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击人的人中，有一部分可以保留自己的意志。”

饶是江洵，听到这话也沉默了一会，接着转头看向雪莉，问：“她是异变者？这是她的经历？”

“‘异变者’？很贴切的形容。但她不是。”

“那么，你们是亲眼见过那人？怎么确定对方有个人意志？兽性和人性占上风的比例大概是多少？以及有意志的还是原来的ta吗？”

“他是我们的美术老师，一位老爷爷，见到他的人是雪莉。雪莉，能麻烦你来讲给他们听吗？”奥菲利亚没有着急回答江洵的各个问题，而是将讲述权给了雪莉。雪莉见状点点头，从奥菲利亚身后走出，开口，似要开始讲述：

“那是在我躲进美术楼避难的时候……”

“等等，”江洵打断道，“这不是个很长的故事吧？我们急着去吃饭呢。”

“不会的，”雪莉噎了一下，“我会快点讲完。”

“嗯~那还是边走边讲吧，我来带路。”

“哦……”

时间跳转至3小时前的美术教室。

那是在雪莉刚和奥菲利亚分开的时候，雪莉独自待在美术教室里。奥菲利亚跑出去是为了保护那些被吓得急急忙忙的同学们，于是匆忙将雪莉关进了一间美术教室。

可能因为太过恐惧，她们都没有检查门窗问题，在不久后就有怪物很轻易地通过打开的窗户钻了进去。幸好当时她很紧张，就早早躲在了一个柜子里缩着，没有第一时间被怪物发现。但它们好似都有敏感的嗅觉一般，在这个屋内反复进出，搜罗各角落，就算有较长的时间间隔出现，也因为雪莉自己的恐惧而白白错过封锁门窗的好时机。

在她不知道躲了多久，也经历多少次搜寻后，一个怪物似乎发现了柜中的秘辛，不断地用手指甲刮擦柜门，意图打开这个物件。但它显然没有发现开门的秘诀，是需要将手指塞入边缘，从门缝的空隙中挤出一条通道的。但即便是这样，门板的缝隙，带着外界的光亮，依旧在反复挤压中时隐时现。

她很快支撑不住了，她是个很胆小，又很悲观的人。命运在过去十几年中早早告诉她不会眷顾自己的事实。于是主动走了出去。如果灾难可以轻易地将人杀死，那她不认为自己可以幸运到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个人，她也没有这种能力。所以，她渴望通过这个方式，早早结束这段痛苦的过程。

很巧合的是，外面的怪物她认识，是个生前慈祥，和蔼的小老头，也是那个拿着美工刀一点一点教会她雕塑的老师。

此时，他的眼白被血丝覆盖了，整齐的西装也布满皱痕和沙土，他在外面，用一种近乎绅士的态度等待她从柜中完全出来，再表现出攻击的态势。

但雪莉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见到熟人时的奇异感，居然让她异想天开般对着那个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没法沟通的怪物伸直手臂，竖立手掌，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再用磕巴但不影响旁人听清的话说道：

“我不想被咬死，老师，那样太慢了，也太痛苦了。我想自杀，你再来咬我，这样可以吗？你不会损失任何东西的。”

那个怪物竟然也摆出一副思考的态势，然后从口袋中取出一把细细的雕刻刀，鼓励她接下。

“呼……美工刀，不可以。它太细了，这样过程会很慢的。我想自己先去找把锋利点的刀，然后你再来找我。我不会逃跑的，我逃不到哪里去。真的，相信我。”

然后对方就走了，它的确在一段时间内没有再来。她趁着这个机会，将门窗都关紧了，又推了几张桌子到这两处，一直等待奥菲利亚的回来。在这段时间中，她没有找到伙伴，又躲避了不少怪物才幸运地赶回来。她在进门后告诉自己，有一个穿西装的怪物一直在各个房间里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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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江洵怀疑地提问，他可是做好了要听一个漫长而且信息量丰富的故事呀！只有几段对话是怎么回事！虽说是他让雪莉讲得精简些，可这也太精简了吧，讲这一点话的时间，他们连食堂都没到！

“就是只有这样。”雪莉语气生硬地说，“你现在相信我们了吗？那个老师就是有自己思维的，他听懂了我的话。”

“可——是——”江洵拖长了声音反驳，“以你胆小的表现，记忆里有夸大和虚化的成分也不是不可能吧？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人们总是夸大那些他们已经经历过的事实？”

“我没有夸大。”雪莉语气不善地说，“我记得很牢，从这件事发生后就一直想着它，事情绝对就是照我讲得那样进行的。后面老师在房间里逗留这件事，奥菲也可以作证。”

“我作证，的确是这样的。”奥菲利亚举手。

“好，那么假设你说的全部为真，一点点偏离事实的地方都不存在，但你和他接触的这一点点内容，真的可以得出‘有异变者有思维’这个结论吗？这只能算个很草率的猜测吧。如果他只是攻击欲望弱呢，如果你只是被那些反复进出的异变者熏出味道，让他误认为你是同类呢？”

江洵没注意到雪莉炯炯的目光，倒是被自己的话逗笑了，一点也不看氛围：“嘛，虽然这个也只是猜测啦。”

雪莉闭了嘴，看上去不想和脑残交流。奥菲利亚倒是走上前来沟通：“抱歉，这句话的确有猜测的成分在，但已经是我们经历的全部内容的总括了。你们的信息是……？”

“啊！说到这个，其实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们！朱利斯你们认识吗，他在班级里发生异变，但立马被捆住了，我让你们的一个同学，叫什么，菲尔，把他在异变后的一举一动都记下来了。前面就是食堂，运气好的话，我们就能和菲尔碰面呢~”

江洵指着不远处亮起灯光的建筑物兴致勃勃地说，他身边的两个新加入队伍的女生尚且没从江洵那段不长但充满信息量的话中回过神来，就听见他充满犹豫的提问：“哎，你们的食堂平时会自己亮灯吗？”

“什么意思？”

“一般是平时工作的阿姨们打开的，据我所知，没有自行亮起的功能。”奥菲利亚言之凿凿地说，她抬头看那栋每个窗子都亮起灯光的建筑物露出凝重的表情，显然已经了解到江洵的潜台词：里面有很多人，当然，也可能包括，很多“人”。

———

“我要先说明，我可是完全没在胆小，也一点点都不在担心里面会突然蹦出一个异变者咬你一口。可是，可是，呃，这里是食堂嘛，我们也不知道会不会通过唾沫传播病菌是不是？”

江洵紧紧贴附在左正野的背上，一步都不肯往前挪动。

“要是通过唾沫传播，你早就传染上了。”雪莉从他身边走过，大步跟上走在最前方的奥菲利亚，一脸鄙夷地说。

“哎哎哎，你们就这样进去，不做点防护措施之类的吗？我们就四个人哎，面对群体打击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吧！”

“又没逼着你也进来，你们自己留在外面不就好了。”雪莉不在乎地回应，声音拖出一条长长的弧度，然后消失在前方。

“嘶——”江洵倒吸一口冷气，面露苦色，但还是拍了左正野肩膀一下，“算了，我们也进去。”

在江洵的催促下，作为肉盾的左正野很快拖着他一起赶上前面两名女生。从外面的黑暗世界进入亮堂堂的食堂内部，江洵的眼神还是不免眩晕一下，然后迎接到早已转移到这里的学生们的热烈欢迎。

“哇，又有人来了！欢迎，欢迎！”

“奥菲利亚，雪莉！你们也好好的，真好！”

江洵奇怪地看着这些热情拥上前打招呼的学生，他们看上去都挺正常手上或多或少拿着点食物。虽然这是个好迹象，但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再奥菲利亚和雪莉出现的时候，这些学生的表情都是亲密的欢喜，但江洵和左正野出现的时候，就不知为何短暂地冷了场。

江洵早看出这里的人对新来者的隐形孤立，正要奥菲利亚她们融化坚冰的时候，她们偏被一群学生们簇拥着融入人群，就像鱼儿消失在水里一样看不见一点踪迹，根本帮不上忙，他也懒得再建立起新的关系了，反正这儿的西方面孔在他眼中都一个样，尽是伸长了脖子注意有没有认识他的人。

在江洵路过一个人的时候，敏锐地通过余光注意到对方的脸上露出一点本不应出现的惊讶神情，于是就抓住那个人，问：“你认识我，对吧？”

那是个一脸雀斑的小个子，气场很弱，被江洵抓住胳膊时甚至没有一点抵抗的冲动：“……你是，江洵。我们之前待一块儿的，虽然你可能没注意到我啦。”

“好，那我想问你，你知道菲尔在哪儿吗？我需要找到她。”

“她应该在，那个方向！”

小个子伸出手臂对着江洵的左后方指去。江洵转过身没看见熟悉的人影，不过他也不指望自己能一下看见，拍拍对方的肩膀。

小个子好心地问他，左手拿着一个没有留下咬痕的白三明治：“对了，你要吃三明治吗？我们找到了一些蓝莓果酱，可以把它们抹得很美味。”

“唔，要的，谢啦～”江洵毫不客气地抽走小个子手中的三明治，完全没考虑过这是小个子留给自己的晚饭。一边吃，一边带着左正野朝那个人堆里走去，大喊道：“菲尔，菲尔！还有奥菲利亚！快点过来，我找你们！”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转向同一个方向，定格在一位带着眼镜的女生身上，女生举起右手，她脸上的尴尬和诧异完全隐藏不住，显然对暴露在人群眼中这件事感到非常不适应——她就是菲尔。

然后一个张开嘴吞咽三明治的红发少年在同一时刻发出惊讶的声音：“江洵！”口中面包片黏合地不那么紧密的三明治一瞬间散开，朱利斯张开两只手去接洋洋洒洒掉落的面包片。

在另一边，奥菲利亚和雪莉也来了，虽然江洵喊的人只有奥菲利亚一个，但雪莉来了最好。

朱利斯的手脚竟然被解开了，这点让江洵有些不满，为什么他们没听从自己好心的告诫？可是当下的事情最重要，所以他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般亲密地搂住朱利斯的脖子，向他指向的另外三个人说：“瞧，这就是我向你们说的朱利斯，我们可敬的好伙伴~菲尔，你能把之前我要求你记录朱利斯动向的册子拿出来念给我们听吗？她们两个需要听一听。”

“好的。”菲尔娴熟地从衣服口袋中拿出这本今天不知道用了多久的笔记本。江洵永远会赞叹她不问为什么而是先做事的态度。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朱利斯有些不满意地动动肩膀，想用肢体动作暗示江洵把胳膊从他身上挪开，江洵非常识趣地挪开了，毕竟用这样的姿势面对一个比自己更高的人来说实在有些累。朱利斯在他这样动作后反倒撇起了嘴。

“14点32分，朱利斯被众人捆上了椅子，手脚都被压在木头上，但仍不断地运动，使用整个身体大幅度摆动，将椅子撞击在地面，而不是尝试触碰体积更小但实际发挥更大作用的绳子。注明：看上去不具备思考能力。”

朱利斯早就从朋友口中得知这事了，对他来说这是句没有新意的描述。当然啦，即便他周围的人都说得煞有其词，但他还是很难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还失了智般攻击旁人。

“14点54分，在这之前，朱利斯的举动全都照着上条描述进行，没有显出劳累的迹象。但在这个时候，他的某次撞击不知道为什么将椅子整个翻到在地，连同他自己。注明：没有人去扶起他。”

“嘎啦。”朱利斯发出一点小动静，动静的源头是他正在揉搓的外套拉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从菲尔开始念笔记本的不久后吧，大多数周边的还在吃晚饭的同学围了过来，将他们包裹在圈中，专心致志地听着菲尔的叙述，一点额外的声音都没发出来，因此朱利斯这声响动格外明显。而倒霉的是，由于早早被江洵拉了过来，作为这场讲话最早的聆听者之一，他站在圆心的最内圈，一举一动都被注视着。他暗戳戳地瞪了一眼江洵：这个万恶之源！

“15点19分，在此之前，朱利斯由于没人去扶他，但精力又很足，不断在地上扑腾，他扑腾的过程中挪动了一点点，注意到的人惊呼一声，于是江洵在我们中挑选四个，分别拎着桌腿，用桌面把他挑起放正，再用桌面推到角落里，最后用两张桌子和两面墙封锁他的行动。朱利斯被限制住后，表现出爆裂的情绪，呲着牙对我们露出凶相，动作地更使劲了，但还好桌子一点都没被挪动。”

“扑哧-”朱利斯听见角落有一声很小声还很快速、但无疑包含笑意的声音，他已经目死。

他此刻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掐死几分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