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林时月最近分神去管林时曜,她也挪不出时间。
林娜当初跟她一起参观学校,给她交什么报名表不好,偏偏交了一张在志愿者协会。
林时月又自己交了一张在学生会,目前是两方任职。
志愿者协会给她分配的搭档是个男生。说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但林时月分的这个男生除了拖后腿,是一点用没有。
林时月交完收集表,在群里交完志愿合照,提醒所有人在公众号里打完卡后,从消防站出来一看。
消防站门口一个同行的女生都没有了。
只剩她的搭档郑夏原。
林时月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他身边:“其他人呢?”
郑夏原倾身靠近:“好不容易约到车,他们先去聚餐的地方了。”
这里是乡镇的消防站,不好打车,林时月听着他理所当然的话,再好的脾气都有些压不住,但说出口也只是没有起伏的语气:“怎么不叫他们等一下?”
一个车挤一挤,六个人就坐下了。
林时月后退一步,拉开了郑夏原越靠越近的距离。
她的不适他放在眼里,却没在乎,自顾自的伸手扯下她的包背在自己肩上:“我以为你会很久。”
“总不能让大家干等。”做一副惺惺作态的好人样儿。
林时月进去前就说过,她只是去交个表,很快出来。发合照、提醒打卡,她都是边走边做的,没花多少时间。
开学快一个月,天气不怎么冷了,京南进入化雪季,城市蒙一层闷闷的雾气。
隔一层雾,林时月将郑夏原从头看到尾,鼻尖的汗渍被风吹走,她哆嗦一下,一眼看穿这个男生的心思。
郑夏原会被招进志愿协会,不只是这个总是干活的社团,需要能当驴用的男人,还因为他长得好看,能当门面。
他脖颈处的纹身来消防站前,擦过粉,严严实实地盖着,只有取下耳钉的耳洞,是他仅剩的不羁。
把她的包抢到手后,郑夏原才莞尔一笑:“生气了吗?”
露出的尖牙让林时月在化雪季,又一次感到寒冷。
是气的。
林时月有太多事等着她亲自处理,没空谈渺小的情爱,故看见苗头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毫不留情地掐去,连根拔出:“是生气了,你能解决?”
她掀起薄唇,吐出林、费两个姓氏的人站在这里听见,都不敢相信是从她口中而出的刻薄语调:“我有没有说过,我只是进去交记载表,很快出来?”
她是特地在有人拿手机说打车的时候,接下的话,摆明她要坐这趟车。
而眼前的男人却因一己私欲,让她和他在这里枯站。
孤男寡女的确容易升温感情,但林时月并不吃这一套。
“你考进京南大学后,就以为脑子是没用的东西,随便丢吗?”
林时月给太多人处理过烂摊子,但林娜是她妈妈,林时曜是她弟弟,费茹、费铭、费诺是她后来的家人。
她划分出来的圈地之外的人,全看礼尚往来的人情世故。
郑夏原这个人,从上学期到这半个月来,把她能奉献出的所有人情消耗殆尽。
“我说过党群办公室的钥匙不能丢,拿了挂回板上,你还是丢了;我说了观后感、感想报告晚上九点前交,你还是延期;我说学姐发的团建经费有限别定太贵的地方,你偏要定饭店的包厢;体育部的展地不能换、穿了志愿服要交回指定位置……”
林时月是好姐姐、大家长,不是圣母玛利亚:“你以为这些烂摊子都是谁解决的?”
郑夏原仍然一副漫不经心地态度,试图调笑:“我错了,不至于这么生气吧?我现在叫车。”
“你做错事,惹到的人生气不叫生气,是理性地解决内耗。”林时月从未见过如此从不可理喻的人,她语气平静又讽刺,“你真是在犯蠢方面有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造力。”
骂完,林时月抬手扯住背包肩带,一用力,拽了下来。
背包滑下,郑夏原固执地拉住另一边。
他的身高,还有他听完她的骂横眉冷对的模样,他们之间的距离……林时月脑海里突然闪过费铭的脸。
至少难搞的弟弟,好过厚脸皮的外人。
林时月再用力,解救出自己的背包背回肩上:“我精力有限,奶不了孩子,今晚就会向会长请辞,你另寻搭档吧。”
这些果的因,怪不了毫不知情的林娜。
她的妈妈只是听说她想入党,才会帮她交递报名表到志愿者协会,也不知道她这边事先交过学生会的报名表。
本来以她的能力,两者兼顾轻轻松松。
但偏就事与愿违,给她随便匹配个这种队友。
林时月总爱PUA自己。
第一次因为给郑夏原善后,她心烦,林时月骂自己抗压不行,能力欠缺。
于是忍了下来。
忍到现在终于找到机会不用忍了。
她家里的弟弟这些天出问题,她都没空管,她还有心情管外人?
林时月不管站在原地愣神的郑夏原,背着背包沿马路往外面走,看见一个公交车站台跑过去,正好来了辆往家方向开的车。
她方才大可以拆穿郑夏原的小心思,用他的情愫对比他的行为,全方位的打击他痴心妄想。
但这样做就与那些可笑的男人没有任何区别。
男人劣根的Y型基因将“喜欢一个人就要欺负她”的无知经验一代代遗传下去,女人优秀的基因也在一代代觉醒,告诉下一代女性,“他欺负你,是因为他没那么喜欢你”。
要么以牙还牙,要么及时止损。
在郑夏原真正影响她正常生活前,林时月不会撕破他苦心打扮出来的脸面。
时代成长得太快,如今的高中就能称为小型社会了,何况她身处的大学。
人情世故。
上车后靠在车窗上,林时月给会长发消息,不提郑夏原给她添了多少麻烦,只说家里的弟弟要升高三了,学业紧,她想多看顾,忙不过来。
才大一,确实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发完后,她也没急着退大群,用林时曜做借口,推掉了今晚的聚餐。
今天周一,林时月打算直接回家看看林时曜哪根筋搭错了。
到家站门口摸钥匙,门恰好从里面打开,林时月慢慢抬头,同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面的亲弟弟对上视线。
“时曜。”她出声。
林时曜却没应,把她留门口,转身回了房间。
两道房门一起,轻轻扣上。
林时月立在玄关,看见费铭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戴着眼镜拿红笔在两本册子上勾画:“他怎么了?”
费铭没看过来:“不知道,怄气吧……”
“怄什么气?”林时月换了鞋进来,抽走他手中的一本。
刚好是林时曜的物理习题,通篇的红勾,她很满意:“辛苦你了,有没有想要的?”
费铭拿着红笔,用笔帽蹭了蹭鼻尖:“我劝你先去看看林时曜。”
林时月朝过道投去视线:“也不知道他到底气什么。”
费铭取下眼镜,上挑的长眼戏谑地看着她:“也许是因为……姐姐不要他了吧。”
林时月:“嗯?”
林时月回自己房间洗过手漱完口,才走到林时曜门外,抬手敲了敲门。
也不用叫人来开门,房门根本就没关紧,她一敲就吱呀往里挪。
顾忌林时曜的情绪,林时月妥帖地朝里喊:“时曜,我能进来吗?”
林时曜不搭腔。
没关系。
能不能进,她都进去了。
靠近前,林时月先关上门,背倚在门上,用目光去摸索几周未见的弟弟。
房间的灯关着,只靠窗外融雪反射出的月光照亮。
林时曜的床上,凸起一个大包来。
他把自己裹在被窝里,侧着身子背对林时月。
落地的床型偏矮,林时月微微踮脚就能看见,林时曜遮住的后脑勺对面,他的脸露在外面,冲窗外眨眼睛。
她的弟弟倒也不傻,怄气知道不折腾自己。
“我今天跟同学发了好大一通火。”
林时月故意说。
床上的茧闻声动了动。
“对方还是个男生,也不知道我骂了他,明天回学校会不会被他找麻烦。”
林时月在心底默数着。
一,二,三。
“他敢。”林时曜嗓音嘶哑。
听着像在偷摸掉眼泪。
同样是Y型基因,给弟弟处理麻烦,跟外人就是不一样。
至少回报是看得见的,秉性是能被女人纠正的。
林时月走过去,坐在费诺为林时曜铺的毛绒地毯上,放一根手臂,脑袋偏倚在上面。她看着床上的大包,笑了笑,另一只手探出去,在上面拍了拍。
“这谁能说得准呢。我在外面没跟人红过脸,现在怕死了。”林时月停顿了瞬,林时曜没接话,她才继续道,“现在弟弟又不理我了,谁给我撑腰啊。”
林时曜在被子里踹了下腿:“找你另一个好弟弟去。”
没好气儿。
他就是在气林时月不管他,费铭越俎代庖,对他严加看管。
他是犯人不成。
费铭那丫的就差在他房间安监控了!
林时月整天在她那破大学逍遥快活,他妈好容易事业回春,他找人诉苦都不行。
费茹更是个吃里扒外的。
他对她那么好,他人生中第一个妹妹,他妈无痛给他带来的妹妹。
那么宠着,她居然还是向着她亲哥,给费铭通风报信。
林时曜越想越委屈,他这几周过的就不是人能过的日子。
林时月张嘴,声儿还没出,大包抖起来,她听见微弱的吸气声。
林时月撑着床沿起身,身子往前倾,去捕捉林时曜的脸:“真哭啦?”
林时曜被子一掀,把脸往枕头上藏:“林时月!”吼声含着水意,“你烦不烦!”
“林时曜。”林时月也正色了。
林时曜从小被林时月拉扯大,潜意识地惧她这个语气。
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他掀开被子一脚,露出被枕头挤肉的脸庞。
林时曜无声地落泪。
好不凄惨。
林时月这下也好奇,费铭整治不良学生的手段了。
她一见弟弟哭就爱笑,这是做姐姐的条件反射。林时月曲了根手指去戳林时曜的脸,跟这个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的弟弟讲道理:“你不能这样。这苦头是我给你受的吗?找我撒气来了。”
林时曜听出她没生气,趴在床上,两腿在床上乱踹:“就撒就撒!”
“你知道费铭怎么欺负我的吗?他没收我手机,不让我打游戏就算了,我自控能力不行,我认了!”
“他抽查我单词,我也认。”
“但凭什么我字写得飘了一点,他就把我那页撕了,让我重新做!”
林时月皱皱眉,她是没想到费铭做哥哥会这么严厉。
难怪费茹会写得一手清秀的小楷。
她正欲开口安慰,门口插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可别把自己说这么无辜了。”
林时月和床上的人一起偏头,身为不速之客,费铭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挡在门口:“你是生气我撕你作业吗?”说着,视线落在林时月脸上,“你信你弟弟是个这么老实的人?”
连生气都带着股老实人被逼急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