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月不信。
她说过,林时曜这小孩儿不好管。
她也是这么跟他斗智斗勇过来的。
只是好久没见,带着点儿姐姐的稀罕,还有他在气头上,才想先随口哄哄。
再表明立场,他和费铭之间的事,得他自己处理。
林时月好容易摆脱郑夏原这么个麻烦,费铭又莫名其妙地听起她的话来,自然想撒手一段时间,快活快活。
床上的人梗着脖子,费铭斜倚在门框上冷呵一声:“我说了,他就是气你不要他了。”
一个枕头扔过来,费铭似是早已习惯,有所准备。
只一抬手,就精准抓住。
林时曜带着股被戳穿的羞赧大叫:“费铭,你他爹的……”
话没说完就被林时月揪住脸颊:“林时曜,我怎么教你的?不能说脏话。”
林时曜看了看她,又指了指门口的费铭,嚎啕一声倒回床上。
这回是假哭。
林时月拍了拍他肚子:“怎么想的,以为我会不要你。”
这都是费铭的造谣,林时月也不信林时曜这么大个孩子,会被这种小儿科的话骗到。
但根源也在费铭,惯会拿捏学生的心思。
林时月开学忙起来,偶尔打电话回来问问家里的情况,大概一周两三次的频率。
但近一周,电话突然就没了,林时曜打给她,她也不接,微信也不回。
他难免被费铭的某些言论给骗了过去。
“打不通对吧?她在生你的气,暂时不想要你了。”
原因呢。
因为他烦费铭真拿哥哥自居,对他管东管西,故意在学校考试做手脚。
能做对的题,他选择性做对,能拿的分,他选择性地拿。
一旦林时月发现他成绩下降,应该就不会让费铭来管他了。到时候他再考回原来的位置,林时月对他的管束也会松懈,他就又自由了。
只可惜他对上的人是费铭,一个年纪跟他相差不大的哥哥。
这些手段费铭就算没用过,也在同学那儿见过。
计划执行不过三张卷子,费铭夜里一分析就察觉出来了。隔天冷不丁地告诉他,他告状了,林时月已经知道了。
林时曜起初不拿费铭的话当回事,照样我行我素。
直到林时月对家里的问候突然就没了,他才开始紧张起来。
从前再生气的时候,林时月都没有放话不管他。
最严重的,是在初中,那会儿林娜和沈陈东刚经历第一个婚姻危机,吵得很凶。
两个都是尽量不在孩子面前发生争执的性子,不合的事都在外面随便找个地儿吵完。
但夫妻之间的问题,一时半会儿很难解决。
于是两个人回家的时间也开始变晚。
林时月仅有的不安,全在这段日子里。
身为弟弟,他也没做好。父母吵得最凶的时候,他跟着同学到处玩,有时回家比休战的林娜和沈陈东还晚。
林时月警告过他很多次,道理说来说去都说完了。
林时曜没听。
又一次晚归,他看见林时月红着一双眼,死死盯住他校服上破了的口子。那是他同学说撞见他父母吵架,他爸妈可能要离婚了,他跟别人打架打出来的。
林时月就这么盯着他,目眦欲裂,情绪难见的不稳定。
她说:“就一次,哪怕听一次我说的话。”
他不知道林时月独自守着门禁的时间,守着没有人的家,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都经历了些什么。
但林时曜无端地害怕。
自那以后,他太听林时月的话了。
像巴浦洛夫的狗,林时月一张嘴,声音都没发出来,他就本能地听见铃铛响,摇头摆尾地听她指挥。
有人说过于亲密依赖的姐弟关系是不健康的。
扯淡。
林时曜晃着尾巴,那是他姐,没有姐姐的人懂个屁。
林时曜遇见了第二个巴浦洛夫,也不完全算,但他把姐姐的势借用到了极致。
“如果这几天苗老师对你的反馈不错,我可以考虑帮你跟林时月解释,并隐瞒你的小心思。”
然后他当牛做马,任劳任怨,事无巨细,终于让费铭挑不出错了。
挑不出错的开始,就是费铭报复回来的开端。
林时月才是聪明人,知道弟弟的存在就是让人不好搞的。
费铭鸡蛋缝里挑骨头,把林时曜治得服服帖帖。
这就是全过程。
林时月听费铭说完,忍不住为他鼓掌,真是这辈子难见第二个能搞定林时曜不规矩的人。
林时曜长得乖,也会利用优势装乖,不然也不会哄得妈妈在临近月考期间,给他请假,带他出去疯玩。
有这么个推手,林时月也不介意再让弟弟吃个教训:“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只是太忙。”
一开始是没时间,后面是群消息太多,把他踩了下去。
林时曜翻看她的手机,句句属实,但他不依:“忙忙忙,那个破地方谁都比我重要。”
林时月笑笑:“那也没有。”
“巴浦洛夫”说话了:“你是在撒娇吗?”
林时曜坐起,小狗眼湿漉漉地撅住费铭上挑的凌厉,很没气势,一岁的年龄差就让他输得彻彻底底。
但他在林时月手底下也不是白长这么大的,结合费铭连续几周地汇报,他扯动面部肌肉,拉出一个嘲讽的笑:“至少我有姐姐能撒娇,你有吗?”
有。
但你能吗?
费铭扬起的嘴角渐渐扯平。
谁稀罕。
林时月就帮过他一次,他能接受她作为自己的姐姐,已经是恩赐。
林时月不懂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刚回家,还推了晚饭,肚子叫了声:“我饿了,你们吃不吃宵夜?”
她回来的时间不凑巧,正好九点,家里的人已经吃过晚餐。
费诺提了饭盒去蛋糕店找林娜,按以往的时间估算,两人恐怕要十一二点才回家。
运气不好的话,孩子们都睡了。
林家吃惯了宵夜,林时月提出口,林时曜撇嘴拍拍肚子估量:“要吃。”
林时月便去厨房的冰箱里找能吃的东西。
费铭跟过来问:“晚上没吃吗?”
林时月埋进冰箱里,拿出袋吐司,又找火腿:“今天去了趟乡镇的消防站,回来后没来得及。”
费铭上前把她拉到一边,从冰箱最里面拿出半截火腿肉,又托半颗生菜出来:“这样对胃不好。”
“下次不会了。”林时月也只是嘴上答应。
费铭隐约有感觉,林时月这个人好像对自己不怎么上心。
跟她管教林时曜的时候,天差地别。
费铭接了手做三明治,林时月就去洗盘子,转身看见门口好奇盯着他们的费茹,扬起抹和熙的笑来:“我们要做三明治,你吃不吃一个?”
费茹不饿,但不知道为什么,林时月一开口问她,她就莫名感觉到一阵饥饿。
她点了点头,对林时月甜甜地笑:“要吃。”可能是她做完作业,在电竞房玩游戏玩太久了。
“吃什么吃。”费铭背着身子说她,“吃宵夜对胃不好。”费茹因为胃病进过医院,费铭对她这方面管控严格。
费铭又不过问她就想帮她做决定,费茹气得脸鼓了起来。
身后伸出一根手指把她戳漏气。
噗。
林时曜在门口问:“姐,还没做好吗?”
费铭扯了下嘴角:“你以为这是厨艺节目?做好前做好后都有准备。”
林时曜看见他站在煎锅前面,也是不客气地嫌弃他:“怎么是你做?我要吃我姐做的。”
这些日子,林娜和费诺没空,费铭偶尔会下厨做饭。费茹吃习惯了,他没有,费铭做的的饭不难吃,却也称不上好吃,就是将入口的程度。
要是林时曜没吃过什么细糠都还好,偏偏林家的人除了甜品做得不错外,家常菜也是顶级水平。
林娜和林时月随便谁的手艺拿出来,都能把他胃口养刁。
费铭做的饭菜自然就沦为了随处可见的快餐等级。
林时曜吃不太惯,被护哥哥的费茹瞥见嫌弃的表情,赶了他几次进厨房。林时曜完美继承林家人的厨艺天赋,大显身手一两次后,林娜和费诺不在家,做饭这活儿就落到了他头上。
等着饭吃和做饭等人吃,区别还是挺大的。
林时曜更喜欢做前者。
也不全是懒,就纯贱,别人手上出来的更香。
费铭把煎好的火腿培根,霍着生菜放面包片上,挤上番茄酱和沙拉酱切开,分成两个三明治,先递给了林时月,随后转身:“所以你喜欢姐姐的方式,是让她累一天后,回家给你做饭?”
林时月宠惯了弟弟妹妹,端着盘子到费茹和林时曜面前,让他们先吃。
费茹却听了费铭相当有女性意识且尊重长辈的话,不敢伸手,她仰面对林时月笑得可人:“姐姐,你先吃吧。”
林时曜存心跟费铭作对,两个三明治拿手中叠一起,张嘴一咬,鼓着腮帮子绕开林时月到费铭面前,把人撞开:“你个没姐姐的人懂什么,我姐给我做了吃的,我肯定给她做更好吃的。”
费茹和费铭都尝过林时曜的手艺,他要上手,他们自然说不出什么。
在做饭方面,林时曜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林时月站一旁托臂看着,有些时候大人不在,小孩子们会玩得更开些。
这不就是,三个孩子感情不知不觉地就变好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她忘了,她也只比费铭大一岁,看着他们什么想法,费铭一眼看出来,“觉得我们感情越来越好,很是欣慰?”
林时月倒不否认,双眉微微蹙起,一只手抚向侧脸,装作疑惑:“这么明显吗?”
费铭被她装样气到了,林时月就是来克他的,他哼了声,转身往客厅走。
费茹闻见林时曜锅里的香味舍不得走,分出心神回林时月:“姐姐,你才多大啊,怎么总一副老人心态看我们。”
林时月也说不上来,她是天生的姐姐。
林时月过去摸摸她的脑袋:“多大,我都是你们姐姐。”
姐姐就是可以看着弟弟妹妹们和谐相处,欣慰发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