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大大小小的吸血鬼将整座小山围了个圈，即便他们失了神智，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仍让他们惧怕里面的那只纯血，徘徊不敢上前。
而山洞里，那让所有吸血鬼惧怕的人正跪在角落里，抱着头蜷缩成一团，黑红变换的眸子死死盯着地面上的另一个人。
那人躺在杂草堆上，双眸紧闭，眉头紧锁，手中死死攥住一片木刃，即便是在昏迷时也依旧保持着防守的姿势，可他身上那不断浸出的血液却将他此刻的脆弱毫不留情地展现出来。
林之遥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秦墨寒，在他心中哥哥从来都是从容淡定轻而易举地完成所有事情，他只要跟在他身后，听他的安排就好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好像见到了哥哥的另一副模样，那个在其他人眼里无坚不摧的人也会受伤，会流血，在战斗中稍不留神便会葬送自己的性命。
可他不希望哥哥受伤，更不希望哥哥因为自己而受伤，如果成为纯血能让他拥有保护哥哥的力量，那又有何不可？
毕竟，他只有哥哥了。
这般想着，他将手再一次伸向了那散发着红光的古书。
与其说那是一本古书，不如说它是一块红玉板，板面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奇怪的纹路和字符，像是某种古老祭祀仪式中会出现的图案。
随着玉板的光芒逐渐暗淡，林之遥锁骨处那一点红痣愈发红艳，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红得像是要滴血，直到玉板的红芒完全消失，林之遥才收回了手。
他先是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松动了，而后剧烈的疼痛感充满了四肢，身体像是要爆开般瞬间充满了力量，可从外表上看却与之前并无不同，他还是那样纤弱，哥哥一只手便能将他抱起来。
他摇了摇脑袋，有关吸血鬼的记忆像一块海面在他脑海里慢慢膨胀，不过他并没有去仔细整理这些多出来的回忆，而是将猩红的目光再次投向另一个角落里的人。
不远处，躺着的人仍旧紧闭双眼，一动不动，不过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看样子并无大碍。
林之遥松了口气，盯着他染着血嘴角，看着上面的血迹混合着雨水沿着锁骨流下，一点点没入衣襟......
他喉结滚动，无声地舔了舔自己的尖牙。
他觉得秦墨寒身上的血迹甚是碍眼，这些东西不该出现在哥哥身上的，他的哥哥该是人们眼中的天之骄子，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而如今，这另一副模样的哥哥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也只能他一个人看到，这个样子的哥哥是只属于他的......
秦墨寒只记得自己昏迷前最后一眼看到了林之遥，而后他脖颈一痛，便失去了全部意识。
他觉得自己应该醒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他身上，不让他起来。
他隐约记得有这么一种说法叫作鬼压床。
他这样想着，突然感觉身上痒痒的，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他的脖颈停留片刻，而后一路向上，带起阵阵酥麻的异样感，最后停留在了他的嘴角。
他感觉自己的下巴被钳制住了，而后那湿漉漉的软软的东西撬开了他的唇......
他猛地睁开眼睛，恰好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眸。
眼眸的主人双瞳涣散，眼尾泛红，眼角还沾着泪，正伸出粉舌一点点舔舐着他口中溢出的鲜血。
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震惊，他竟没能一下子做出反应，直到眼前的人渐渐睁大了眼睛，表情逐渐惊慌，他才僵硬地直起了身，看着身上的人踉跄着爬起来，露出惊慌无措的神情。
“不......不是这样的，墨寒哥，我只是、只是......”
林之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本来只是想给秦墨寒清理一下伤口，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
可清理清理着就变了味道，身下的人好香啊，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渴望着那雪松香的气息，等他找回自己的意识时，他已经将人亲吻了个大半，香甜的血液全部进了他的肚子里。
他慌张着擦拭着自己的唇，可血却越擦越多，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
“对、对不起，墨寒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这是个意外。”他一遍遍地摇头，小幅度后退着。
“求你、求你能不能忘记这一切......对，对，我让你忘记这一切好不好，这样我们又能回到从前了......”
只要、只要哥哥忘记这件事情，他们又能像从前一般亲密无间！
心有所念，身体也好似涌上一股莫名的力量，指引着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他看到秦墨寒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可他根本没有勇气去听，他接受不了哥哥会像看怪物一样看他的眼神，尽管那些都是他的臆想，他也要在事情发生去断绝这一切可能性。
红色的眸光照进了那暗色幽潭，秦墨寒的瞳孔有片刻涣散，而后闭上了眼睛。
林之遥将昏迷的人抱在怀里，如他所愿，他抹除了秦墨寒的部分记忆，可他非但没有轻松下来，反而觉得更加惶恐。
换作从前，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控制秦墨寒，改变他的记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可不知不觉他就这样做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学会的，当那些阴暗的想法如潮水般涌来时，他几乎是出自本能，下意识地就抹除了一个人的记忆......
他快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了，哥哥一定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哥哥喜欢的是那个在小山村里天真烂漫的他，而不是如今意外变成吸血鬼的他。
可这真的只是个意外吗，还是说他早就想这样做了，只不过从前的他没有这样的能力。
他想将自己的另一面剥离出去，却发现他们早已融合在一起。
作为纯血，他和秦墨寒理应是一辈子的敌人，不死不休。
他知道他应该从此远离秦墨寒，与他此生此世再不相见，可他却抱紧怀中的人，只想让那双黑眸里全都倒映着他的影子......
哥哥说的没错，吸血鬼的欲望无穷无尽，时隔多年，他终于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他想让哥哥只属于自己。
“哐、哐、哐......”
洞外传来陌生的脚步声，林之遥将人慢慢放平，而后独自隐匿在黑暗中。
带着猫耳帽子的队长慕菲一蹦一跳走了过来，她身上沾了不少血迹，就连她最喜欢的猫耳朵也在所难免，不过林之遥能辨别出来，这血没有一点是学姐的，全都是外面吸血鬼身上的。
“有人吗？”
......
“那......有鬼吗？”
慕菲没有得到回答，她慢慢走到了地上的人面前，待看清人后却蹙起了眉。
“咦？我刚刚明明看到了才对，怎么是他啊。”慕菲转身，环顾四周，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到了那块暗淡的红玉板上，微微弯起了嘴角，“出来吧，小遥遥，我知道你在这儿。”
林之遥没有动。
“还不出来吗？”说着，她微微俯身，将木刃抵在了秦墨寒的脖子上。
还没等她再次开口，一阵冷风袭过，她的脖颈被一双沾满血的手扼住，于是，漂亮的围巾也没能幸免。
慕菲并不恼怒，她慢慢起身，看向那双红色的眸子，朝他伸出另一只手。
“拿着。”
林之遥戒备地看了看她，有一丝不确定道：“这是什么？”
“眼瞳啊，纯黑的，不然你以为呢，就你这双红的要滴血的眼睛，出了山洞就得被击毙。”
林之遥微微睁大眼睛，红色的眼瞳，配上这一副天真的模样，真的更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了。
慕菲恨铁不成钢般叹了口气：“在你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前，别摘下来。”
说着，她转身便要离开，临走前又看了眼地上被贴心安放的人，低声提醒道：“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就放手吧，我们、都在等您回来。”
林之遥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觉得心口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来气来。
如今的他太弱小了，他想保护的人保护不了，他这一脉的吸血鬼对他并不完全信服，而另一脉与他有着血海深仇，那些敌人还在暗处虎视眈眈，甚至不惜暴露将他引到古雨村，让他解除封印，背后不知道有着什么阴谋诡计，他似乎真的没有理由再逃避下去了......
“沙、沙、沙......”
草堆处传来了声音，原本躺着的人已经坐直了身子，林之遥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苏醒的秦墨寒，就见对面的人先张了口，看向他时的眼神带着一丝茫然：
“你是......林之遥同学，你怎么在这，我记得这次的实践名单里没有你。”
秦墨寒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本是他期望的，可对上那一双陌生的眼睛时，却有些恍惚。
就算是他们没在一起时，秦墨寒都不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冰冷，充满了怀疑与戒备，似乎面前的人已经将他们之间的事情全都忘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很想哭，想抱着哥哥告诉他一切让他变回来，可却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良久，他又笑了，或许，这样的结果也不错，他默默地想。
秦墨寒缓缓起身，看着林之遥独自离开的背影，默默攥紧了拳，眼里幽深的潭水慢慢结了冰，连着将那背影也冰封在了潭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