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花房景色很美,但白祈年只觉得这个初升温和的阳光似夏季的炎热曝晒,快让他炙烤干,几乎窒息。
“我出去方便一下……”他绵软的手腕放下刀叉,便匆匆离开餐桌,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礼数。
阎玄看向门外,河图一直的攀谈牵绊住了他。
“需要我派人去看看吗?”河图察觉到了阎玄的动作。
“我去看看就行。”钟岐面容一阵扭曲,忍着疼痛道。
阎玄踹他的这一脚真够狠的。
白祈年靠在洗手间的墙壁喘着气儿,像窒息而死的人又猛地给了一口氧气。胸口剧烈疼痛起来,轻抬手腕都能感觉到伤口被撕扯开。
他摸了摸胸口,白色衬衣洇出一股黑红色的血渍,有外面的外套遮挡看不出什么。
隔绝了自然光,伤口的流血速度缓了很多,白祈年疑惑不解,之前接触自然光也不会有这样剧烈的反应,现在只是短暂停留一会儿便出现这样反常的情况。
他这个体质看来是越来越差了。
疼痛有所缓解后,白祈年开始打量起这个洗手间,灯壁辉煌,让他有种不适应感,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发白,唇色近乎没有血色,擦拭掉自己鼻尖的冷汗,低头捧了一捧凉水洗了洗面颊,让自己降降温。
低头的一瞬间,他从镜子里似乎瞥见了身后站着什么,但睁开眼睛往身后看又什么都没有。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眼睛看着身后,又捧了一捧清水,试探性地回过身正欲弯腰低头,手里捧着的水让他脸色又煞白了一分。
手上沾满着鲜红的血,水龙头往下流淌的也是源源不断的血水……整个水池里都是血,他猛的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面颊被血糊满,像个恶鬼。
一只手从他身后搭上他的肩膀,白祈年几乎是瞬间转身擒拿住对方的胳膊,但奈何对方力气太大,轻轻掰住他的手腕,便让他痛得厉害。
“怎么是你?”他极力转过身看清身后人,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
阎玄倒扣住他的双手,“那还能是谁?”
“我以为是恶鬼。”白祈年挣脱开,侧过脸去看镜子,自己的脸已经没有血迹,但身侧站着的人另有其人。
白祈年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仿佛下一秒就会突然窒息,镜子里站在他身旁的女人,面颊上被烧伤的皮肤如同被烈日晒焦的树叶,干枯、萎缩,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可怖。
他想起阎玄所说的洛书,被长留山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那面前的女人,应该是他们正在寻找的洛书!
“怎么了?”洛书从身后凑近他问道。
“洛书!?”白祈年看着镜子里人鬼难分的洛书,肩膀被紧扣住,退无可退。
“认出我了?没想到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有人能记住我……”女人尖声笑道。
“哪怕我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也有人认出我?”
“认不出认不出……”白祈年紧张闭上眼睛不敢动。
“你们都该死!”
“该死该死……”白祈年顺着她的话道,他想着只要没有再靠近,短时间内能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
洗手间里下一秒没了声响,肩膀忽的轻了点。
白祈年微微睁开眼,眯着眼看了眼镜子,洛书已经不见了。
他喘了口气,四肢发软差点趴大理石台面上,被吓的。
没等回过神,肩膀再次被覆上什么东西。
“不会这么倒霉吧?我说姐姐,你这样搞我心态真的会崩溃……”
“怎么这么久?”阎玄的声音再次从他身后传来。
“同样的招数用两次实在拙劣。”白祈年低声道,看着镜子里的阎玄,旋即转身的一瞬抬手挥出兜里的符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在阎玄的脑门上。
阎玄没躲开:“……”
他抬手揭开符纸,眼神带着冷漠,白祈年看着面前这个如假包换的上司正想着如何解释,“这……刚刚……”
白祈年话音未落,四周的场景轰隆隆下陷,地动山摇一般,他抓住阎玄的胳膊,再次抬眸看向四周,一片汪洋火海,地面在剧烈颤抖,岩石滚动。
满山灵火,山林之中烈火咆哮着,吐着火舌向他们狂扑而来。
白祈年的瞳孔掩映着火红的火光,满面恐慌:“这里……”
阎玄看着面前的场景,回忆将他拉扯到长留山的那场灵火之中,“长留山。三千万年前洛书放的那场灵火……”
白祈年觉得四周的火光让他的每个皮肤毛孔干涸,似乎无法呼吸:“这里是幻境?”
阎玄看着四周的场景和他回忆里的长留山一模一样:“是洛书的精神幻境。”
火光冲天,在这里并不安全,白祈年指着前方高处有一处安全的地方,“先撤离去安全的地方。”
“来不及了,破幻境必须先找到洛书。”阎玄道。
“咔嚓——”
一声巨响在噼里啪啦的毁灭声中异常清脆,一棵燃起火焰的树半空坠了下来!
“小心!”白祈年猛然将阎玄推至一边,庞大的树冠燃起的火焰霎时间成为一道火墙,将二人隔开。
“阎玄!”白祈年焦急的声音在火焰中炙烤,传到阎玄耳边很是嘈杂,“你怎么样!?”
“没事。你在原地别动……”阎玄道,又一棵棵被火熏得焦黑的参天灵木倒塌在他们之间,红色的火星混着黑色的飞尘弥漫在阴暗的山林之中。
“好,可是……”白祈年欲言又止,那种灼烫的窒息感觉再次袭来,他靠在灵火没有蔓延的树旁,画了一张避尘符,但对于这种特殊灵火没有任何阻挡作用。
这回真的算是束手无策了。
阎玄没有听清他的后半句,他看着熊熊的火焰在四周燃烧,如同狂暴的巨兽,随时可能吞噬一切。空气仿佛也在颤抖,周围一片死寂,只剩下火声在耳边低吼。
阎王鞭抽向灵火,阎玄猛然想起幼年跟着阮之澈身后踏上长留火海的场景。
走在前面的师尊替他清理山路之中的灵火,他在身后默默帮忙。一阵狂风吹来,他被吹落半山腰,即将滚入灵火之际,阮之澈一同和他坠入火海。
他不觉得疼痛,起身看着阮之澈,白衣染上血迹,挥了挥衣袖火舌褪去,在火光里看着他温柔地笑:“摔疼了?干嘛一副要哭的表情……”
稚气未脱的少年擦了擦泪水,糊了一脸的黑色灰尘,像个煤炭里捞出来的黑熊崽子。
阮之澈笑着拽着他的手,拉着他一步一步继续往山顶爬去。
只有攀爬至山顶才能找到解决扑灭山火的方法,才能保留下最后的长留山。
“师尊你也是神,为何不能飞升至长留山顶?这长留上神这点道理也不懂吗?”阎玄气鼓鼓道。
“在天神的地盘不可无敬意。”阮之澈弹他脑门道。
“这天神可真是蛮不讲理,我们来帮忙却要从山脚爬至山顶……”
阮之澈无奈地叹了口气,拿他没有办法。
阎玄从火光中回过思绪来,火墙对面的白祈年不知道是否有危险,他再次抽出阎王鞭,火海之上附着着一层淡紫色的火焰,很快将窜天的林火压制至半米高。
火光落下,对面的情况逐渐清晰,但寻不见白祈年的身影。
火光中的洛书站在陡峭的高坡之上,灵火在她身后幻化成一条条高耸摆动的火蛇,其中一条火蛇的口中叼着的人看上去奄奄一息,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阎玄闭口不言,眼神里的威胁将愤怒融在手中的阎王鞭中,紫色的火焰越来越旺,在他身后腾空起成为一只盘踞而起的紫色蛟龙。
蛟龙咆哮,蓄势待发。
阎玄长鞭往洛书劈了过去,紫色蛟龙如雷电般让整个黑暗一片明亮,火光与虚影的交错使万物无所遁形,那瞬间出现的巨大光柱,犹如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门户,让洛书脚下的高坡逐一瓦解崩塌……
“别过来!”洛书悬空而立,手中抓着白祈年,“你觉得是你的鞭子快,还是他魂飞魄散地快?”
阎玄目露凶光,一时之间分不清是邪是正!瞳孔深处闪烁着怒火,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洛书有些胆怯,看着踏着火光一步一步走上石阶的阎玄,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安。
她对于阎玄有些许陌生,河图和她说过这位鬼王似乎不太好说话,但实力未知,看样子是不喜与人争夺的性子,和他那个师傅倒是没什么不同。
她把河图的劝诫抛之脑后,抓着白祈年的脖颈威胁挑衅道:“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手中挣扎的人手无缚鸡之力,她一手掐死也不费吹灰之力,但这样弱小的东西似乎对阎王来说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你好好看看你的身后再用这样的威胁语气和我说话!”阎玄眼眸里闪出金色光芒,身上燃起的是从十九层地狱而来的地狱神火,可以烧尽一切邪灵,毁灭万物。
洛书看向身后,紫色火焰幻化而成蛟龙从身后的悬崖深渊中飞跃而起,朝她俯冲而下。
洛书强撑着面上的镇定,怒极反笑,“桀桀”的笑声中带着颤抖,模糊看不清五官的面容狰狞阴毒,放弃挣扎,她在赌手中的筹码。
“那就一起死!!”她缓缓松开手。
白色的身影如一片轻盈的羽毛直直坠入火海!
蛟龙欲下潜去接,灵火猛然从其中聚集蹿起,重创了蛟龙的身躯。
火龙被拦腰折断,阎玄眼睁睁看着白祈年坠入火海,怒目圆睁,那一瞬,大脑仿佛被雷电击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的画面。
洛书疯癫地笑着,他爱看阎玄露出这样的表情,准确来说她最喜别人脸上这种痛苦的表情,“实在是精彩!”
“觉得有趣是吗?”阎玄声音冰冷至极,让闻着忍不住浑身颤栗,他抬起的手划开一道口子,血液喷涌而出形成血线,血柱在火光中越来越粗,像是不断壮大的藤蔓,探进灵火中。
洛书脸上的笑慢慢冷了下来。
血线紧缩,拉扯,一根又一根断裂,再生出新的血线接替而上,周而复始!
阎玄没有皱一下眉头。
“你不要命了!?”神荼出现在他身后,挥着桃木剑向洛书劈了过去!
白祈年摸不着头脑,“这谁家贴的大红囍?贴错地儿了?”他东张西望,只瞧见他这门上贴了这么喜庆的东西,“可能是贴错了。”
红色的地毯从出租屋门前铺向电梯口,两只半人高的纸人在门框两侧倚着,白祈年伸手拿起其中一个纸人,发觉做工还挺细致,表情也很是喜人。
阎玄打落他手中的纸人:“别乱碰,这种纸人都用来配冥婚的。”
白祈年收了手,低头看向地上的纸人,那纸人竟然弯着嘴巴朝他笑。
“真渗人,卧槽。”白祈年手中掐了一张符纸——除祟符,能够让一些灵力弱的邪祟消失。
两只纸人顷刻间自燃了起来,抖动着,发出“呜呜”的哭声。
阎玄看着白祈年,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推门进了房间。
房间不大,一卧一卫,一应俱全,唯一缺点就是背光的窗台,采光差了些,让人觉得压抑。
白祈年居住的出租屋门,里面的家具还没有搬空,看来还没有完全搬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