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凌晨过半,两人可以称得上是不欢而散。
谈祁景撂下最后一番话便转身回房,连半个眼神都没给她。
他那番话乔敏听得心里不舒服,近日来所有受的委屈瞬时涌上心头,堵在喉间上下不通,虽然也想着解释,可又有谁能真正了解她的心路,更何况,有些的确是事实。
乔敏怔在原地,看着那扇乌金色的房门敞开再闭合,谈祁景到底是个识大体的人,即便再闹得再不愉快,关门时依旧轻着动作。
她又待了片刻,这才走下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惊扰他人,没人会知道今晚发生的事,也不会觉察出他们的关系。
第二天清早,大家聚在一楼的饭厅里吃早饭,乔敏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回房的后半夜断断续续的睡了几小时,所以起得晚。
但很赶巧,洗漱打扮完一下楼就听到他们在讨论谈祁景。
大理石的方形餐桌坐满人,唯独不见谈祁景。
贺临年朝她招手,乔敏走上前,坐在他旁边的空位。
昨晚那一吻仿若从未发生过,两人的感情似乎没因此更进一步,也没因此倒退,至多是稳固了当前的关系。
下楼时经过那个楼梯间,乔敏回味起来,只觉得那初吻又疼又窘迫,半点恋爱的滋味都没有。乔敏想起顾清舟提到过,女演员和男演员演吻戏,面上深情,内心却是更多的是尴尬,要是导演不满意连拍好几条,甚至会亲的麻木。
不过听说现在顾清舟不会再有这样的烦恼,周绪南替她婉拒掉了一切吻戏,非得拍的吻戏有吻替代拍。
乔敏总觉得自己像是个顾清舟吐槽的那些演技不精的女演员,贺临年演技则比她好上太多。
“就这么回去了?怎么回事啊?招呼都不打一声。”崔知宇坐在餐桌的右上角,嘴里叼着块色香味俱全的培根肉,口齿不清地问林黎。
林黎是谈祁景的表妹,对他的情况最为了解,崔知宇的问题一出,餐桌上的人纷纷望向正在喝粥的她。
只有乔敏例外,照旧埋头吃着盘子里的煎蛋。本来她今早也是要走的,可公司那边批准了她请的假,原以为不会通过的。
坐在对面的林黎放下勺子,耸了下右肩头,摆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还说回去闷得慌。”
贺临年接过她的话:“估计是有什么急事吧,我醒来的时候隔壁床就已经是人去楼空了,发消息问他,到现在也没回。”
崔知宇咽下嚼碎的培根,略有失望,“逃兵啊,昨天还答应说教我个新动作的,谁惹他了啊?”
“怎么?想学新动作去撩妹啊?”贺临年开玩笑说,餐桌上的人都跟着笑,纷纷调侃起崔知宇。
乔敏勉强牵出抹笑,至少要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另类,她把头埋得更深,与这场谈话割席,当做没听见。
*
剩下的半天时间里,林黎和张新乐他们和昨天一样去滑雪,崔知宇自打谈祁景走后便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留在了屋里。
贺临年自然是去的,乔敏没有理由拒绝,换好衣服便和他坐车去了滑雪场。
今日来的人比昨日少,三三两两的在不同场地,贺临年便没去和他们玩,答应来陪她滑雪。
与其说是滑雪,不如说是去做陪同,贺临年的技术比她好上太多了,完全跟不上,乔敏勉勉强强滑一小段距离就要停下,和站桩一样心不在焉站半天,人少些,然后再慢慢滑,走走停停,循环反复,无聊的时间很快过。
短暂的假期结束,乔敏又回到了朝九晚六的生活。
临近春节,公司上下忙得不可开交,乔敏也不例外,加班到晚间十一二点成了常事,加上隔三差五就要去跑一些展览,年末的展览总是多得出奇,元旦后乔敏连轴转了一周,和贺临年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两次。
今早贺临年打电话来,说和崔知宇一行人去日本,问她去不去。
乔敏坐在工位上,看着那堆累如山高的文件,无奈笑了笑,“你们去吧,快到春节,一堆事要忙呢。”
“再忙也别忘了休息。”贺临年温声叮嘱,“对了,过年那几天回去住?前几日黎楚雯刚搬来,爸爸这次倒不像是随便玩玩,还要我年三十那天一定得带你回去,吃餐团圆的年夜饭,估计真想要再娶了。”
母亲因病去世后,乔敏对贺明的事并不上心,偶尔会问问情况,至于他再不再婚,她也不是他亲女儿,没多大话语权。
“估计是吧,上次回去看得出他挺喜欢她的。”黎楚雯是目前为止,她见过的最像母亲的人。
乔敏转动手里的钢笔,若有所思盯着晃动的笔头,“你和他说了?我们……”
“说了。”贺临年答很快,“他没说什么,就沉着张脸不说话。”
乔敏想到贺明那张脸,听贺临年的描述大致能够想象出贺明的神情,估摸着心里多少有点介意,或者说是不同意?她不知道。
贺明没挑明态度,可能是因为他们还未走到那种谈婚论嫁的地步,以为两个小年轻谈谈恋爱而已。
结束通话,乔敏放下手机,有点疲惫,一手托腮望着玻璃窗外的对面大厦出神,那座大厦比自家公司要高上十几层,站在顶楼,俯看他们的公司大楼大概和看蝼蚁一般。谈祁景坐在窗边往外看,想来也是这种感觉。不知这次他们去日本玩他有没有去。
捉摸不透的第六感使然,她总觉得,她和贺临年的关系停在此刻已然是万幸,至于谈婚论嫁,两人修的福分不够,抵达不了。
加班到晚上九点,乔敏看了眼屏幕下角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左右才能弄完手头上的工作,她眼睛酸的厉害,刚想问隔壁的钟凌借眼药水,一个蓝色的小瓶子便先一步立在了桌面上。
“看你揉半天眼睛了,不摸鱼休息会吗?我看你连晚饭都没吃。”
钟凌把眼药水放到她桌上后就坐回了工位,一边说着一边翻找着包包。
“我不是很饿就想着做完工作回家再吃,谢谢你的眼药水啊。”乔敏拧开眼药水的瓶盖,将头往后仰,捏起药水瓶身滴在眼角处,冰凉的药水窜入眼珠,难以忍受生理上的刺激,两只眼睛都滴完后,眼泪直掉。
乔敏也是想在年底多接些活,替乔武峰还完债后卡里的钱没剩多少,只有看见卡里的数字是上涨的她才心安,又不想依靠贺家,她只能自己努力些。
才把眼药水的拧好,乔敏双眼不适,用手拭泪,还没来得及物归原主,桌上又凭空冒出了个塑料包装的肉松面包,圆鼓鼓的,面包皮烘烤至金黄,里面夹着的肉松多的溢出,铺了层沙拉酱,很有食欲。
乔敏咽了口口水,肚子不争气咕咕叫。
钟凌笑说:“快吃吧,别把身体都搞坏了,摸摸鱼,身心健康,对了,你有听说最近隔壁公司专门有人来咱们这边选翻译的事吗?”
乔敏捧起肉松面包,拆着包装摇头,“没有诶,选什么语言的翻译?”
“法语和德语的。”钟凌眼珠子转了一圈,“你口译最好,法语我猜肯定会选你,听说是个南边的大项目,跨国合作,你要是跟了谈家那位去出差,别忘了多打听些八卦。”
乔敏低眉咬了一口,咬太小口,只吃到表面上的肉松,混着沙拉酱糊在上颚,说话含混不清,“不可能,”语气却十分斩钉截铁,“我去不了的。”
对于不明其中缘由的钟凌而言,乔敏笃定的回答格外引人生奇,按理来说乔敏绝对不会这次工作安排,钱多待遇好,上次她爸爸找到公司门口的事都传开了,办公室里的人在好奇惊讶之余也有些怜悯。
钟凌嗅到不对劲,低声问:“你得罪人了?”
乔敏没正面回答她,说了声“谢谢”拎着塑料包装袋起身往绿植旁边的垃圾桶走去。
不出所料,第二天上头就把这次陪同翻译的行程安排给了钟凌。
年末所有人的工作都排的满满的,只有乔敏和钟凌在那段时间有空闲,按理来说,以往领导都会选乔敏去,但据说是专门指定了钟凌。
钟凌得知后倍感意外和惊喜,午饭立马点了麻辣烫和奶茶庆祝。
拿完外卖回来,钟凌一进门就看见乔敏那抹米白色的背影,坐在工位勤勤恳恳地工作,想到昨天乔敏异样的反应,心里隐约有个不准确的猜想——她肯定得罪了谁,才丢了机会。
钟凌心里觉得乔敏有些可怜,但她也做不了什么。
乔敏松口气,谈祁景这么做,情理之中。
只是意外来得更快,最后陪同翻译的工作还是落在了乔敏头上。
临行前两天,钟凌突然病倒了,肠胃炎,上吐下泻,低烧不断,乔敏打电话问她情况,钟凌还在医院挂水,把麻辣烫和奶茶骂了上百遍。
挂电话前,钟凌轻叹一口气,说:“准备资料我刚才发给你了,赚钱的同时别忘打听些谈家的八卦,任务交给你了啊。”
乔敏怔半晌,答了声“好”,翻开和谈祁景的聊天页面,一时不知聊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