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郁随他出了大帐,走到那四下无人之地时,战恺道:“你还真是听我的,让你出来就出来,也不兴去把季衍守着,免得师父半夜里过去把人整治了,坏了两国结盟的大好局面。”
“师父想做什么,我们做弟子的那还不得乖乖跟从,师父想要整治谁,我们还能把师父拦着?”连郁才不上当,“更何况,师父又没把季衍当回事,平白无故跑来找他作甚?”
战恺又逗他道:“你不是看见了,季衍于大庭广众之下为难了息年衡,如今息年衡的性命是谁在照看,打狗还得看主人,我们师父可不是被人欺负了不吭声的。”
“是啊,若真是生气,师父当时就出手了,怎会忍他到现在,既然当时不出手,如今就更不会出手。”连郁撇嘴,自家师父的个性,莫非自己是摸不准的,自己虽不曾自诩师父最宠爱的弟子,却也不会惯着那些喜好卖弄的,“再说,尊上之前千叮万嘱的,师父不可能不听尊上的,所以,不管这季衍动了什么歪脑筋,师父是不会上当的。”
战恺听他说得有理,想着自己虽是师父最宠爱的弟子,但他这师父第二宠爱的弟子也是实至名归的,当即欢喜道:“不错,我们特意陪人家走一趟,也不过是让他有一个错觉,觉得我们师父要来拿他问罪,然而,随他怎么想,那就只是错觉。”
事实也正如他们所言,当晚在息年衡吩咐商隽迟可以下去歇息后,商隽迟就毫无负担的回自己的帐子躺着了。
在睡着之前,商隽迟还想着自己临走时息年衡说的话,他说:“小师弟,不要意气用事,今天发生的一切便让他过去吧,我没什么的……”
自己之所以会将这话至今记着,就是感觉挺好笑的……这人怎么想的,我至于这样看重你吗?还要连夜去将季衍给收拾了去替你抱不平啊……
其实吧,自己这人挺大气的,人家又不是惹我,我有什么不过不去的坎……能待在你身边做个护卫,这就说明我是个想得开的,要是想不开,你早被我给砍了,哪里还轮得到别人!更何况,最近在你身边历练,我着实进步了许多,那是比从前更想开了一些,譬如这次跟着你一起来会盟,我是要全须全尾的回去,毕竟我是有家室的人了,至于你嘛,回去时还有口气在就够了……当然,我甚至能再想开一些,只要你不是死在我手里,那句话不是说了,尽人事,听天命,如若天命不在你,我又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时,商隽迟一下笑出声来,自己能这么想得开,的确是件好事啊!
但很快的,他意识到自家便宜兄长万一跟着来了,见自己这么傻笑指不定又得胡思乱想来着,忙抬起被子将自己蒙住,可还是忍不住替自己高兴,如此在被子里偷笑着,不知过去多久,总算是睡着了。
“你看吧,红未一个人多自在,这都高兴成什么样了……”
看到自家孩子能安分守己的,谭夙那是由衷的欣慰,可身旁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谁稀罕你跟来了,你怎么就没什么要紧事可做啊!”
奉则心想,自己过来是为了将“万物起源”和“六界轮回”看住,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要紧的事!可怜自己顶着巨大压力,为人所不解,又不能替自己解释,果然,这便是“全知全能”才会吃的苦啊!一时间,他心里期期艾艾,将谭夙的话如耳旁风一般道:“啧啧,这姜国国都留那个监国理政的,怎么想的啊,就好比黄鼠狼给鸡拜年,我们都知道那叫没安好心,可这回怎么有人故意把鸡棚给拆了,敢情是生怕黄鼠狼不来是吧?”
谭夙道:“你也知道人家没安好心了,此次会盟,一来是排除异己,二来是引人入局,之前的准备已然成型,今晚一过,姜国国都必然大乱,届时鲁国对姜国国都之乱救是不救,鲁国若是出手,封国则要有所行动,鲁国若是不出手,则结盟之事只做笑谈。”
奉则被他气笑了:“你当我是谁啊,我能不知道这些!”自己“全知全能”的名号又不是白来的,还能不知道这个!
谭夙道:“那人情愿以身犯险,也算颇有胆量的!”拖着带伤之躯,不是不能推脱,可他竟真的来了,至少这人间帝王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难得听他夸人家一句,奉则叹道:“那南疆郡王手底下的三万人马不是个笑话,这盘玩得太大,只怕不好收场。”
就算如今的局面是南疆郡王的三万骁军只来了一万,可一万骁勇之军在此,已然是一人之力无法阻拦的存在,今晚大乱一起,明日又该如何做周旋。也不知是否会有那胆大包天之辈,裹挟了姜国这孱弱的新君直接带回鲁国疆域,至此打着替姜国新君平乱之名,行掠国之实……
未来是一个怎样的局面,自己面前的这个“全知全能”兴许是已然能看到那事态的发生,又或许,一切皆有变数!就如同自己当初在成国淮王身上看到过帝王之气,而如今这帝王之气已转移到了息年衡身上,那明日之时,又是否会改变……无论这五国国运如何,谭夙皆能坦然面对:“天命究竟在谁,自此之后,必见分晓。”天道难测,尽人事,听天命吧!
见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还能破天荒的夸一夸人间帝王,奉则难免坏心眼作祟:“这也就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红未不来,如何能引出季衍,你夸得不错,这息年衡不是个犯糊涂的。”
谭夙却并没有太在意这话:“只有这一次的机会,最好的机会,他有什么舍不得的。”今晚见着自家孩子,这孩子这样乖顺,明日之局,便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不错,有你现在这般气定神闲,但愿明日之事,你莫要太过失望。”见自己无法动摇他,奉则故意抛出一句让人误会的话,之后就消失了。
人家就是见不得自己太悠闲,偏要引导着自己把事态往极端了去揣测,是否明天将迎来最坏的局面,便是姜国国都之乱乃是里应外合所致,鲁王残暴不仁,骁军屠戮四野,红儿就算不为息年衡考虑,也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凭血肉之躯创造人力不可及,接下来便是天雷落地,红儿应劫飞仙……哪里能有比这更好的局面!
然而在睡梦当中的商隽迟哪里知道这些,好久没有这么安宁的睡上一觉了,没有太多的计较,也的确要想开了,多活一日便多逍遥一日,当真是心静自在,甜梦难醒……直到有什么热的洒在脸上,让商隽迟惊醒过来,大帐内血腥蔓延,是苏生刀破梦而出正在替自己御敌,就在商隽迟揉眼睛的片刻,苏生见他醒了急于结束战事,以蛮横之姿将尚存一息者当胸贯穿。
一醒来就是个血溅当场的场面,商隽迟却是异常的镇定:“苏生,君侯何在?”
苏生刀摇头摆尾的飞到他面前,想着自己这么英勇救驾你也不夸人家,可谁叫我就是不骄不躁的,你想见谁,我带你去还不行吗?
商隽迟划出刑天之境,有苏生刀前面领路,沿路看见大帐那边厮杀不断,两国兵士你追我赶真是杀红了眼,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一片祥和,怎么今天就杀得天昏地暗的。
在拍拍脸确定自己的确没有身陷梦境中,眼前不可思议的场景却是真实,怎么回事,这都被控制了心智不成,怎么昨天才结盟今天就不分敌我一通乱杀了。看上去,这打打杀杀的乱象,显然不是我孤山族人应有的能耐!
此刻息年衡正率领人马保卫新君,商隽迟没有现身混进厮杀中去,而是接着刑天之境走到息年衡身边:“君侯……”
息年衡一听是他来了,愣了片刻后回应了他:“小师弟,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已然被季衍给请去了。
对方这时的欲言又止让商隽迟有不好的感觉,而这感觉很快便得到了印证,因为大帐随即被越发多的骁军涌入,那季衍大大咧咧走上前来:“只需交出本王要的人,本王保证你们安全。”
息年衡听罢这话,大喊一声:“小师弟,你别管我,你快走。”
若没他这一喊,那季衍又如何得知商隽迟正在此处,就为他这一喊,季衍大笑:“那好,既然商公子不肯露面,本王无奈之下只得……”
只得什么,你这杀人如麻的东西,不老不死的怪物,就凭你的脑子里能想出什么,除了造杀孽,你能会点什么!被息年衡如此推出去,商隽迟一点没意外,自己之所以在这里,不就是因为得来顶缸的!
区区一个大帐,除了息年衡率领的十来人在保卫新君,其余那些新君打来的宠臣,是死是活这下是不好说了,自己若是不做什么,大大方方的让息年衡全了个忠义之名,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人家口头是不是喊了让我别管他,让我快走……我走之后,息年衡未必就死在这里了,就算息年衡死在这里,人又不是我杀的,这只证明天命不在他,天命都这样决定了,我能怎么办!
“苏生!”
苏生刀抖擞了精神,本刀就知道你不会走,这时候还不就得靠本刀来立功!
“天命不在,我在!”
苏生闻言朝他点头致意,很好,本刀就是喜欢你这自命不凡的劲儿!
那围堵在帐中的数十名骁军士兵还等着听令行事,可是还等不到自家南疆郡王下令,已然被商隽迟以缚魂令蒙蔽神志。缚魂令者,为天干十大秘术之一,凡受此术之人,犹如傀儡,心中除了完成施术者的指令不会再有他想。
“在场人等,死不足惜!”随着这一声低喃,商隽迟已然出现,并将帐内数十名骁军控制住了心智,调转刀锋,齐齐将季衍围住。
眼看自家手下突然被自己动手,季衍非但不惊反而是因心系之人的登场而面露喜悦:“商公子,幸会,幸会。”
“在场人等,死不足惜……”
“在场人等,死不足惜……”
“在场人等,死不足惜……”
被控制了心性之人,会在一遍一遍的重复施令者的指令,如此魔音灌耳,商隽迟也是听不大清楚季衍刚才说了句什么,反正他说什么不重要,自己就没打算要理会他。
“君侯,可曾安排谁出去求援?”商隽迟对息年衡问得直接,自动将他身旁的新君之流都忽略掉了。
“昨夜战恺连郁已经察觉出了异况,连夜出去叫增援了,许是再支撑个把时辰就有援兵敢来。”即便是被自己出卖了他还是会出现,息年衡心中记下自己又欠他一次,往后会好好还给他的。
对方就是个寡廉鲜耻,丝毫不会有愧疚之心,对此商隽迟早已习惯:“个把时辰,那还好,我支撑得住。”撑不撑得住的不好说,就像你说的个把时辰,那也有可能是个把时辰之后再来个把时辰,能撑到什么时候,只有到时候才知道,至少现在自己不能泄气。
息年衡看看前方虽被围困却嚣张依旧的季衍,又看看商隽迟,苦笑着道:“小师弟,这次又要靠你了。”这孩子是有很大本事,自己指望着他是能指望得住的,哪怕自己安排的援军已到了后山,只等自己发出令箭就能杀到,然而,这不是最好的时机,还得再缓缓。
一出手就用了几十人分量的缚魂令,商隽迟虽能使出如此力量,却也是对这力量招架不住的,想到这才几十人自己就压制不了,更遑论外面还有成千上万的骁军……商隽迟努力压制住体内翻涌的血气:“职责所在,君侯何必挂怀。”
话说季衍这边,虽然是自家的士兵被控制了心智,但他们却也就是对自己拿刀剑相向并没有付诸实际行动,也不知是否没有这余力……“商公子,本王知道他们这样神神叨叨的都是被你控制了,本王没有怪罪的意思,就是想说,这样一遍一遍的念,有些刺耳……”
商隽迟没有搭腔,若非对方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商隽迟也不至于还留他的命在,就算控制这些人对他一起动手,杀不死他却要白费自己的力气。
“这样好了,你过来同本王说说话,本王绝不为难你……”这样隔着一群念念有词的人对话确实不便于交流,季衍朝着商隽迟招手,“商公子,本王对你钦慕已久,只想与你近前说话,是不会伤害你的。”
看着商隽迟对人家的要求不理不顾,息年衡低声相劝:“小师弟,别去。”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要去了!你这么说不就是要指使我过去,果然,你和这季衍就是演苦情戏来着,上赶着坑我的!
都已经被人指明了坑在哪里,商隽迟想到自己就是来顶缸的,哪里有明知有坑不去跳的道理:“君侯放心,我去去就回。”
息年衡想拉住他不放他去,却被他笑着摆手,息年衡只觉心情复杂:“小师弟……”你怎么能这么听话,你这般替我打算,我往后该怎么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