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则手指从梳得整齐的瑶台髻中勾出一缕碎发，绕在指尖把玩。
“教是大王建的，大王想立什么规矩就立什么规矩”
祁钰微松了一口气，谢长则要是不能被拉拢，那就只能打一场血腥之仗了。
“那你刚生什么气？”
谢长则瞥了她一眼，俯身，祁钰想后退，一只大掌托着她的腰挡住她的退路。
“我气大王不解风情”他更想要的是长生，还有…
谢长则在祁钰的唇上轻咬一口，浅尝辄止，没给祁钰揍他的机会。
“大王说好了，今夜要留宿在此，不能食言”谢长则转身，出了耳房，祁钰想随后出去，被一男一女两个奴才给进屋拦住。
“娘娘，陛下吩咐奴婢伺候您在此歇息”
这耳房不小，侧面开着窗户，窗外是暖阳照耀下一片淡粉色的蝴蝶兰，窗下有一张单人榻，铺着白绒绒的兔毛褥，想起徐淑妃，祁钰道：
“我同淑妃一道来得，叫她进来”
婢女抬头敬畏地望了她一眼，很快又垂下脑袋。
“娘娘，陛下叫淑妃回她寝宫了”
“回去了？”祁钰有些不悦，谢长则这个渣子，多好的姑娘啊。
不行她不能叫这姑娘记恨上她，祁钰在计划一件震惊举国上下的事情。
雪白的兔毛毯吸引着祁钰伸手去摸，触手松软暖和。
“娘娘，奴婢伺候您歇息”
侍女说着就要近前，祁钰摆了摆手。
“你们先出去吧”
“可是陛下”
祁钰瞪了她一眼，侍女窃忌方才殿外一幕，垂下头去和另外一个奴才退出了这间温雅的小室。
她此刻着实没有睡意，便从窗户翻了出去。
窗外是一片开得正繁盛的蝴蝶兰，散出淡淡的馨香，入冬季节还能见到这番景象倒真让祁钰心情好上了那么些许，这片花海处于殿后，虽不大，祁钰能看到远处走动的穿着淡粉色宫装的宫女，她将外褂的长袍脱下，垫在一片空地，刚好叫这不高的丛植挡住过往来人的视线，平躺了上去。
睡在偏室还不如睡在青天白日下。
天很蓝，万里无云，刺眼的阳光叫她偏了偏头，随手摘一根花梗噙在嘴里，还怪甜的，祁钰咂了咂舌，扔下嘴里的花梗，从地上站起，也不穿回外披，沿着花园中央的一条小径穿了过去，打算回宫继续修炼。
两年多来她从没有耽搁修炼，除了特殊情况，基本上每日一次，白天自然在室内，月出之夜自然是出去。
可穿过花园后没走半步，后头有人喊住了她。
“钰儿不是说人无信不立么？怎能不打招呼就走？”
祁钰将半跨出的一步踩实，接着准备跑，跑了三步，识海里响起系统的声音。
【叮！小U又来喽！前期宿主攻略皇后之位的任务圆满完成，表现极佳，奖励复活卡一张，总计复活卡…
一串电子音后…
五张】
“五张！你意思我只剩下五条命了？”难怪她感觉身体大不如从前。
“对哦”
【此外，恭喜宿主绑定飞升系统，助谢长则成功飞升成仙，任务一，助谢长则参透合欢绵情诀，任务成功奖励民心十颗星
“我不要民心！也不接受任务”祁钰立马打断，合欢绵情诀是什么鬼？她听都没听过，何况她怎么可能再帮谢长则。
不远处的落叶停在半空中，这个世界此刻静止，唯有祁钰和系统的识海对话。
“民心可以帮助亲亲振兴渡引教哦”
“我不用民心也可以”
锐化矛盾，制造仇恨，谁不会呢？制造一个假想敌，让翰林院编进《十八史》里，儒教的假想敌是商人，那么渡引教就是士。
“会很难哦，亲亲就算杀了复杂的以强权为根基的官商系统，他们依然会卷土重来”
天际极远处的一片云朵定着不动。
“谢长则要修什么道？无情道还是”
“亲亲怎能糊涂？凡事追根溯因不是你的强项吗？无情道，有情道，苍生道，红尘道，逍遥道，杀戮道，无为道，清静道皆是桎梏，道尊皆为屠魔”
“你这个小屁孩在胡说什么？你意思是那些拯救苍生的神仙都是魔鬼？”这样荒谬的言论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心里涌起无名的愤怒，因为在上一个位面她就是拯救苍生的神，为此她接了救世任务来到了这个位面。
可好奇的种子也在她的心里开始生根发芽。
“小屁孩你多少岁了？”
“小U不知道，小U没有时间概念”
“那你先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道尊皆是屠魔？”祁钰倒要看看这小家伙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面对一些新奇的见解，她一向来者不拒，忒能容忍。
“亲亲没有发现吗？很多苦难其实都是那些想要成为伟人的人造成的，没有到处杀戮的强盗，怎么会有救世主？”
“那这与道尊有什么关系？道尊不就是救世主吗？又不是强盗”她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强盗，坏的难道不是强盗吗？
“可是亲亲想过没有，救世主杀了强盗后会变成强盗”
“那你的意思是不该出现救世主了？”简直荒唐，祁钰心里鄙夷这解释也太牵强了。
“不是啊，很多救世主是心地仁善的，他们大多并没有想要成为伟大的人，可是造成生灵涂炭的强盗就是想要成为伟大的人，救世主杀了强盗和他的跟班也是屠杀”
“他是屠杀但不是魔，如何能叫屠魔？”
脑海里的系统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似的。
“亲亲，你的见识很肤浅哦，不管是无情道有情道还是苍生道红尘道，是谁给它们取得名字呢？是谁给它们分门别类的呢？为什么太上忘情就叫无情？我可不可以说痴情忘念也叫无情呢？可不能，但痴情忘念亦不能化归到有情道里，所以它便会违背任何一个道尊体系下的概念，被视为异端，这样下来，数不胜数的寻仙问道者找一个道尊完完全全沿着他的路走，可成功者寥寥无几，所以就有了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时也命也。”
“难道不对吗？时势造英雄，英雄促时势，这不正是你刚说的有了到处杀戮的强盗才显得救世主伟大吗？”祁钰不以为然。
“当然不是啦，亲亲不觉得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这句话很有问题吗？它将每一个个体唯物化，食物化每一个人的价值，等到江河汇入大海后被鲨鱼吃掉，那么这个鲨鱼又是谁呢？说出这句话的人在强调劳动贡献对鲨鱼的价值，带有个人色彩地定义一个个体为另一个个体的食物和成名路上的工具，意在凸现出最后赢家的伟大性和凌驾感，否定弱化个体的自由思想和平等观念，在一定程度上强调了等级和助推了吃人社会的延续。”
系统又道：“唯这个字首先就否定了自由”
说到自由，祁钰懂了，唯心论唯物论，并非不是唯物论的就是唯心论，也并非不是唯心论的就是唯物论，更加并非的是这两个论不能给人贴上固定的标签，这会显得提出此理论的人凌驾于被贴上标签的人之上，没有人能凌驾在人之上，包括人形的神仙，否则这个凌驾者就是吃人的那个人。
祁钰说道：“所以任何妄图成为道尊的都是屠魔，不仅屠杀了强盗及其追随者，还屠杀了所有个体的自由，万物不可有尊”
正如相对论颠覆了经典物理学，哥白尼颠覆了地心说。
前面枯黄的柳条挂在风里像入画了似的，祁钰心烦伸手去够，抓了个空，柳条从她手心穿过，就好像全息投影一样。
“喂，你怎么知道这些的？”系统知道得居然比她还多，祁钰有些不服气。
“小U是AIGC，通过精密的算法整合大数据中的内容，得出最具有统计意义的结论”
“就不能靠别的任务获取民心吗？为什么非得帮谢长则这个竖子”她真得很嫉妒啊。
“对不起，亲亲，小U暂时未检测出其它您有能力执行的任务”
“怎么可能？居然还有我不会的？少说我也上千岁了”祁钰自信心受挫。
祁钰总觉得她跌到了什么陷阱里，可就是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以防万一，她道：“我不干，别的都可以，合欢绵情诀这…听着有点…”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功法，她巴不得早点与谢长则撇清关系，就能早点去找她的阿烨了。
“小U分析出谢长则的体质尤适合修炼阴阳双修术，但鉴于宿主几次出现过想要杀死任务对象的想法，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挑出合欢绵情诀”
“这俩有什么区别你倒是说啊”虽然两个都听着怪怪的，她入道之时连听都没听过，凭什么给一个坏家伙那么多优待。
“阴阳双修术当然需要男女二人采阴补阳采阳补阴以提升修为，而合欢绵情诀就不需要了，它是比阴阳双修术更高一级的功法，通过勾起被施术者的男女双方□□以炼化世间淫邪之念纳为己用来提升修为，避免了在双修时施术者被当成炉鼎吸尽修为的风险”
“这么说一个是以身入局，一个是坐收渔利，显然后面的更好，只是这难道不会对被施术者有害吗？而且你说的这些有点像魔功”这不就是邪术嘛，祁钰嘴上不说但心里嫌弃得很。
“宿主你又糊涂了，合欢绵情诀不仅对施术者有益，还会让被施术的双方进行阴阳双修功，也于他们有益，且宿主为什么会将魔功一概而论呢？这难道不是对知识的垄断吗？据小U所知，魔功里面也有好的，道功里面也有坏的”
祁钰撇撇嘴，什么时候轮到这小鬼来教训她了，不会说得蛮有道理的。
“那…好吧，你说任务失败的惩罚是什么？”祁钰撅嘴，她很不屑于这种观人活春宫的低俗功法，殊不知她这样的观念也是一种偏见。
“任务失败，一张复活卡失效”
“一张复活卡！你这也太坑了吧你，凭什么，那可是我的一条命呐”别的祁钰都不关心，她很在乎她的命，虽然某些时候头脑发热去作死，那是她的性格。
“所以哦，亲亲一定要认真完成任务哦，加油”
嘀叮，像手机关机似的电子音后，识海里系统的踪迹消失，枯叶飘下，柳绦轻摆，手上凭空出现一本秘籍，没来得及看，右肩突然被人捏住，手上的书也被后面之人抢走。
祁钰要去夺回，却见谢长则满面通红一脸得震惊。
“你…”
谢长则手里的那本书跌到地上，那封皮上画着一男一女裸体□□，最上面赫然斜着五个大字：合欢绵情诀。
谢长则半是憋笑半是无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祁钰猛地瞪回去。
“滚”
祁钰将那本书踩了两下。
“这是你的入道心法，自己学”祁钰指着憋笑中的谢长则。
谢长则连连点头，靠近祁钰耳畔。
“师父亲自教吗？”
“我…我…我不会！”祁钰慌不择路地往后退，没注意脚踩一个小坑，朝后仰倒了下去，腰上突然横一条臂将她扶住。
“小钰谎话张口就来，师父不会，徒弟我如何会呢？”
这口气…
很熟悉，太熟悉了！
祁钰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心惊肉跳地慢慢抬眸，对上一双透红色玛瑙虹膜摄人心魄的眼瞳，突然的窒息感袭上喉头。
“荀…荀景”祁钰躲开那双眼，心虚地不敢对视。
腰上被人狠掐了一把，带着十足的力道惩罚，祁钰眼睛酸楚，连忙求饶：“别…别打我，我…我错了”
“可我也是迫不得已”祁钰鼓起勇气抬眼，只见披着谢长则容貌的他还是那个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得她心慌，倒是想问谢长则呢？这是他变得还是附身了谢长则的身体？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吞了下去，她不敢…
祁钰自知有愧地垂头，修长如玉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
“回你住处？这里不方便”
祁钰斜眼余光扫向周围，确有宫人走动，手指变得不像，谢长则此刻应该还在紫宸殿里议事。
“方便什么？”祁钰明知故问，有人的地方倒还好，没人之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害怕。
荀景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弧度，弯下腰嘴唇贴着祁钰的耳垂，用魅惑且危险的语气沉着音道：
“小钰儿翅膀硬了，可是觉得现在能打过我了？”
说到打祁钰就来兴致了，修了两年鬼术，正愁没人给练手，祁钰不说话，坚定得好像要对抗到底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