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月给费铭倒了杯热水送过来。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
不过已经入春,京南的寒冷不比京北,过些时日,就不再下雪了。
街边的积雪也会渐渐融化。
两人靠在一起,趴在客厅的窗上,望着外边的街景喝热水。
润过嗓子,费铭先开口打破沉默:“姐姐,之前的事对不起。”
林时月仔细想了想:“什么事?”她是真没想出来,有费铭需要对她道歉的地方。
费铭却因为林时曜提醒的“天然黑”,误解了她的意思,脸埋下去:“就是一些冒犯你们家的事……”他还是做不到直接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细数出口。
林时月对着窗户哈了口气,伸出指尖在上面点两点做眼睛,眼睛下拉一条横线做嘴。
费铭以为这是不高兴的意思。
林时月却开口道:“我们家现在不就是你家嘛。”
这之下的含义便是,冒犯我们不就是冒犯你们?
林时月的心眼不大,就拿故意举报费铭翘课一事来说,她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说难听点,有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短。
很难走近她。
但一旦被林时月纳入自己人的范围,可操作性就太多了。
费铭的敏感、难搞、自尊自傲……一系列年轻人复杂情感催促做出来的坏事,在她这里都成了小别扭。
不需要他解释。
林时月会自己找理由替他圆上。
在那轮明媚的皎月之下,费铭看见降临的辉夜姬带他回家,林时月也看见一只迷路的小狗哭哭啼啼。
林家的人,可喜欢狗了。
喉结蠕动了下,费铭现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索性不置一词,放任还算温馨的气氛更好下去。
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闯入,打破这里的平和。
林时曜走到客厅打了个哈欠,不在意形象地往沙发上一倒,压到个东西哎哟一声:“姐,我想喝水!”
他摸出腰下咯得慌的硬物,一打量,发现是个按摩仪,顿时找到乐子,把它枕在颈下,享受起按摩仪抖动带来的舒适,又再度开口大喊:“姐姐姐姐姐姐……我要喝水!”
林时月被他叫得烦,从费铭身边离开,走到沙发边抬脚,踹了踹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的林时曜:“起来,自己去倒。”
林时曜是个不要脸的,在姐姐面前更不要脸。
不管费铭还在一旁看着,他抬手就把林时月的小腿抱住,开始用睡醒的公鸭嗓撒娇:“不嘛不嘛,姐你最好了,姐姐倒的水最甜了……”
不要钱的好听话一骨碌全冒出口。
林时月早听腻了,但脚下踹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宠着。
她妥协,收回脚穿好鞋子,正要去帮他倒水来,一杯温水就在茶几边缘放下了。
还很贴心的,只接了三分之二,林时曜侧身就能够到,也不会因为动作太大,洒出水来。
林时月又踢了林时曜一下:“赶紧起来说谢谢。”
林时曜和费铭不对付,碍于林时月和这杯水,坐起来声若蚊呐地说了句谢谢。
费铭表现得很大度:“没事,林时曜是弟弟。”
林时曜拿杯子的手直接顿住:“什么弟弟?”
他这话摆明有歧义。
林时月没听出来,呼噜他脑袋上的短毛:“他比你大一岁,你可不就是弟弟。”
谁依他了!?
林时曜也犯犟。
最后一个醒来的费茹来客厅找人,看见大家都在,也从众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
喝完看向林时曜:“我偶尔叫你哥,你都没说什么,你叫我哥为哥哥怎么不行?”
说罢不咸不淡地扫他一眼。
总结:“小气。”
战场转移,林时曜摘掉肩上的按摩仪,踩着沙发垫过去追费茹:“我小气什么了?你叫过我几声哥哥呀?你扪心自问,找找你良心,摸着仔细数一下!”
假期最后几天,费诺和林娜收假,没时间带孩子们出去玩。
林时月和费铭便在家里,抓另外两个高中生的学习。
通常是林时月和费铭搭配工作,一直到林时月开学半个多月,忙起来后。
管费茹和林时曜学习最多的人变成了费铭。
林时曜有苦难言。
当初说好他在学校不交手机,但没说是这种不交法啊!
高三学部和高二学部就隔一栋楼,高一高二通用一栋楼,两边距离很近。那么忙碌的高三,费铭能做到每节课上课前三分钟在他教室门口蹲点,等着他乖乖出来把手机拿给他。
等到下课又给他送过来。
这样一算,他下课玩手机的时间根本就没几分钟,还不如交手机呢。
不仅如此,因为费铭这个高三年级第一经常来找他,现在认识他的,都知道他妈再婚了,费家的兄妹俩现在也是他的兄妹。
人云亦云。
林时月毕业前在学校也是个传说般的存在,眼下林时曜就是站在流言蜚语的正中央。
所有人无不羡慕他有个好姐姐就算了,现在还白嫖一个好哥哥。
说什么费铭在自己班上任何职务都不担,除了学习一概不管,却只对他和费茹上心。
林时曜叫苦不迭,不交手机的事持续不到两周,他就放弃了。
每天到校规规矩矩地上交手机,放学再找苗老师拿。
苗老师见他又听话地交手机了,不由地哟出声来:“你姐说你坚持不过两个星期,居然还真就只坚持了十一天。”
“我姐真这么说的?”林时曜难以置信地反问。
苗老师把他心心念念的手机锁进抽屉里:“不然呢?还是当姐姐的了解弟弟。”
林时曜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算计,都是算计!
我拿你们当家人,你们拿我当日本人整。
要真是拿林时曜当日本人整,林时月不会多此一举地给费铭提点一句:“别太担心,拿自己当亲哥哥就好。”
对比他对费茹的约束。
她认为林时曜因为不交手机变得不学无术的可能性不大。
林时曜成绩不差,不是年级最好的,却也能在前一百看见名次。
在京南高中,这个排名将来考个双一流不难。
他缺的是自律。
不知道是不是她和林娜管得太多,沈陈东这个做父亲的,在教育儿子方面,插手得又太少。
林时曜的心性吃不得一点苦。
但凡累到自己了,他就想抱怨大哭,央求林娜带他回家。
家是温柔的港湾没错,但林时月不愿家变成林时曜堕落的温床。
她这几天忙青年志愿者协会的事,要跟着学姐学长们到处跑,没时间回家,就住在宿舍里留的床位。
林时月和费铭通电话的次数频繁起来。
“林时曜最近有给你添麻烦吗?”
费铭摘下眼镜,抖了抖手里这张错误百出的物理卷子,实话实说:“有。”
林时月嘴角的笑容僵住,倚在宿舍阳台的铁栏上:“你别这么诚实嘛。”
得益于两人喜欢当妈当爹管孩子的爱好,靠着汇报孩子的情况,林时月和费铭的关系真正熟络起来。
费铭也非故意呛她,实在是要他管的事太多,一团乱麻。
林时月不在家这些天,他的后妈也很少在家。
听说林娜收到了西点世界杯的比赛邀请,最近在自己的蛋糕店里闭关,加班加点的练习。
这就意味着,没有后妈的调和,他要和关系暂时缓和,实则并不熟悉的父亲,频繁接触,长时间相处。
费诺不为人知的一面,源于原生家庭出来的自卑。顾虑上一段婚姻的失败,他担心他的行为会阻挡林娜的事业,促使林娜像宁素一样,选择离开。他在家独自陪孩子的时间里,宛若惊弓之鸟,帮林娜处理所有需要父母共同承担的事。
既害怕会阻碍林娜发展,又害怕林娜见过事业的春暖花开后,会厌恶他的存在。
费诺居于后方,所做的全部都有些用力过猛了。
心烦。
费铭捏捏酸胀的眉心,费诺最近跟疯了一样,排班紧密地找家里的每一个孩子谈话。
在他面前倒说不出太多,面对费茹和林时曜,听两个孩子讲,通常聊天不到十分钟,费诺就开始压着哭声了。
把费茹和林时曜精神快搞崩了,不知道费诺是不是心理出现问题,一个二个都来找他解决。
林时月和林娜的先后忙碌,还促成另一个更显眼的问题——
林时曜纪律的散漫。
费铭对着电话重重地叹了口气,林时月头皮听紧了:“怎么了?你说,我忙完回来收拾他。”
“没什么。”费铭咬牙硬忍下来。
他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儿,受到点儿挫折就哭爹喊娘地找靠山。
林时曜的手机,他管住了,问题是林时曜一张不如一张的物理卷子,成绩越考越差,分析几张卷子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费铭不觉得有管不好的孩子,只有下不了死手的家长。
费茹会听他的话,怕他,有血缘层面的压制,还有从小到大她犯错后,他不假辞色的惩罚。
林时曜这边,估计是习惯了近日来林时月对他的和风细雨。
俗话说,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费铭扫过卷子上的错题,凡是他讲过的,林时曜都没错过,但错的又是些再简单不过的题型,且题型保质期不过三次。
研究近几周的卷子,他讲过的,也会三次之内犯一次。
费铭扔开试卷:“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家?”
林时月翻看日历,熬过一次PRE,下周就能每天回家了:“下周一吧。”
“这期间,”费铭语气坚定,“无论林时曜给你打多少次电话,你都不要接。”
林时月一怔,虽然不清楚费铭要做什么,但涉及教育,本就是一方管束,一方放手,绝不能一起管,更不能一个管了,另一个又插手。
她不作思考直接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