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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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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榆既然肯放下架子诚心来问他这“半颗棋子”,那必定是深受其扰了。

弄清个中缘由之后,连他一直未动手破障也有了解释。

宁儿身份特殊,与他绝对是一大助力,当然不会轻易动手除她。

“咳~”

事关月儿安危,姚玉璃也不好出言嘲笑,若一个不巧真惹恼了陈白榆,万一他真下了狠心舍了这条最有希望的“近道”要破障,那他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解脱了。

于是正色道:“你生有玲珑之心,本不用我多言。”

陈白榆收回了目光,不着痕迹地改为观测他的面部,“还请先生赐教。”

“无妨,你也只是当局者迷,一叶障目罢了。你既有远志,应如长江东奔大海,但也当知为人者,有大度成大器也......”

姚玉璃姿态闲适,神情放松,甫一张口,常常因为他入世太过,而被人忽略的那股子虚无飘渺的出尘之感,就从他身上的每一处犄角旮旯里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陈白榆微微颔首闭目,看似在听着,实则在心中一笔笔勾勒出他的脸,又一刀剥离皮肉,刀刃贴着红肉的纹理走向一道一道慢慢切割。

很快就露出了森森白骨,手中又添了红泥一点点沿着骨头贴补,修缮,他的骨头上慢慢显现出了另一人的容貌......

这张脸细眼鹰鼻薄唇,显得尤为刻薄,一眼就足以令人记忆深刻。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记得那人外貌的每一丝细节。

当他发现子阵之后,心中就有了些揣测,把他觉得有可能的每一处翻来覆去地寻遍了,也没发现姚玉璃与那人有关联的任何证据。

他是不是不想认我?还是自己真得想错了......

但是,下意识一模一样的动作,由他骨相之上延伸而出的,最无可挑剔最自然的相貌与之八九分相似,最重要的是,他有子阵养身,完全符合自己当年托陈家暗中查到的那人身份。

眼下只是不能确定当年那个身份是否是唯一。

据陈家所掌握的消息来看,每次那个身份出现之时都是一袭黑衫,斗笠遮面,无人得见其真容。

他当年有幸得见乃是巧合,那时他刚敛了父亲尸身,可恨父亲皇夫之身连皇陵都入不得,只能在皇城之外选了一处与皇陵相隔最近的地方安葬。

护城河旁的青林中,立起了一座无名无姓的矮坟。

父亲素来敬仰那些精忠报国的将士,而那处青林处处有忠骨,想必是不会寂寞。

他跪倒在坟前哭得伤心,那人却以为他在祭拜忠魂,一时兴起捡了他带在身边几日。

那天是满月,他的斗笠系得不紧,有风掀开了黑纱一角,不足他腿高的陈白榆由下往上窥见了他的相貌。

二人对视了一眼,那人俯下身单膝下蹲,伸手捏了遍他全身豆芽菜似的根骨,留下只字片语就突然消失了。

陈白榆心有决策之后就睁开了双眼,平静地看向了姚玉璃,他方才虽心有旁骛但也一字不落的听清了姚玉璃所说。

他说的意思很简单,大丈夫既有鸿鹄之志,若能心智坚定,这阻碍自然就不再是阻碍了。

他如何能不知晓,他自四岁找到父亲的尸身之后就知道了,那人在离开前告诉他:唯心坚,方可成事。

这么多年能顺利熬过来,乃至后来的脱颖而出,凭得就是这句:唯心坚,方可成事。

可是,脑海中那人的身影消散后,紧接着浮现的却是一截白的晃眼的皮肤,手指略一触碰就能泛起点点红梅,羊脂玉般的触感,一下下经由他的手指勾着他的心。

他不是没有见过女人,只他手下就有几处绝妙的寻花之地,是绝对的销金窟。

个中花魁柔情似水,美艳过人,耗费无数真金白银精心养着,一身上好的皮肉比之纪景佳来毫不逊色。

但他看到她们的时候,心中从来就只有怜惜之情,因为这天下的苦难虽百种千样,但命苦之人全都一个样儿,全都身不由己,沿着命运的轨道蹉跎前行。

而纪景佳就在一瞬间就勾起了他的兴趣,也许是时间恰好,也许是氛围得当,也许……

说不清道不明的一时之兴辗转成欲望,欲望被压制之下又演变成了极度的渴望。

先人诚不欺我!

他曾落足于解语楼的时候,在后院见过掌事的姆妈调教新来的佳人。

那姆妈说,越是得不到的才是人心中最想要的,那些个文人不是最爱杜撰诸如此类的吗?什么诗呀调呀话本之类随处可见。

就像在这勾栏之地,唯你高洁如兰卖艺不卖身,越是无法轻易得到的越是能轻易就勾起男人的兴致,挑起他们的征服欲,要抓住男人的劣根性。

这世间的男子也最爱拉良家女子下水,赎风尘女子上岸......

陈白榆未听完就离开了,只因他当时并不认同姆妈的话,别人求之不得的解语花,他随手就可摘得,但他一朵都未曾取过,自命不凡的认为己身不会是那有劣根之人。

“越是无法轻易得到的越是能轻易就勾起男人的兴致。”

可笑之极!

当真是可笑之极。

陈白榆真的笑出了声,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对姚玉璃道了声谢就起身离开了。

姚玉璃则一脸莫名地抠着桌子,怎么着?话说重了?这小子幼年就遭逢大变,这话好像当年也对他说过类似的呀,他记得当时——

他连反应都没有!

不应该啊?姚家的练士之法令人闻之色变,他这么多年非人磋磨都扛过去了,承受力怎么变得这么低的?

他听完之后在莫名其妙笑些什么?

长生“咵嚓”一声踹开了刚被陈白榆关上的房门,“宁儿的药是现在就备上还是再等等?”

“嗯......再等等,等天黑下来再说。”姚玉璃起身围着长生转了几圈,满意地坐下了。

心中无限欣慰,还是自个儿家养大的孩子好!不但任你揉圆搓扁如何作弄,心思也澄明易懂,别人家的子嗣什么的,真得好难懂!

外面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夕阳西沉,只留血月还遥遥挂在天边,令人深感不祥的红随着夕阳的退去愈发浓郁了起来。

纪景佳心绪不宁,睡也睡得极其不安稳。

但也算聊胜于无,睡了一会精神头略微好了一些,只觉骨头发软懒得动弹,还是强撑一口气坐起身子下床趿拉了鞋去把窗棂推开了。

外面黑红一片,青竹也还未回来。

“哎,也不知爹它如何了。”有些失望地转身准备回去再躺会儿,长生突然出现在窗户旁,大声嚷嚷着:“宁儿快随我去药庐,药都备好了!一会我守着你!”

她没察觉自己的五感已经退到了这种程度,连长生来了都不知道,更是被他突然大喊吓了一大跳,心突突地猛跳。

长生本就一直在因为灶膛灭火之事对她心怀愧疚,现在更是半点也不敢表露,只悄悄地深吸一气再缓慢吐出,如此往复了两遍,待平缓些了微微扯了扯嘴角应了下来:“好啊。”

刚向外挪动了一步,脚下一软就倒了下去。

长生骇得大叫一声,翻身从窗户跳了进来,一把抱起地上的她就往外冲,边跑边喊:“姚玉璃!姚!玉!!璃!!救命!!啊———救命!!”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冲着长生飞掠而来,姚玉璃先到一步从长生怀里接过纪景佳,手指飞快动作,十三根银针依次尽数落下,“走!”身形一闪,率先动身赶往药庐。

长生是最后到的,喘着粗气进门之时纪景佳已经在锅里了,袅袅细烟缓慢蒸腾而起。

平日里空荡荡的药庐一时多了四个成人,显得略有些挤。

长生自觉走过去接过了陈白榆手里的活,有技巧地拨了拨灶膛里快被他烧熄灭的火,奄奄一息的火苗登时窜得老高。

心生不满扭头横了他一眼,一双大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这么大个人了,烧火都不会吗?

陈白榆:......

纪景佳这厢颇为耗时,推脉之后姚玉璃也略带不满地看向了陈白榆,陈白榆了然于心,主动开口:“药庐里我都看过了,还缺一味药材,这药材颇为重要不可或缺,明日就到,我不懂炼药,到时还需得先生来帮忙。”

“嗯。”姚玉璃凝神观测着纪景佳,以防若有不测也可及时出手,长生则专注地照看着膛火。

陈白榆就有些无所事事,手上粘的那些红泥存在感强了起来,看她目前无甚大碍就拿水舀子取了些水出门去了。

姚玉璃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了他拿着水舀的手上,又很快就滑走了。方才就瞧见了他手上颜色不对,但宁儿情况危急也无心猜测,他手上粘的东西看起来倒有些像是,泥巴?

他没事挖泥巴做什么?

那玉贵人也碎得不能再碎了,这时挖土还能是葬了那碎了的美人?

姚玉璃:?

古有林黛玉葬花,今有陈白榆葬玉?

看他那样吧,着实也不像能干出来这事的人。

嘶~总归不可能是他扭曲到要捏一个宁儿吧?

他登时有些坐立难安。

陈白榆注意着屋内的动静,一点一点掬着水洗净了双手,神态自若地端着木盆回去了。

饵已经下了,至于上不上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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