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朝里看了看,只见枕头的一角露出一点褐色的东西。
“你去那儿看看,床上是什么?”容予对着银非飞指了指枕头。
银飞非哦了一声,飞过去用嘴巴拱了一阵,随后叼出来一张牛皮纸递给他。容予借着烛光仔细瞅了瞅:这一个个像枯树枝一样的符号是什么东西?莫不是什么禁书?
他嫌弃地用指尖提溜着扔回给银飞非:“放回去吧,许是其他犯人留下的。”
说完他捻了捻指尖,朝银飞非道:“放好了就出来,我们该走了。”
“好——”
出了牢房,他又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摸索着宫墙前进。
“到了。”容予扶着墙长舒一气,又蹲下去开始扒拉草丛。他看着面前完好无损的墙壁,朝身后唤道:“银飞非。”
“干嘛?”
“你过来,看看能不能撞开。”
银飞非凑近看了看墙,又回头看了看他,用喙哒哒啄了两啄,又回头看他。
“你让我来?我?”
“试试。”容予朝它抬了抬下巴。
只见它扭着屁股往后退了退,一头撞了上去,而后歪在草丛里,期间还不忘伸出一根羽毛给他指了指完好无损的墙体。
容予摸着下巴,点头道:“我应该没记错,就是这儿了。”
银飞非:“这儿怎么了?”
“出不去了。”容予站起身来,姿态散漫的朝四周看了看,又慢悠悠地往回走。
银飞非:“出不去会怎么样?”
容予:“会被抓起来。”
银飞非:“被抓起来了会怎么样?”
容予:“杀掉。”
“嗯?!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银飞非站在他肩上蹦迪,“我闻到一股好香好香的味道,是肉!”
银飞非继续道:“我不能被抓,你快想办法出去呀!”
容予倒是完全不紧张,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出不去啊。你不是喜欢这儿吗,那就待这儿呗,他们又不会杀了你。”
“我不!”银飞非扑腾着翅膀,“前面那个房子里有吃的,我们快去。”
“你不愿意也没办法。”容予依着它的话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不禁惊讶了一瞬:这院子的占地面积极大,简直跟驺吾园不相上下,一眼望不到头。院落宽阔,也极为空荡,池中水碧绿碧绿,单单是站在远处看着就有点儿渗人。
银飞非完全倒是没感觉,直奔一间屋子而去。
“这是厨房?”容予诚心赞美,“你鼻子倒是灵。”
他取出夜明珠拿在手中。
厨房内的砧板上正放着一大块烤好的肉,他伸手探了探温度,已经微微有些发凉,应当放得有个把时辰了。
银飞非:“我能吃吗?”
容予:“吃呗,吃完就上路了。”
虽是这么说着,容予却依旧拿起一旁的菜刀给它弄了一小块下来。
半盏茶后,一人一鸟坐在檐下捧着一块烤肉吃的津津有味。
容予望着月亮嚼嚼嚼,“你听到什么沙沙的声音了吗?”
银飞非:“早听到了呀!树上有蛇当然会响,你没看到吗?”
隼的目光锐利非常,院子四周的茂密林子在它眼中就如同透明的一般,树杈上盘踞着的数百条蛇在它眼中无处遁形。
容予咀嚼的动作猛地顿住,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开玩笑呢?”
“骗你干嘛,我是隼呀,我怎么可能怕蛇。”
“……我怕啊!”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容予和银飞非坐上了屋脊。银飞非盯着湖水嚼嚼嚼,神识沟通一点儿不影响它一边说话一边干饭。
“你说,人死了会去哪儿呀,我还能找到你吗?”
容予:“应该是不能了,我会忘了你。”
银飞非:“你怕死吗?”
容予道:“以前怕,但现在无所谓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咯咯咯,好一个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呀!咯咯咯……”
容予往嘴里送东西的动作顿住,这又尖又细的声音肯定不是银飞非的,那就只有……容予僵硬转头,随后猛地站起身来,只觉头皮发麻。
如今他法力低微,竟连身后何时来了人都不知道!
他勉强维持着自己没跳房梁风度,僵硬道:“敢问姑娘何时来的?”
容予口中的那位姑娘有着一双狭长丹凤眼,下巴尖尖,两颗虎牙格外显眼,满头墨绿色的发丝被编成条条细辫,在月光的晕染下生生为她平添了几分妖魅。
姑娘捂嘴轻笑,欢快道:“你觉着这烤肉好吃吗?”
他的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还不错。”
那姑娘笑得更灿烂了,咧开的嘴巴在那张巴掌大的脸上怎么看怎么奇怪。
她道:“公子喜欢就好,那是我烤的。”
“是吗?”容予心虚摸了摸鼻尖,连忙将剩下的赃物藏至身后,“真是不好意思,未经询问擅自拿取是在下的不是。不知这肉价值多少,在下赔给姑娘?”
那姑娘笑着摇摇头:“你真是可爱。补偿就不必了,又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吧?”
“啊……好啊。”容予道,“不如我们下去聊?”
容予眼见这位姑娘越凑越近,而自己已经退到了屋脊的边缘,此刻必须转移阵地,不然一个不小心他就会摔成饼饼。
“当然可以!”姑娘回答的十分爽快,一个旋跃就到了地上。
容予也紧随其后,顺带用余光找了找银飞非的影子。那厮也不知躲哪儿偷吃去了,竟直接将自己一个人丢在这儿。出息!
“既是要交朋友,我名容九,敢问姑娘芳名?”
趁着她打量自己的功夫,容予连忙转过身去用随身带的帕子将剩下的烤肉包起来,寻了个角落扔远了去。
“小女子姓原矛,单名一个桉字。”那女子似是想起了什么,咯咯笑了一声,道,“公子可是怕蛇?”
容予不太想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短板,只道:“还……还行。”
“公子转身,小女子给你看个好东西。”
容予有些不解,胡乱擦了擦手便转过身去。脸色瞬间苍白。
先前那女子待的地方正盘踞着一条通体褐色的五米巨蛇,那间杂着黄绿色细网纹的倒三角蛇头还作势要往他跟前凑,猩红的信子一吞一吐,容予被吓得双腿发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一声惨叫从远处传来,惊起昏鸦一片,容予只看到银飞非瞬间冲出院门的背影。
他的声带像是被一双大手遏住,只能依着本能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先是往前跳了几步,随即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好像能用跑的,于是连忙颤抖的迈开步子。
此时变大的银飞非也回来了,它是跑出去后才反应过来容予还在里面,于是又忙不迭迭地冲了回来。
银非飞边拍打着翅膀一边尖叫着虚张声势:“你走开!你走开啊!”
容予被它推搡着出了院门,关上门的那一刻还能听到蛇女发出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你可真好玩儿呀,容九公子,你一定要再来找我玩儿哦!”
容予瘫坐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丢掉的魂儿。
望着天边即将西沉的月亮,他忍不住瘪了瘪嘴,颤抖着指尖摸出胸口的项链,语句间夹杂了丝丝委屈的意味,“母亲,这个世界对我一点儿都不友好。”
“没事的,人总要学着独自面对。”银飞非用翅膀拍了拍他的手背,煞有介事地朝着他点点头。
容予:……
容予的表情十分复杂,原本低落的情绪生生被他憋了回去,此刻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坐在地上,被一只鸟安慰的情形实在是有点儿怪异。
容予捏紧拳头重重锤在地上:“此仇不报,非君子!”
一人一鸟又沿着原路返回,回到了来时的那座偏殿。二日一早,容予躲过魔卫,又沿着花园回到了昨夜的那座院子里。
昨晚走回去的路上,一人一鸟越想越气:一个是银灵隼,一个从前还是个神君,结果被一条蛇给吓得屁滚尿流?
一人一鸟对完账后气得一晚上没睡着。
准备推门时,容予扭头对银飞非再次叮嘱了一遍,“你是隼,不能怕蛇,不然丢你们银灵一脉的脸,知道吗?”
银飞非雄赳赳气昂昂的仰起头:“知道!我可是神兽!”
容予深吸一口气,嘭地一下推开了院门。
他推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院中有两个人,跪在一旁的蛇女以及……昨日才见到的那个熟悉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