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边，江洵他们不久前匆忙离开的美术楼里，一个金发碧眼的女生瑟瑟发抖地蜷缩在橱柜中。
她是36级的雪莉，不幸在操场的体育课上遭遇异变危机。
体育课一向是最欢乐，最让她喜爱的课程，对他们所有人都是这样。可就在刚刚，周围关系融洽的朋友突然变成了怪物，用牙齿，用指甲，撕咬着所有离得最近的同胞。她不理解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刚才的记忆已经消退了很多，她所记得的，只剩下又远又近的哭声，和包裹着她逃亡这栋楼的、血腥苦涩的气息。
刚才奥菲一直拉着她逃跑，明明只有几步路，她们却像跑了一辈子。在匆忙下，奥菲把她关进这个美术教室的橱柜，这是个很厚很结实的原木柜子，留下一句“我去找找其他人”，就跑开了。
奥菲现在怎么样，她到哪里了，她还会回来吗？雪莉不安地抱住她的双腿。忽然一个模糊的片段从她眼前闪过，那个离她最近的朋友，瑞娜，在不知道为什么发狂的朋友扑过来的时候，把她往旁边推去，然后静默地溅出血花。
死亡，一个很遥远，但又让人一想到就发凉的词。瑞娜死了吗，奥菲会死吗，还有她自己？
一阵沉重的拖拽声从不远处的地面以震颤的方式传来，雪莉停下思考这些奇怪的问题，专心致志地屏住呼吸。
这是第三波搜寻。就是那种，会撕咬人的人的搜寻。
一扇门被推开了，然后是一个柜子，一张书桌，又是一个柜子，又是一个……
“啪嗒！”什么东西被推到了地上，接着失去后续。
雪莉感觉心跳声已经在背叛她了，剧烈的心跳，还有被带动的不住的颤抖。明明被朋友好好保护着，可她这样一个胆小鬼却还是停止不了害怕的想法。
“哈啊。”她喘出粗气，又马上紧捂住嘴。没有人发现她，怪物……不，她还是不愿这么称呼，搜寻的人已经走了吗？
“嘎吱——”
发出声响的就是她藏身的橱柜！
有“人”在外面找柜门！
这是个没有把手能拉开的柜子，唯一的打开方式就是循着合页的缝隙拉开，外面的人并没发现这点。是忘记了吗？那令人听着牙酸的撕拉声仅从门面上发出，他并没有发现这个开门的窍门。
可是柜门依旧在不断的尝试中晃动，处于橱柜完全黑暗环境中的雪莉看得更是清晰，时不时，就有一道明亮的光芒从门的缝隙中透露出来。
每一次，每一次，那道光亮出现的时候，雪莉都有一种马上要被发现，接着被撕碎的糟糕预感。
这是个噩梦吗？她现在在哪儿？还要坚持多久？
她快坚持不住了。
***
江洵所在的教室。
“嗯~就是这些了，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江洵盯着这些学生看，就算是他，也能看出这些人的欲言又止。
江洵刚给他们科普了以丧尸病毒为中心的灾难片设定，包括但不仅限于产生原因、行为表现和传播方式，其中不乏他个人的猜测跟推理结果。
难道说是他讲得不够详细，太有异议？可说到底，这种疾病终究只是在虚构作品中出现罢了。
“你刚刚讲的……”一个褐肤女生上前一步，看上去是鼓起勇气说出口的。那些学生们的目光汇集过去，看上去像是在看什么心灵代言人。
“嗯？”江洵洗耳恭听。
“老师们是不会这么做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他们说很珍爱我们，你现在刚来这所学校，或许对他们的了解不够深刻，可这场……异变，绝对不会是他们引起的。或许是什么天灾？这里毕竟曾经发生过那么多战争。”
“哈？我真没料到，你们纠结的竟然是这种东西。生命危险关头就少关注一下别人的风评，多在意一点自己的生命好吗。”江洵一脸无语的说，他可没有心思和这群信仰坚定的学生们争论不打要紧的事。
“可是……！”
“是是是，我相信你。那么刚才我讲的话，禁止交换□□、小心肌肤破损、管好对你们异变同学的同情心……这些事，都没有理解偏差吧？”
江洵的敷衍心理简直可以具象出来，那人还想争论几句，却听到门外传来梆梆两声敲击：“救命啊，救我，能不能把门打开！”
是几个狼狈的学生，领头的那个衣服上沾染大片污泥，显然刚刚经历一场窜逃。
“快、快开门！”屋内的学生也很着急。
“刚刚我讲的话你们是一句没听是吧……”江洵目死，远离他们的事必须提上日程了。
看着门口堆叠的桌椅马上要被搬开后，江洵及时指挥力气比他大的左正野阻挠了这些学生的动作：“让他们进来可以，我有一个条件。在他们进入的几个小时内，必须像朱利斯一样被全身捆住，不能有一点行动能力。”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啊！”
“真冷血了连让他们进入的机会都不会给，”江洵简短地反驳一句，接着说：“我们还不知道感染的规律的时间，如果他们是潜在异变者怎么办？你知道关心外面的同学，就不对里面那么多人负责了吗？”
担心这些一根筋的学生真的会不顾自己性命救人，江洵又补充一句：“啊，至少要对我这个珍惜自己生命的人负责。”
“快点啊！！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门被拍得梆梆响，外面的人已经满脸泪水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异变者就会窜出来，这种心态从他们最开始逃亡时就紧紧攥住他们的心脏，疑似要被里面的人抛弃的预感更加让他们奔溃。
“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做，快把门打开！”
江洵那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便一倾身让开道路，顺便拽着左正野的衣领把他也拽离第一案发现场。
外面的人进来了，劫后余生的快乐让他们一瞬间站立不起来，却看到开门的学生们对他们露出抱歉的神色。
“喏，绳子，快感谢我的体贴吧。”江洵远远地躲在人群后面，传递过去几根他轻车熟路拆解下来的窗帘的麻绳。
他突然注意到敞开的大门，又不耐烦地大喊：“还有，人进来了就把门关上，这也要我提醒吗？”
接到绳子的学生额上爆出青筋，却只好扭头温和地对刚进来的人解释缘由：“对不起，我们要先把你们绑住一段时间，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啊？？？”进来的人一头雾水，却很快在江洵“快一点”“紧一点”“别系蝴蝶结啊蠢蛋”的催促下五花大绑起来。
在一切都按照江洵的心意做好后，他满意地像巡视自己领地的猫一样转来转去，好奇地看向刚被绑的几个学生，看他们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信息。
“桀桀桀，让我来看看，你们都知道些什么？”江洵搓手兴奋，被绑着的人还在一脸懵，但多少有些不好的预感。
“第一个问题！异变发生的时候响铃了吗？——异变就是指你们中某些倒霉蛋开始咬人的变异——那个大钟的铃声？”
“好像有……？”
“有的，那时候安东老师刚好过来，他提醒我们该上课了，然后……”
“第二个问题，是谁先开始的？最开始的数目有几个？是老师还是学生？男的女的？”
“科罗雅，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课前突然很兴奋，便一起来上课了，谁知道……”
“还有奥兰！他刚说完今天要和我来一场足球赛的，就变得奇怪起来。”
“你当时在他身边？”
“是的。”
“注意观察他的情况，时刻准备控制住他！”江洵朝着行动自由的学生大喊，收获了成片黑脸。
“确定没了吗？”江洵接着问。
这次没人回答，过了一会，一个人很弱气地说：“我们不知道。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来不及反应。”
“OK，那么第三个问题，当时活跃在操场上的人大致有多少？”
“有四个班，”一个人很快做出回答，“一百三四十人吧。”
江洵哦了一声：“最后，异变的范围怎样？有传染性吗？死伤怎样？”
这是一大片沉默。
“菲利斯帮我推开了奥兰，我们平时就爱打打闹闹，”是那个被江洵注意的男生，“然后他的胸口突然多出一个大洞，我们根本来不及，来不及包扎，他就……死去了。”
“当时一切都像做梦，科罗雅躲在阳棚下躲避紫外线，她对这个过敏，我们就和她一起举着阳伞奔跑，却一下子变成了地狱，那把伞成了我们的盾牌，我们的武器……”
“山蒂……”
“好了好了，你们所有人都节节哀，让苦情戏到此为止好吗？”
江洵无可奈何地摆手，居然说出句这样不近人情的话。
可是前一秒嬉戏的朋友下一秒就倒地或者变成敌人的哀痛让他们没心情去痛殴江洵。
没人阻止他，江洵自然也意识不到自己的话有多么不合时宜，其他人又是多么不想听他讲话，虽然他知道了也只会一笑置之。
但这时，他说：“之前的难过、伤感什么情绪，赶紧给我化作奋斗的动力啊，现在什么异变的缘由，状况都没搞懂，在这里兔死狐悲个什么劲啦，难道说，你们是打算一口气说完留在墓碑上的遗言吗？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会帮忙记录的。”
仅从内容理解上看，这话还是比较鼓舞人的，但不知道他脑中转念一想了什么，补充道：“哦不，按照现在这个混乱的情况，恐怕连墓碑都做不到没人分到一座吧。”
又是，这种，讨人厌的话！这家伙难道对自己有多么ky没一点素吗？在别人难过的时候说什么诅咒一般的话啊？？？
众人的心中不约而同激起了同样的波澜，是一种单单指向这个转校生的，名为怒气升腾的波澜。
但奇怪的是，经此一役，先前不安分的心理也一同消失了，他们被带入了和江洵一样的逻辑，遇到困难→伤感无助→化作动力→解决困难。这种毫不考虑当事人心情、一昧力求解决矛盾的逻辑一般被认为是充满功利主义的观念，但却是面对亟待解决问题的好方式。
“这家伙，也不是只有坏毛病的嘛。”众人想。
甚至再心软一点的同学，已经隐隐在心中不由脑补“说不定他是故意说气人的话，来安慰我们的呢？”
而扮演他们脑内剧场焦点的江洵，则在他们一脸怒气地转过头来时，就第一时刻缩到了比他高一个头的左正野身后，一副很熟练的样子。
这下看他们的情绪都缓和下来，他又作死般探出个头说道：“你们可真是喜怒无常，脸色变来变去的，难不成这也是被吓傻了的副产物吗。”
拳头又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