乎是个比他当初误会费诺时，还要差劲的人。

林时月想到费铭上次和宁素的争吵，不知道这次两人相处如何。

她不会随便插手跟自己无关的事，但费铭是她弟弟，她希望弟弟能开心。

像是会读心那般，费铭自己开口说了里面的情况：“我妈向我解释了那天的情况。”

“她的导师突发心梗，在市区医院，她急着回去察看情况。”

毕竟导师出事，关乎着后续项目的进展。

宁素是个坚强又果断的人，这两个因素合起来，她便在感情以外的地方很强硬。

若导师无法坚持项目研究，她会在自己能够承担项目之前，物色一位新的导师。

费铭也不清楚，明明保证要对费茹隐瞒的会面，面对林时月他就能轻易提起了。

他按了按心口，一团酸胀的棉花，他大概是提前感受到了，林时月得知他的失意后，她会涌现的难过。

像那个她把他找回家的夜晚。

他一直想看着她，她总在回望他，眼神流露出悲悯的时候，用手拍拍自己的胸口。

这是好老好老的一种自我安抚的动作。

林时月把自己代入姐姐，做什么都很成熟。

费铭平白啧声，他也有点烦林时月这样。

“总之，她是在为那天的事道歉。”

但大人的道歉就是这样，半句不提“对不起”，碗里没几眼就多几道菜。

林时月偏头问他：“那你原谅了吗？”

费铭有权利不原谅，第一次做父母，第一次做孩子，谁都别道德绑架谁。

费铭叹息：“原谅了吧……”他也没明说，默默吃掉了宁素夹来的所有菜。

他的道歉，掩盖在一碟碟奢侈昂贵的佳肴中，宁素也吃了下去。

父母和孩子之间，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不论哪边先走，走的时候，总是带着愧疚的。

送的人也愧疚。

人总是在分开之后才会明白后悔是什么。

能想明白这点，要多亏喝多那晚看见的皎月，那么明亮，明亮进费铭的心坎，他有了底气。

林时月不说她的事，他也没问，看了眼表说：“姐姐，你那边吃完了吗？要不要一起回去？”

“快了。”林时月说，“你在大堂等我。”

两人真去了厕所，然后再一起回去，各自处理过去的事。

林时月回来面对沈陈东的无措，他大可以用父亲的威严压她，可他没有，还很卑微，父亲的职责，他起码做好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在与林娜对她和林时曜日积月累的教育。

他在你们这里，先是父亲，后才是我的丈夫。

别把父母的负担压到自己身上，所以林时月才会比林时曜看得开。

她毕竟大几岁。

“爸爸，我不想搬过来。”林时月想到林娜，沈陈东一定是得了林娜的首肯，才会来找到，现在妈妈把选择权交到她的手中。

没有哪个家庭能做到完全的一碗水端平。

林家尽力了，仍是让林时月负担太多，但林时月从未觉得自己在家里受过委屈。

她知道沈陈东来，是想接走她，让她不再有任何姐姐的责任，去过公主的生活。

她说：“但是，如果你想我了，我可以带弟弟过来玩几天。”

饭局结束后，林时月和费铭在大厅碰面。

两人看见对方手里提的东西皆是一愣。

费铭别开脸，语气生硬：“费茹喜欢吃。”

打包的菜品，分明有几个是林时曜刁钻的口味。

林时月提起手里的菜：“都是你们爱吃的。”

林时月提前打电话回家过，家里没人做饭，好吃的菜肴被费铭和她送回家里的饭桌上。

一群人围着。

四个孩子有一个吵闹就不得了，这还出来两个。

林娜端起杯子宣布，她已经过了预赛，只要通过明年的复赛，就能去法国参加决赛。

她没考虑过能在决赛上拿奖，但人一辈子能免费出国一趟，见识见识自己喜欢的事，那多让人兴奋。

费茹和林时曜捧场地敲杯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