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玉清和宋玉郎是一对家里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所以私奔出来的有情人,两人经过双鹿城时看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便在定居下来。
日子平常的过,只是壶玉清总觉得旁边林家芳龄十六的小女儿有些不对劲。
宋玉郎体弱,常年不离汤药,见了风,也得咳嗽两声。
“咳咳咳,阿玉,你觉得她哪里不对劲。”
壶玉清抱臂,仔细回想,一一列举,“她路过池塘踩到鹅卵石快要跌到水里时,突然就起了风,硬生生把她推回岸。”
“路过酒楼门前,酒客喝酒闹事,掉了个杯子眼看就要掉到她头上,结果又是风把酒杯吹歪,与她擦肩而过。”
“好吧,如果这些都说是她运气好,她命不该绝,那她经常拿着吃的喝的玩的去那个荒废的破庙怎么说。我不止一次看到她一个人在没人的角落里自言自语。”
壶玉清围着堂屋的桌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不对劲,我真的觉得她很不对劲。”
宋玉郎脸上带笑,静静看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抚掌叹息的壶玉清,看着她鲜活的表情,仿佛这具病弱的身体因为她而重新注入了活力,她开心,他因她的开心而开心。
宋玉郎还不明白她?
“咳咳,阿玉,你是好奇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壶玉清重重点头。
宋玉郎说,“你去看看吧,要我同去吗?”
壶玉清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今天外面风大,你本来就病着,就不要吹风了。”
宋玉郎知道她犹疑不肯去的原因,是怕他一个人拖着这幅病躯在家,出了事,也没其他人发现。
宋玉郎掩下到了喉头口想要咳嗽的痒意,微笑着说,“你去吧,注意自身安危,我今天身体好多了,你不用担心。”
壶玉清一步三回头的在宋玉郎微笑的目光走远。
听到脚步声渐渐走远了,又等了好一会儿,宋玉郎压抑不住,发出好一阵惊天动地的咳。
【你就不担心她一个人去有危险?】
宋玉郎听到这个声音想,又来了,这个自称是他“心魔”的声音又来了。
宋玉郎拿帕子抹去唇间咳出的一丝血色,脸上再没有之前对着壶玉清的笑意,冷冷的道,“阿玉机警,有不对劲她会赶紧跑的。再说,我的事与你何干。”
“心魔”又说话了,这次换了个角度。
【你拖着这幅残躯,路都走不远,常年又要银钱买汤药,何必拖累她呢?】
宋玉郎不语,知道“心魔”又要开始放屁。
“心魔”诱惑着他。
【想不想要健康的身躯?想不想像你的“阿玉”一样能跑能跳?想不想跟着她一起去探寻那些稀奇古怪的事?】
宋玉郎不语,“心魔”知道他是想的,“心魔”就是要不断诱惑他,勾出他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风吹不得雨淋不得太阳晒不得,虽然年轻,还算有副让女人动心的好颜色,但日子久了呢?你的阿玉如今二十岁,你比她大八岁,男人的花期可就这几年,等再过个十年八年,你年老色衰,你的阿玉还会多看你一眼吗?】
“心魔”继续进行杀人诛心之论。
【说不定都要不了十年八年,就你这幅要死不活病歪歪的样子,再过个两三年,出去吹个风,哦豁,一命归西,你的阿玉为你掉几滴泪后,过段日子就另寻新欢了。】
【抱着新欢的时候在想,终于摆脱那个年老色衰的病罐子了。】
宋玉郎冷笑一声,“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去吧,去那个荒庙向伟大的天神许愿,让他赐予你一副健康的体魄,你就能和你的阿玉天长地久了。】
宋玉郎打开柜子,拿了颗安神的药丸兑水服下,脱鞋除外衣上床闭眼睡觉,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心魔”见他不为所动,气得要死,决定暂时休整,来日再战。
“心魔”又跑到壶玉清耳边说话去了。
一个两个的,她还就不信了,都说不动?不可能!她从无败绩!
壶玉清这会儿跟在林姑娘身后,看着她在一个买花的摊子前细细挑选,看样子势必要挑出最好的那朵花。
看林姑娘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也选不好,壶玉清也没亏待自己,找了个馄饨摊,点了碗馄饨坐下,一边吃一边眼神没从林姑娘身上移开过。
【阿~玉~啊~】
听着这甜腻腻的腔调,壶玉清知道,又是那自称是她“心魔”的声音要来她这里放屁。
壶玉清嘴里嚼着馄饨,皮薄馅大汁水足,等下回家的时候可以给玉郎带一份回去,让他也尝尝。
“心魔”已经开始放屁了。
【你知不知道抛下你的玉郎让他一个人在家,他有多寂寞多想你吗?】
壶玉清嚼嚼嚼。
【你的玉郎体弱多病,还这么爱你,你忍心他拖着这幅病躯每日苟延残喘,没一天好日子过吗?】
壶玉清低声说,“我们的事,与你何干。”
看着壶玉清和宋玉郎如出一辙的回答,“心魔”气的牙痒痒。
不过再气也没办法,该说的还是得说,开始慢慢引导。
【我知道的,你的想法,我们本就是一体,我知道你想他好起来,能跑能跳,不用每日喝苦的要死的汤药。】
壶玉清拿勺子舀馄饨的手一顿,眼睫微垂,眼神幽暗,“所以呢?”
“心魔”看她态度似乎有所松动,高兴得不得了。
【只要你去那个荒庙,去向伟大的天神许愿,祈求你的玉郎身体健康,天神自会赐给他健康的身体,你俩就能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了。】
壶玉清冷笑一声,“你不是我的心魔吗?怎么?这么推崇那个所谓的天神,我都不知道这个天神的存在,你又是从哪儿得知的。”
“心魔”被她找出话语漏洞,暂时不语。
壶玉清继续说,“我看那个林姑娘有时候对着空气说话,是不是也是在和你说话?嗯?”
“心魔”脱口而出——
【我怎配和祂比……】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心魔”说话声戛然而止。
壶玉清想再去问那个“ta”是谁?
“心魔”沉寂不回答了。
眼睛盯着的林姑娘也选好了摊子上最漂亮最让她满意的花了,高兴的抱在怀里,就要付钱走人了。
壶玉清赶紧喊老板结账,不动声色的跟上林姑娘。
跟着林姑娘越走越偏,来到了一个荒庙前。
一道广袤飘渺的庄严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响起,“你来了——”
林姑娘抱着花高兴的跑进去。
“今年的梅花开得极好,我路过集市被它吸引,选了最大最漂亮的一枝带来给您看。”
壶玉清想跟上去,抬脚的一瞬间愣住,怎么感觉好像……来过这里一样。
潜意识里阻止自己走进去,仿佛在这里发生过……让自己很不安心的事情?
壶玉清犹豫着后退了几步,天色渐晚,决定回家。
路过那个馄饨摊前,摊主招呼她,“快来快来!特意等着你呢,给你下完馄饨我就可以收摊回家了。”
一个个馄饨放入漏勺,放进滚水,蒸腾而起的热汽模糊了摊主的眉眼,却挡不住她热情的话语,“你夫君有你这样一心惦记着他的娘子,可真是他的福气。”
壶玉清笑着说,“能遇上你才是我今天出门最大的福气,我不过就随口一说,你还特意留在这等我。”
壶玉清只是结账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等下归家再路过时如果馄饨还有的话,要给等在家里的夫君带一碗。
结果摊主一直给她留着,就等她来。
摊主微笑着摆手,“不妨事,我啊,最喜欢看小夫妻和和美美的了,欸,馄饨好了,这个碗你拿回去,明天出门的时候再带来给我就好了。”
壶玉清接来碗谢过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想,这摊主人真好啊,这笑容这语气,如果还活着的话就好了,等出去了一定要去光顾她的生意。
壶玉清脸上笑意僵住,脚步一顿。
——什么叫还活着就好?
——什么叫出去?出哪去?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
——这个地方?是有哪里不对劲吗?
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月亮初升,悬在东边,皎洁光芒洒下,落在街边人家的房顶上,一只猫从房顶上飞快跑过,踩落一片瓦,有人的叫骂声响起。
——嗯。这一切不是很正常的吗?
壶玉清按下心底的怀疑,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
到家的时候,屋里一片昏暗。
壶玉清眼前恍惚闪过一幕。
是谁家的堂屋里放着一具白瓷偶人?白瓷偶人怎么还会把嘴咧到耳后根笑?它为什么还会转头望着屋外?
壶玉清定神,眼前只有一片似乎要将人吞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壶玉清点上灯,床上宋玉郎睁开朦胧的睡眼,“阿玉,你回来了。”
壶玉清把馄饨放到桌上,“饿了吧,我给你带了馄饨,快尝尝。”
宋玉郎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勾起唇笑,“阿玉最好了。”
舀第一勺馄饨的时候,宋玉郎递给壶玉清,壶玉清摆手拒绝,“我在外面吃过了,很好吃,你快吃。”
宋玉郎说,“好吃你再吃一点,来,啊~”
壶玉清哭笑不得,配合的张开嘴,咽下,嚼嚼嚼,吞进肚子里,“好了,我吃完了,你快吃。”
宋玉郎用那把喂过她的勺子继续吃馄饨,壶玉清看着这一幕,莫名一阵羞赧。
随即反应过来。
——我俩不是夫妻吗?我为什么还会觉得害羞?好像……第一次见这种事一样?
仔细回忆,记忆里没有两人亲密的画面,只有不知从什么时候深深印在脑海里的认知——壶玉清和宋玉郎是一对父母不同意,所以私奔出来的爱侣。
爱侣之间,相处了这么久,做点再亲密的事也是顺理成章的对吧。
壶玉清慢慢靠近宋玉郎,想让自己去吻他的脸,宋玉郎馄饨也不吃了,脸慢慢红起来,静待着壶玉清的靠近。
壶玉清离宋玉郎越近,越觉得害羞,最终壶玉清的脸只是轻轻的擦过宋玉郎的脸,含糊的说了一句什么。
宋玉郎期待落空,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碗里的汤汁。
壶玉清说,“天晚了,漱过口,我们安寝吧。”
睡觉的时候,两人自然是躺在一张床上的。
只是中间的距离,再睡一个人绰绰有余。
宋玉郎下午一个人在家睡够了,目光直直的看着床帐顶,一片黑暗,但印象里,那是一片芙蓉并蒂花。
芙蓉并蒂啊,好兆头,寓意夫妻相亲相爱,怎么他俩就这么疏离呢?
不是说壶玉清对他不好,只是感觉她对他还少了些什么,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
是什么呢?
宋玉郎慢慢想着,眼皮渐沉。
突然听到壶玉清一个猛子坐起来,大喝一声——
“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