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下课铃响，白柳合上书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除了十三，其他人可以走了。”

“怎么又是我？”十三嘟囔了一句，不情不愿地走到前面，“又要重写？”

“你的字写出格子了……字写得不好看可以慢慢练，但是不能糊弄，你看你的字，张牙舞爪，都要飞出去了。”

“真麻烦……”十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提笔开始写。

“写慢一点，不要着急……横平竖直、不要连笔……笔顺错了，要先写一横……”

十三的入学考试成绩超过了一年级的水平，但他都是自学，基础不扎实，经过他的同意后，还是把他安排在了小学一年级。

白柳主动申请，做了一年级的老师。

十三从来没有上过学，能认识些字都是因为“业务需要”，当他在自小就心心念念的教室里坐了一天后，开始后悔，上学居然这么无聊，要按时上课不能迟到、上课的时候要认真听讲、坐姿要端正、字要写得清晰……

规矩多得让十三头大，最让他烦躁的是放了学居然还要写作业，这与他看到过的和一群同龄人在一起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的情景完全不一样。

因为作业写得太过潦草，已经连续三天被白柳要求重写。

需要重写的部分有点多，磕磕绊绊写到了晚上八点多，十三把笔一丢：“终于写完了，比被追着跑了三条街还累。”

白柳笑说：“你第一次就这样认认真真地写，不就不用重做了？”

十三假装没听到，站起来说：“我饿了……你不应该陪我到这么晚的。”

“没关系。”白柳把作业收好，“快走吧，再晚食堂就没饭了。”

“你挺着肚子还能走这么快？”十三紧跟在白柳身旁，一只手虚握着白柳的手臂，唯恐他摔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食堂里，余幸正一边吃饭一边看书，见着他们进来，请打饭阿姨把温在火上的菜端了出来。

“作业有点多。”白柳坐下后先喝了半碗汤，“渴死了，保温杯里的水喝完了……你复习的怎么样？”

“数学有点难，不知道能不能及格。”

“你和十三一样，看到数学就头疼。”

余幸打趣说：“我以为十三头疼的是怎么把字写好看。”

“你别笑话他……”白柳点着余幸的笔记说，“看看你的字，能比他好多少？”

“别提我的字了，都没胃口吃饭了……十三，今天有你最爱的红烧肉，我让阿姨给你留了一大碗。”

“谢谢。”

余幸以要准备高中毕业考试为理由，每天晚上都在食堂边吃饭边看书，并给白柳和十三留菜，三个人坐在一起，白柳和余幸聊天，十三默默吃饭。

十三看起来是觉得和他们一起吃饭无聊，但余幸知道，十三是喜欢这样正常的朋友相处的模式的。

余幸并不住在救助中心，从食堂出来后，向两个人挥了挥手：“明天见了。”

“再见。”白柳也和他打招呼，十三却只是一脸漠然。

回去的路上，十三慢吞吞地跟在白柳身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救助中心的生活规律、自由、宁静，不上课的时候，十三都会去兴趣班。

比起补习班，十三对兴趣班更有兴趣，特别是机械加工班，各种各样的图纸、模具、设备，让他非常着迷，而他也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别人半个月都没做好的锤子，他不到四十分钟就弄好了。

老师很喜欢他，允许他随意使用设备，在老师的指点之下，十三用五天的时间做出了一把折叠刀，刀柄上的镂空花纹是他一点点手工雕出来的。

“我自己做的，给你……”

白柳抚摸着刀柄上一片片栩栩如生的柳叶，惊喜地说：“特意给我做的吗？谢谢。”

“不是特意，就是……”

十三不用心写作业，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不喜欢写，而最大的原因是，他想有一个人能陪在身边，这个人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身上。

白柳是他的室友、老师，是和他接触最多的人，也许是怀孕的关系，十三总觉得他对自己就像是在对不懂事的孩子。吃完饭给他擦嘴，走在路上提醒他避开沟沟坎坎，过马路一定会牵他的手，上课走神或是不好好写作业也会生气，却没有过多地责备他，只是一遍遍地耐心教导。

虽然知道白柳对自己好是别有所图，但十三不得不承认，他沉迷于这个自己被呵护被宠爱的美梦，他告诉自己，拿人手短，送给白柳一个礼物，他会看在这个礼物的面子上，继续对自己好。

“柳叶比较简单……不是特意给你做的，你别多想，我给自己也做了一把，材料有富余，顺手就做了……你拿着防身，没别的意思……”

是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和余幸利用我完成任务，我利用你得到关爱，这是利益交换，谁也不要指责谁利用感情。你也不要多想，完全没有让一个怀着孕的Omega饿着肚子陪自己的愧疚，一点都没有。

白柳见他有些窘迫地红了脸，笑得眉眼弯弯：“我真的特别喜欢，为了表达我的感谢，今晚多做两张卷子。”

“不做。”十三冷酷地拒绝并飞速跑回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

白柳又仔细地看了看折叠刀，将它塞进了外套口袋，敲响了十三的房门。

“干什么？我不要做卷子。”

十三的声音透着烦躁，白柳笑说：“不让你做卷子，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十三打开门：“你不用给我回礼。”

“不是回礼。”白柳递给他一个小盒子。

十三认得，这是白柳下课时才收到的快递，不是回礼，他是真的给自己准备了礼物。

“谢谢。”十三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擦，接过了盒子，打开来看，是一个很小巧的东西，“这是什么？”

“录音笔，我前几天听老师们聊天，加工班的老师夸你很聪明，动手能力强，想要多教你些东西。我想着他教给你的肯定会越来越难，单凭脑子记不保险，你以后再去的时候带上录音笔，把老师说的话都录下来，回来后整理成笔记，就不会忘记或者出错。”

“你……替我想的？”

“我估计你是想不了这么细，机械加工是会有危险的工作，你万一把老师的话听错了可就麻烦了，你上我的课可没少走神，有了录音笔，就不会错过老师讲的内容，但你也不能依赖这个就经常走神，上课还是要好好听……”

十三抓着录音笔，听着白柳絮絮叨叨地嘱咐自己要遵守课堂纪律、注意自身安全。

拿人手短，收了他的礼物，就应该为他做点事，他可真啰嗦，还从来没有人和自己说过这么多话，有点不想走了，想一直留在这里学习，留在他身边听他说话，他快要生了吧？不知道需不需要保姆……

你想什么呢？他需要保姆也不会找你的，你算什么东西？没人要的垃圾，他不嫌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还了他的情，你们就两清了。

十三沉默着，等到白柳说累了，又道了谢，关上自己的房门。

来到救助中心的第十天，午休时，十三溜出宿舍，本应已经睡下的白柳透过自己房间的窗户注视着十三的背影，给王强打了电话。

在靠近西郊的地方，有一排由废弃厂房改造成的居住区，最靠近马路的房间，就是十三的落脚点。

十三进到房间，看见肖东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这么慢？”肖东将正拿在手里把玩的破烂玩偶随意一扔，“你不会什么都没有拿着吧？”

十三把玩偶在床头摆正，从外套内的暗兜里掏出两张纸：“这是救助中心的平面图，财务室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每天都会有十几万的现金，中午吃饭会锁门，但就是普通锁，我五秒内就能撬开。”

肖东弹了弹那张纸，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救助中心是什么地方？抛开保安不说，一个靠捐款维持的地方能每天准备那么多现金？”

“知道你不会信……”十三甩出几张钞票，双手插兜说，“这些钱是我从财务室领的，那个救助中心不仅有继华集团的捐赠，很多有钱人都会给它捐钱，有钱的不得了。只要是Omega，找到救助中心说自己有困难需要钱，留下联系方式和钱的用途，就可以领钱，我看见最多的拿了好几千。保安当然有，但是是继华集团的保安，保安只负责院门的安全，不会进入救助中心里面。如果你怕有风险，可以让你手里的Omega们去领钱，化化妆，再把自己说得惨点儿，不仅能拿到不少钱，还能顺便踩点，这不比你每天派人去酒店偷东西轻松还保险？”

“是个办法，先让所有人都去领一次钱，再找机灵的把所有的都偷了……”肖东将纸收好，“这次做得不错，有奖励，过来。”

十三后退了一步。

“想跑？”肖东笑得阴森又扭曲，“在救助中心待了十天，就觉得自己有后路了？确实在救助中心养的不错，胖了，脸上的伤也好了不少。不过，如果让他们知道你是干什么去的，他们还能对你这么好？你以为你回得去吗？你就是没人要的垃圾，如果不是我把你捡回来，你早就烂的骨头都不剩了。”

十三想起了白柳的温暖笑容，还有余幸每天都会给自己留的一碗肉，摇摇头说：“不是的，我不是没人要的，我们不是……”

“谁还会要你们？不记得十一了吗？他是找到家了，结果呢？被玩死的时候他亲弟弟就在旁边看着，他父亲把他扔进垃圾堆的时候，连条麻袋都没给他套，他就那么光裸着，嘴角撕裂下巴脱臼，屁股都被搞烂了，肠子流了一地，苍蝇围着他飞来飞去……”

“别说了……”十一说起自己找到家时的兴奋表情和死后扭曲变形的脸交替在十三眼前出现，“别说了……”

肖东步步逼近他：“除了我，没有人会接纳你们。”

“没有人……”十三盯着地板上一块污迹喃喃地说，“都是骗人的，骗子，没有人愿意要我们……”

“是的，你们都要记住，”肖东掐着十三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只有我，愿意给你们一个家，而我最疼的就是你，你的脸上有难看的胎记，我把它烫掉了，现在的你，多好看……”

“胎记？不是肉瘤吗？”十三笑，“我果然是没有这个运气的……”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刀。

肖东并不害怕，反而大笑着问：“你是想要杀了我？”

“如果没有你，我也活不了，我不能杀你、不能把你交给警察。”

肖东拍了拍他的脸：“当然不能，我教过你们，忘恩负义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这把刀是我自己做的……”十三看着肖东笑，“谢谢你把我捡回来养大，这一刀是还给你的……”

锋利的刀刃刺破了皮肉，鲜血缓缓流出……

肖东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还没反应过来，十三又刺了自己一刀。

“我回不去救助中心了……我也不想一直在你身边……我是没人要的垃圾，他们都是利用我……死了……也就死了……如果你被抓了，这……这一刀是……是我赔你的……”

“你叫了警察？”肖东愤怒地在已经倒地的十三的身上踢了两脚，匆匆走了。

“怎么回事？”

黎玉锦和王强正在隐蔽处守着，见肖东飞快地冲出来，衣服上疑似有血迹。

王强说：“我盯着肖东，你进去看看。”

“好，小心点。”

黎玉锦才跑到门口就闻到了血腥味，进到房间快速扫视一圈，抓起玩偶堵住十三不停流血的伤口，打电话叫救护车并通知王强以谋杀的罪名抓捕肖东。

“你们、你们要的……”十三把一直攥在左手的录音笔塞到黎玉锦手里，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