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同一个地方长大的?从小就认识吗?”单尘缓缓走近韩力,“你们有过节?”
听到单尘的问题,韩力似乎早有预料,冷哼道:“果然,江兆连这种事情都没有告诉过你。”
他面露讥讽之情,说:“单尘,难道你就不好奇吗?每天面对一个藏着秘密的男朋友,你真的不会心怀芥蒂吗?”
“我不知道啊。”单尘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看着韩力的眼睛,双腿却在慢慢向前移动,“他从来不和我讲,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如果你愿意的话,能告诉我你所知的‘秘密’吗?”
“你告诉我,然后我就什么都听你的,你说好不好?”
单尘的性格向来温和,待人接物总给人一种淡淡的感觉,像一朵明艳却不张扬的花。但当他用那双沉静而又明亮的眼睛看着你时,却又宛若夜晚摄人精魄的精灵,散发着本人都没察觉到的勾人心魄的味道。
单尘不知道韩力心中所想,注意到对方呆滞了一瞬,启唇正要回答他的问题时,单尘身形猛地一动——
他迅速抓住韩力的胳膊,趁其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夺下匕首,转身往西边跑去。
单尘记得往西去有一个派出所,韩力现在的状态不对,他不敢保证对方一时冲动下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头顶的天空一道白光闪过,崭新的墙面与周边老旧的陈设格格不入,突兀地立在单尘面前。
这里什么时候新修的墙?
一阵惊雷在耳边炸响,随后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倾盆而下。
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思考自己的记忆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单尘掉头准备再找一条路,不想一回头差点与韩力撞到一起。
韩力看上去像是气疯了,毫不心软地掐着单尘的胳膊,一条腿将单尘绊倒在地按住他:“我是给你脸了?你还敢耍我?”
单尘半张脸被狠狠砸在地上,却还在最后一刻将匕首扔到对面平房的房顶。
“韩力。”
即便狼狈至此,单尘依然毫无求饶的意思,声音平稳又带着嘲讽的笑意:“我觉得你还是先放下手上的其他事情,去医院挂个精神科看看脑子吧。”
“你——”
惊雷映照下韩力那张愤怒的脸愈发扭曲起来,从单尘的视角看过去宛若一只气急败坏的夜叉。
韩力正常状态下是什么模样呢?恍惚间他也想不起了。
或许说,他现在见到的,才是韩力最真实的模样。
“你们都该死!都去死好了!反正我的一切都被毁了,你们也别想好过!”韩力恶狠狠说道。
他单手掐着单尘的脖子,但怒气并没有带给他多少力量,反而让他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单尘仰着头从瓢泼的大雨中汲取微不可言的氧气,须臾他拼尽全力抬腿一踹,正中韩力的腹部。
只听一声闷哼,身上的束缚瞬间减轻。
单尘连忙从地上爬起,看也不看身后的韩力就往前跑去。
长满青苔的地面在雨中格外湿滑,单尘才跑了几步只觉得脚下一滑,差点又要摔回地上。
他不敢停下,他是一个正常人,不想与韩力真动手,但韩力却不这么想。
要不是匕首已经被单尘扔了,韩力在夺回匕首后,在刚才的情况下一定会杀了他的!
单尘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奔跑,在一个拐角处与一个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那人没什么大碍,单尘却直接摔在地上。
他担心又遇上韩力,维持着摔倒在地的动作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切其实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单尘撑着地还没来得及起身,突然听到头上沉闷的雨声——
一把伞挡在了他的头顶。
“单尘?”江兆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你怎么了?有人在追赶你?”
单尘呆呆望着江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
他冲着江兆的五官来回打量,目光又落向江兆身后路口的警车上。
“我不放心,想了想还是叫了警察。”江兆从包里找出一件外套给单尘披上,系着扣子时手上的动作忽地一滞。
“你的脖子——”江兆的手指置于那些泛着青紫的痕迹上面,终究没忍心放下去,“谁干的?韩力?他在哪儿?”
“我……”单尘缓过劲准备开口说话,一张嘴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这时警察也赶了上来,他们还没来得及问话,小巷里就追出了浑身都是泥垢的韩力。
他不知怎么又将那把被单尘扔掉的匕首找了出来,气急之下似乎也没注意到旁边的警察,一看见单尘和江兆,举着刀就向他们冲了过来。
这一次,韩力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得逞了。
警察飞速将他按倒扣上手铐,作为当事人单尘也再次来到警局。
玉城前两个月刚实现了监控摄像头的全面覆盖,韩力故意杀人未遂没得说,单尘做了笔录后又警察送去做全面的身体检查。
所幸除了些许擦伤并无大碍。
从医院出来后,天已经大亮。
单尘现在的状态不能回福利院,当然也不能回家,被亲人看到他这幅模样,指不定该多添多少担忧与不安。
江兆打了车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房子。折腾了一整夜单尘早就困了,没等到地方就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只看到了昏暗一片的房间。
单尘又闭上了眼睛,他下意识去摸放在床另一边的手机,不料却碰到一团柔软的毛茸茸的事物。
那触感好极了,单尘忍不住又揉了揉。
“醒了?”江兆按住那只在他头顶作乱的手,啪嗒一声打开了床头灯,“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吃的。”
单尘摇了摇头。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躺在自己身旁的江兆。
江兆的头发凌乱,眼底泛着乌青,侧过身子单手支着头盯着他看,似乎已经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
“几点了?”单尘轻轻抚摸着江兆的眉眼,“你怎么憔悴成这样?没有休息好吗?”
自从警察来了之后,一整晚单尘都没有闲下来,有人问他问题他就放空思绪放任嘴巴去讲,事后都没有回忆起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碍于当时的情况,自从他和江兆见了面后也没得空单独说两句话,单尘只知道江兆一直都在陪着自己,每时每刻。
“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江兆坐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单尘,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测了下温度,“还好,没有发烧。”
“饭我已经做好了,放在锅里温着。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不饿也得吃点儿。”
江兆的手艺不错,煮的粥软烂又香甜,单尘本来没什么胃口想着吃一点儿算了,但不知不觉间一碗粥就见了底。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收拾碗筷的时候,江兆问。
“有。”单尘说。
江兆藏在衣袖的手不由得攥紧了。
单尘拉过江兆的衣袖让他坐到自己的身边:“不是说好了我去找你吗?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公司那边给你放假了?什么时候回去?高考成绩查了没有?考得怎么样?准备上哪所大学……”
单尘倒豆子般噼里啪啦问了一堆问题:“我也不为难你,一个个回答吧。”
“你……”江兆垂下眼睑别过视线,“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在警局时,他们有见过韩力。
被逮捕的韩力依然不肯老实,一看到江兆就大吼大叫,非要警察把江兆也抓起来,说不抓的话江兆以后一定会危害社会的。
韩力如此不镇定,警察没办法只得带他去打针,是以单尘压根就没来得及听到他后面说了什么。
“你刚和做同桌那会儿,不是很好奇我的家庭吗?我记得你问过我很多次。”江兆看向窗外,冷僻的道路上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
“江兆。”单尘双手捧着他的脸,将他的视线重新摆正,“我那时是想了解你,才问了那些不合时宜的问题。现在我只觉得,你要你人在我身边,一辈子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有些事情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想知道答案。”
他环抱着江兆的肩膀,将脑袋轻轻靠在江兆的肩膀上:“你想说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倾诉对象,不想说的话也没有关系。”
江兆揽着单尘的腰,两人依偎良久,谁都没有继续说话。
“话说我上次来这里,好像还是偷偷爬上来的。”单尘指着门外对着的窗户,“喏,就是那里。我当时也是昏了脑袋,怎么会生出翻窗户进你家的想法呢?我还很害怕你发现,结果你还是——”
话音未落,江兆忽然低头吻上了他。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不长,结束后江兆轻抚着单尘的脸,猛地抱紧了他
“对不起。”
单尘背后的衣料传来被浸湿的触感,随后江兆声音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开始还能压抑住抽泣,越往后,那泪水就跟卸了闸的洪水,连带着情绪都崩溃起来。
单尘犹豫许久,最后也只拍了拍江兆的脊背,回抱住了江兆。
失了刺的刺猬用一根根钢针沾满了全身伤口,他背着钢针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让他觉得钢针是个累赘,不如就此丢下时,他终于遇到了一处洞穴。
一处可以抵御天地,可以治愈伤口的洞穴。
“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不知过了多久,江兆冷静下来。
他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相框,正是单尘偷偷来到江兆家时,在桌上看到的那一张照片。
“这是我和我的姥姥,在乐小福利院拍的照片,已经过去十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