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一天，乔敏在家收拾行李。

丢在床边的手机忽的一响，不知为何这声消息提示音令人莫名打起精神，心里头瞬间联想到出差，和同行的人，隐约生出了些不太想面对的心态，可要是与工作相关的急事呢？

她本就容易多想，因此踌躇了好一会才拎起手机查看。

拿开遮住屏幕另一只手，看到并不是预想中的那样，谈祁景给她发消息，松口气的同时不免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些自作多情。

她连忙晃了两下头，心里骂一句：想什么呢？

自从元旦滑雪场一别，两人再没联系，即便是即将同行出差，该商讨交接的工作事宜半点都没提，之前那次合作去的是当地展会，因为贺临年这层关系在，都是和他微信直接联系，那边也没有别的负责人来加她。

可如今局势，颇有种你我老死不相往来的趋势。

乔敏无奈叹气，坐到床边，点开收到的那则微信验证消息，原以为是在群里接到的外快单子，有客户加她，等点进去后才发现来源那块明晃晃写着“对方通过谈祁景分享的名片添加”。

通过验证，那边立马发来消息。

和她猜想的大差不差，是替代谈祁景和她对接工作的人，对方自称是助理，姓吴名忠，很是热络，发过去的信息几乎是秒回，一回就是回一大段，她来不及敲的问题，那边仿佛有所料到，精准给出答案，之前不懂的好些疑虑一次性全解决了。

聊到最后，将才焕然明亮的天幕也有渐晚的倾向，吴忠说要去忙了，乔敏不忘说谢谢，顺带附带了个感恩配爱心的表情包，钟凌推荐的万金油表情，发过去后对面也回了她个相同的。

眼见总算结束，乔敏如释重负地丢开手机，想着再去收拾几件薄衣服放行李箱，刚走到衣柜前，电话铃声响起。

她又折了回来，弯腰一看是乔武峰的来电，点了拒绝。

乔武峰比想象中更不要脸，拒绝一次，乔敏面临的是更多来电骚扰，还有接连不断的短信。

那次的“仙人跳”乔敏没忘，赔的钱、折损的时间、碍眼的灯牌和昏暗的街头，还有深深的无助与孤独，人们最爱的浪漫初雪夜成为了她最不想回忆的记忆。

所以她依旧没接，但又担心乔武峰打电话来与奶奶有关，她先去看了短信，十几条短信里有约莫十条提到了奶奶最近身体不好……

乔敏退出页面，咬牙拨回了电话。

“奶奶怎么了？是生病了吗？”乔敏这些日子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去看望老人家，说不担心都是假的，语气又急又冲，“快说啊！”

“敏敏啊，别那么激动，奶奶她没事，只是最近有些睡不好而已。”乔武峰知她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家里的奶奶，总爱拿老人家做由头，也只有这样乔敏才会接他这通电话。

听到奶奶并无大碍，她那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勉强落地，说话声平和不少，“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没事我挂了。”

乔武峰急忙喊出声：“敏敏别这样，爸爸也是有事想和你说。”

“有事快说。”乔敏把拿的远些，肢体动作都显得抗拒。

她让他说，给了机会，但电话那头却忽然安静下来，一言不发。

乔敏打算挂了，拿开手机那刻，里头传来他细微的声音。

“额，爸爸想和你道个歉，上次的事，还有……”

“说完了吗？说完我挂了。”她冷冷回，又听见乔武峰喃喃说：“你年夜饭回来吃吗？我和奶奶都挺想你的，还有……唉，算了你去忙吧，这几天降温别累着了。”

突如其来的关心令乔敏多少有点不适，甚至犯怵，二话不说直接结束了通话。

乔武峰倒是没多意外，捏着确诊HIV的病例单的那只手抖得生出重影。

＊

第二天早上十点的飞机，乔敏起得很早，一有出差工作她就睡不久，五点多醒的，醒了后开始准备，等约的车到马不停蹄往机场去。

车刚到机场，乔敏就接到了吴忠的来电，问她的位置说来接她。

“其实我已经到三楼了……”乔敏想说不必来接，没由得她婉拒，一个西装革履打扮的人朝她走来，挥着手，笑容灿烂。

“乔小姐你好，我是吴忠。”吴忠朝她伸出手，带着初次见面的热情。看上去也就比谈祁景大几岁，和他的名字相比，容貌显得更为年轻。

乔敏礼貌回握住他伸出的手，总觉得眼前人眼熟。

直到吴忠自告奋勇要帮忙拖行李箱，走在前边时，乔敏望见他的脸和后脑勺才猛然想起，吴忠就是那晚上的司机，谈祁景口中嘴特严，宛若蜡封瓶口那位。

乔敏顿时觉得步子变得格外沉重，迈不开，跟在吴忠身后越走越慢，拉开几米距离，视线只敢盯着咖啡色短靴的鞋头，不敢往别处乱瞟，生怕一不小心和前面人对视上，他问她一句：“你不记得我了？”

心惊胆战一路到休息室，不得不承认这次出差的待遇是订好的，休息室应有尽有，吃喝玩乐，乔敏都一一掠过，至多看上几眼，吴忠引着她到了最角落的休息区，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要去处理别的事，先行离开。

乔敏挑了个挨近墙角的单人位的小沙发坐下，旁边摆放着几盆人高大的绿植，勉强能遮住身影。

按理来说谈祁景应该已经到了，但环视了大半个休息室却不见他人影。

也是到上了飞机二人才迎来了许久未见的第一面。

过道上匆匆见了一面，乔敏坐到自己的位置才看到身后一身灰西服的谈祁景，原来刚才一直挡在他前面。

1-2-1布局，他们在中间的两人位，她坐右边，他坐她旁边。

乔敏意外，对于这样的座位安排谈祁景比她更加意外，偏眸扫她一眼，眸光徐徐，带有陌生的疏离，声气亦是如此。

“吴忠他人呢？”

乔敏摇摇头，“刚才还看见他的。”

看他这幅表情，乔敏第一个反应是她看走眼坐错了位置，腾得一下站起身，“这个是他的位置吗？是我坐错位置了吗？那趁现在飞机还没起飞换回来吧。”

谈祁景摆手示意她坐下，并不看她，不咸不淡开口：“坐下吧，你的位置。”

乔敏没坐，“您要是有事要与他商洽，我可以去找乘务员商量商量。”

他用余光看她两秒，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给她用上敬语了，心里不由得发笑。

见谈祁景并不作答，乔敏准备再次出声询问，话到嘴边，他再次朝她摆摆手说：“没事要洽谈。”

“哦……”乔敏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坐回位置上，此后数小时，虽然不困，可不愿意醒着，醒着就会瞎想，还要应对坐在身旁的人，于是择了个最优解，强迫自己睡觉。

头枕软的出奇，和躺在床上一样，乔敏睡得很快，原以为不累的，可连续几日的加班加点身体早已扛不住，一闭眼便顺利进入了梦乡。

梦里没有颜色，整片黑白，一堆毫无头绪的学生时代回忆后，不断回溯到了她进贺家那天。

贺临年挎着背包，慢悠悠走进门，朝坐在沙发上的她笑笑。

乔敏再次睁眼是因为听到谈祁景的声音，清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轻飘飘的传来——“起来了，快到了。”

揉了揉惺忪睡眼，乔敏才算完全清醒，双手撑着软座直起身，下意识循声去看，谈祁景抱臂坐着，微微侧首，见她扭过头来又收回视线。

“醒了？”

乔敏唔了一声，撩拨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正逢飞机降落，她也不敢多动，谈祁景的眼神扫来，看到的便是乔敏那规规矩矩的坐姿，身形板正的像是有人在她后背打了一块钢板，不得弯腰半点。

不由得让他想起她第一次乘坐他的车时，也是这样类似的情景，全程几乎没放松过，他倒是蛮喜欢看她局促的模样的。

乔敏当然感受到身旁人打量的目光，虽不懂他的目地，但大致能猜到，和她的欺瞒有关，他那样高傲的人，从小到大估计没人会逆他的意，更不会有人敢有所欺瞒。

想到这，她更加正襟危坐望着前方的空姐空少，努力让自己跑神。

下了飞机，乔敏总算找到同归殊途的机会。三辆专车来接人，谈祁景上了派头的那辆轿车，乔敏则是挑了最后一辆，人少空位多，清净舒适，坐在后座靠窗的位置，难得的松懈。

车子启动前，吴忠忽然出现在窗外，抬手敲窗，乔敏按下车窗，只见他拧着眉略带不解地问：“乔小姐怎么跑这里来了？前面那辆车还有位置呢。”

乔敏客气婉拒，“不了，我坐这里车就好，懒得换。”

吴忠若有所思点头，“我明白。”又看了她一眼才离开，眼神带有难以言表的探视和思索后的豁然开朗。

到达新城市的欣喜全然消散，车窗外的风景索然无味，乔敏开始后悔刚才怎么没把吴忠叫住，在他耳边喊一声“我和你家谈总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