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充与任恺的矛盾在贾充被任命为司空后愈演愈烈,不过官家倒乐见其成。
朝廷上,比起一人掌权,他更倾向于看到多方势力相互制衡。所以对于贾充任恺二人之间的关系,他没有想要缓和的想法,相反,还时不时会做出一些举动激化他们的矛盾。[1]
这天,郭槐久违的来东宫寻我,我原以为她是因为贾充的事情,所以找我来商量对策的。却没想到她对此事并不了解,她来我这纯粹是找我抱怨李婉之事。
“阿南,你是不知我当时去她那的时候,她是何种表情。”郭槐嘟囔着,边说着边站起身来,而后给我使了个高傲睥睨的表情。[2]
郭槐今日穿着一身绛色,本就张狂的很,再配上这般神情,可谓将讨人嫌表现的淋漓尽致。
若不是我识得李婉,知晓李婉平日里的脾性,我还真信了她。
我道:“所以阿母你无故去她家找她做什么,找气受吗。”
郭槐被我堵的说不出话,之后一屁股坐回位置上,期间我瞥见她绛色交窬裙摆之处绣有莲纹。
这莲纹圣洁,为当下时兴的图案,但大多时候都只见被绣到浅色襦裙上,绣在绛色交窬上,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这种搭配放在郭槐身上,却不显得奇怪。若用温婉智慧来形容李婉的话,那郭槐便担得起真性情,只要是她自己喜欢,便不会再去在意旁人的目光,所以她若是觉着绛色交窬与绣莲花纹相配,她也会任凭自己的喜好将它做出来。
郭槐生着闷气,不愿再同我说什么,她无法接受最亲近的人胳膊肘往外拐。
郭槐去找李婉的行为我能理解,虽然她没同李婉见过几面,但这前半生也算是活在了李婉的阴影下。
不仅洛阳百姓会说郭槐不如李婉,就连贾充的母亲也会时不时的撺掇贾充去将李婉接回来。
有人说郭槐脾气暴躁且擅妒,不如李婉来的淑婉;也有人说郭槐不识几字,不如李婉般有才情。
自从贾褒成了齐王妃后,这番比较便也牵涉到下一代的,百姓皆说郭槐生的孩子不如李婉的小孩。
如今我成太子妃,郭槐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了,便想去李婉处耍下威风。
李婉的性子我是了解,她不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况且她可能都不晓得这外头将她与郭槐传成什么样了。
郭槐是贾充的夫人,李婉本就不喜贾充,但即便如此李婉还是给郭槐开了门。
想起早些年贾充在李婉那吃的闭门羹,我不免觉得李婉已经够给郭槐面子了。
不过郭槐自然是不知道这背后弯曲,她只知道自己原是想去李婉面前炫耀,但李婉却满不在乎,让她吃了瘪。所以昨日从永年里回来后,她便窝着一肚子的闷气没处发,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她想找人倾诉,奈何她与李婉发生的事有些伤面子,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找我倾诉比较合适,只是没想到我竟然不站在她的这边。
我知道郭槐需要的只是言语上的安慰,于是安慰道:“阿母莫要理会她,等女儿以后有出息了便给你讨个品位封号,届时再派车队带你风风光光地去李府前转几圈,定会让那李夫......李婉心生羡慕!”
郭槐听我这话后,也愿意正眼看我了但嘴上还是说:“阿母也不是想要这些,你往后能幸福便是让阿母最开心的事了,”
说完郭槐又赌气说道,“可莫要向你阿母一般,嫁给你阿父后便天天受气。”
我听这话后忍不住笑了,郭槐这话若是让外人听了也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毕竟如今整个洛阳都觉得是贾充在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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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衷来我这了,这倒是怪事。
我开始复盘近日是否做了什么惹到他了,但事实上,这段时间,因为皇后正在为明年三月的选秀而加紧甄选名单,而官家更是为西陵战事操心地连后宫都不常出入,所以自然没有空闲来操心东宫后嗣之事。
所以这段时间我也乐个轻松,不再去打听他的事情。
司马衷进了屋后,十分自然的坐下。
他坐下后也没说什么,旁边眼尖的秀儿立刻给他奉上了茶,我瞥了一眼,发现那茶杯还是他之前赔给我的。
司马衷端起茶杯,微抿一口,忽然来了句:“这茶和之前的不一样。”
我翻了个白眼,他倒是发现了区别。
先前我在章台殿的茶大多都是阿宸在准备的,其中加入的配料都是阿宸依照我的喜好放的,口味淡,不像其他宫的茶,加入葱蒜什么玩意。
但来了这东宫后,因为秀儿和锦瑟说到底都是司马衷的人,所以我有意识的疏离,这些茶的事情我也没同她们说,所以他们也按照宫里的惯例做法煮茶。
我道:“之前的茶都是阿宸准备的。”
我希望司马衷听到这话便将阿宸还给我,但他只是将茶杯放在一旁,不再多言。
果然是小肚鸡肠之人!
司马衷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今日破天荒的来我这屋,又怎么只是为了喝茶这种小事。
于是我打破砂锅问道:“太子来这所谓何事?”
司马衷眼珠微动。从前听旁人说过,思考事情的时候,这眼珠会不由自主的跟着转动,也不知这司马衷又在打什么主意。
司马衷道:“郭夫人来过?”
我道:“是。”
如今贾充和任恺斗得厉害,司马衷今日来怕是想问我,郭槐同我说了何事。
“郭夫人同你说了什么?”
我道:“那日阿母来,只是来抱怨李夫人之事,并未谈及其他。”
这也是事实,对于朝政之事,贾充会对郭槐有所隐瞒,一是不想让郭槐烦心,二是为了维持夫妻关系。
司马衷忽然笑了一声:“未提及品位封号?”
闻言,我眼皮跳了跳。
那日郭槐前来,我因担心她会提及贾充的事,所以故意支开了秀儿与锦瑟,但即便如此,我与郭槐所说的话照样被他听了去。说明秀儿与锦瑟只是两个放在明面上的线,这埋在东宫暗处的眼线怕是要更多。
若是司马衷今日不说这话,我定然是仍蒙在鼓里的。如今他故意谈起,便是有意想让我知道,但我却看不透他真正的目的。
是为了让我害怕?但我只是个太子妃,连着名号都是依附在他的名号下,让我怕他又有何用了;亦或者是为了接卫灵玉入东宫?但对于东宫纳新人,我一直是十分支持的,司马衷不应该没看见;还是因为贾充与他政见不合......
思来想去,却不得结果。
与司马衷相处越久,我发现他隐藏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我装作没注意他话里有话:“臣妾这话也说也在理吧,若是太子日后登基,臣妾作为太子妃,届时给我的阿母讨个小封号,这对太子而言应该也不是件难事吧。”
这话多多少少是在拍司马衷的马屁,但却没想到司马衷真回了我:“想要什么封号。”
我想,我这马屁看来是拍对地方了,平日里难相处的司马衷竟然还真主动问我封号的事。
封号的事情是我随口与郭槐说的,本就只是想转移话题,不过既然司马衷问起,我自然是要要继续演戏才行。
我说道:“广城君如何?”
我最近得了一本西晋的地图册,方才司马衷问起,我的脑中便跳出了广城这个地方。
我笑了笑:“广城那地不错。”
广城这地方虽然不及其他土地丰饶肥沃或者人口众多,但地理位置还是不错的,有攘外安内的作用。
司马衷方才怕是为了试探我,所以我说出广城,也是过了眼下这关。
我说完后,司马衷若有所思,但也没给我个回答,而后便莫名其妙的说了不搭边的话:“以后莫要对我的美人动手动脚。”
闻言,我有些心虚的端起茶,假装口渴。
这段时间,官家与皇后没有催促子嗣,我虽清闲,但也有些无趣。往日若是无聊,我会让阿宸给我念书。但如今阿宸不在,东宫也没有好玩的去处,所以我便喜欢找新来的几位美人聊天。
这几位美人,不仅人生的漂亮,且各有看家本领。
我一会儿去阿霜处听曲,一会儿去阿芝处观舞,一会儿去同莞儿下棋,一会儿去看阿黛舞剑,一会儿去找元儿说话解闷。
我想着,反正这白日里,司马衷公事繁忙,也没空去与这些美人玩,倒不是我俩合理划分——白日归我,夜晚归他。
却不曾想司马衷这么小气。
我犯着嘀咕:“小气鬼喝凉水。”
原以为我声音小,再加上我俩还隔有一段距离,他应该是听不见的,没想到司马衷听到了,还回了我一句:“你倒是大气。”
比起你可不显得大气多了,我心中想着,但没敢说出来。
方才我小声嘀咕都被他听了去,这司马衷的耳朵可比我想象中还要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