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自己重获自由,终于能融入走读生群体,林时曜原地起跳欢呼。
费铭宿醉没能早起,又在“安全教育”的一番摧残下,错过了早餐时间,目下已经快十点了。
空无一物的胃让他饿得有些发昏。
费铭用一双沉黑的眸子看着林时月的脸:“姐姐,我饿了。”
林时月错愕一瞬,脑子发蒙,差点儿脱口回他,饿了怎么办。
林时曜这会儿把他当祖宗供:“还有面吃不吃?”
费铭除了牛奶,别的都不挑:“面也行。”
他目光不移,林时月反应过来,抬脚往厨房走:“我去做。”
“可以吗?”他唇角徒地上扬。
林时月眨了下眼,一扫而过:“有什么不可以的。”她是他姐姐。
她前脚刚进,费铭后脚就跟来,取下挂在墙上的菜板,洗好葱姜蒜,娴熟地在菜板上切碎。
两人分工配合,一碗香喷喷又热气腾腾的清汤面线很快出锅。
费铭端着从林时曜身边经过,放在客厅的餐桌上大快朵颐。
林时曜咂咂嘴,倚在墙上偏脑袋,看向厨房里清洗菜板菜刀的林时月,细细琢磨,总感觉不对劲。
这样的不对劲林时月也敏锐地察觉到了。
问题点出在费铭骤然就叫顺口的“姐姐”。
以往面对改变不了的现实,叫出口的姐姐总有股阴恻不满的口吻。
今天听来,更多的是温顺。
温驯,顺从。
林时月以为费铭只是一时兴起,回乡下统共没几天,他这么犟一小孩儿,总不会单单因为她把他找回家,就变成乖巧可爱的弟弟。
费茹也这么想,她哥的想法总是神秘莫测。
林时月干脆放养。
只要不是影响人生的事,林时月底下的小孩子,她基本放养。
到元宵节这天,林时月找出费茹生日那天买的汤圆粉,撕开后倒入盆里,接清水霍好后,上楼喊林时曜下来帮忙。
正好三个孩子在一个房间里待着。
林时曜受费铭和费茹的熏陶,躺在铺了棉絮的地板上,翻看英语单词。费铭坐在书桌边写自己的寒假作业,时不时指导旁边抠脑袋的费茹。
房门大敞开,林时月站门口敲了敲木门,三个孩子抬头看她。
她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包汤圆?”
林时曜一个鲤鱼打挺从铺上站起:“要!整天躺地上,睡得我肩酸胳膊疼。”
“我看你睡得挺舒服。”林时月不留情面地拆穿他抱着英语书打瞌睡的样子。
费茹看了眼哥哥,费铭早就合上笔盖站起:“我跟费茹一会儿下来。”
“材料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忙完早点下来。”林时曜跟着林时月走了。
费茹的指甲扣了下习题册的纸,试探地说:“我作业还差点儿。”
不出意料的,费铭回她:“不是没剩多少了吗?明天回家休息一天,后天就能做完。”
“多一天不多,少一天不少。”
这话真不像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费茹收敛惊讶的神情,跟他一起下楼。
楼下厨房,一家人都在。
老房子不是每间房都铺了地板或地砖,厨房这里为了节省成本,修的水泥地,地势也不宽。
七个人都在厨房略显拥挤,但又很温暖。
后门关着,柴火在炉灶里熊熊燃烧,热气肆意,没几个人穿了外套。
林时月坐在矮凳子上,教林时曜扯多少元宵面包一个汤圆。身边突然多了道黑压压的影子,她稍抬头,见费铭搬了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他们都在这边挤作一团,费茹自然不会跟三个大人站一块儿,抱个小板凳在林时月左边摸了个小缝隙,把林时曜挤开。
“这个怎么包?”费铭伸手过来。
今天不止包汤圆,林孝学想着今天吃面食,干脆也包点饺子。
费铭就拿了些饺子皮过来。
林时月看了眼,从他手上拿过放了肉馅的饺子皮,凑近,做给他看:“前面不动,把后半边皮折起来,像这样……”
费铭上手快,模仿她的动作,很快包好一个。
林时月赞许道:“做得不错。”
“姐。”林时曜突然插话,“是这样吗?”他掌心里躺着一个圆滚滚的团子。
芝麻馅儿是头一晚做好冻冰箱的,隔天拿出来包汤圆,只需要塞入适当的元宵面中,再裹一层糯米粉就行。
林时月检查过后,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
她低头忙手里的事,没注意到林时曜变得奇怪的脸色。
将几个孩子的劳动成果下进锅里,林孝学顿时感慨:“也不知道下一次吃孙儿们包的汤圆和饺子,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费诺说:“爸,你什么时候想他们了,打个电话,我接你过来。”
林娜把手搭在他肩上:“是啊,爸,现在有车都方便。”
“或者我们放假了再回来看你。”林时月洗干净案板挂上。
她挺喜欢老家的生活,虽然娱乐不方便,但节奏很慢,风景也好。
林时曜接着她的话叫唤:“外公,我们下次回来,能不能多收拾几个房间出来啊。我和费铭睡得那个房间又破又冷,我打地铺都感冒了。”
本来还挺伤感的气氛,他这句话一出口,林孝学眼里的泪光瞬间消失,冲着翻腾的热水冷哼:“该遭,给费铭收拾都不给你收拾。”
林时曜揉肩的手一停,走到林孝学后面,用脑袋撞他肩膀:“为什么啊?外公你偏心,还喜新厌旧!”
费茹认为新外公不是那种人,便凑林时月身边问:“外公为什么这样说啊?”
林时月带着她和费铭出去,指着客厅旁靠大门的房间说:“林时曜他自己忘了,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见北方人睡炕,他说什么也要睡。”
“外公说咱家烧不了炕,他就趁外公午睡,在外公床底下烧柴,把外公房间给烧了。”
费茹倒吸一口气,没料到林时曜能闯这么大的祸,怪不得外公不乐意给他好房间住。
费铭蹙起眉:“外公没事吧?”
林时月回忆当时的场景:“人没事,就是那年暑假赶巧停水,人安全跑出去,只能从河里担水回来灭火。”
费茹抓住话里的关键词,扭头对厨房里扭着外公不放的林时曜大喊:“林时曜你小时候太蠢了吧,居然暑假烧炕!”
她以为林时月讲的这事时间线在冬天呢。
林时曜被外公赶出来,听见她的话,没想起来这事:“你说的什么?烧什么炕?”
“你一点不记得了?”费茹纳闷。
林时月拍拍她的肩膀:“别指望他能想起来,这小子从来不记得他犯过的错。”
屋里大人们把元宵和饺子煮好了,端出来一人一碗,不够还能再添。
林时月随便在圆桌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林时曜端着一碗元宵掺饺子,正寻摸过来,费铭就贴着林时月左手边坐下了,林娜占了她右边的位置。
没他位置可坐。
实则再往右,费诺手边还有空。
林时曜看不见,他顿了顿,端着碗到大门口蹲下。
一边看雪,一边吃热乎乎的元宵和饺子。
烫嘴的东西刚入口就烫伤了嘴里的上堂皮,林时曜嘶一声,眼里洇润出泪,小口小口地哈气。
费茹端了椅子来,在他旁边坐下。
“林时曜。”
林时曜红着一圈眼看她:“嗯?”他嘴里包着口水,说不出话。
费茹一转头就对上他被烫后软软的眼神。
林家人的眼睛不像费家人挂钩子似的上挑眼,他们都是下垂眼,看起来人畜无害。
一旦洇染殷红,不止人畜无害,还好不委屈。
费茹都不清楚自己在心疼林时曜什么,但抢了他位置的,好像确实是她哥哥。
她犹犹豫豫地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林时曜听了她的话细想,突然站起身,“诶,姐,厨房里还有没有醋啊?”
林时月放下碗筷:“还有,我去给你调。今天忙忘了,忘记你吃饺子爱蘸作料。”
姐弟俩一前一后地进厨房,费茹回头,看见自己的哥哥正昂着头,紧盯他们离开的方向。
林家人的脑回路有点奇怪。
林时曜端着一小碟蘸料再回来,已经忘记费茹对他问了什么,把蘸料放在两人中间:“你吃吗?”
费茹夹一个饺子蘸了点儿试试。
好酸。
这得加了多少醋。
林时曜犯贱地笑,递来一杯水:“很酸吧?我爱吃这种,小海老陈醋加酱油、蒜、辣椒酱,我姐为了我尝试了好几个版本,才做出来的秘制作料。”
句句不离姐,咬死不姐控。
费茹懒得拆穿他,用拿筷子那只手的手肘撞了撞林时曜。
林时曜护住碗:“干嘛?”
费茹看着院里的雪,开在雪堆上的白腊梅,分不清雪和花:“林时曜,费家人不爱吃酸。”
“然后呢?”
她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哥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信任的大人,你让让他。”
元宵节一过,临近高中生开学,高三的费铭比所有学生的假期都要早几天结束,他们没在老家多留,第二天就开车回京南市。
三个孩子还是坐林时月开的车。
回去路上,林时月想着费铭在近道前面的岔口出过丑,大概不想回忆起,便按记忆中导航给的路线开。
快到小路位置,见她转了方向,费铭问:“怎么不走近道?”
林时月没料到他会问,随口答:“刚才忘了。”
实际费铭坐在副驾驶上,清楚地捕捉到她看见小路时的刹那停顿。
为了避免塞车,这次他们走得挺早,到家差不多刚下午。
一家人没商量,默契地各回各房间睡得昏天黑地。
林时月开车时间长了,腰酸背痛,下午睡眠情况不佳,刚刚好睡到五点就醒了。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揉揉泛疼的脑袋,下床准备去喝点水。
出门却听厨房里有动静,林时月朝声音方向走几步,看见林娜正在厨房里教费诺做些林家的私房菜。
夕阳的黄昏照进来,画面很温馨,她没有贸然上前打扰,干脆去客厅接水喝。
林时月倒了杯水在客厅绕圈走路。
她睡得不好,又睡不着的时候,喜欢这样动来动去醒神。
转圈的动静吵醒了费铭。
他到家的时候太困了,进房间门没关紧,把林时月在外面的动作听得一清二楚。
林时月转弯对上从房间出来,倚在一面墙上的费铭。
视线相对,费铭先移开,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玻璃杯上。
林时月指向玻璃杯。
费铭不急不慢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