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拉跪坐在一团血糊糊的泥巴里,脚下的沼泽似乎有魔力似地慢慢将她向下拉扯,牵制住她的双脚。
她高高仰起脸,大口大口地呼吸,努力让自己不被那些可怕的物质淹没殆尽。
周围似乎燃烧起一股蓝紫色的火焰,它们宛若一串风铃,又好似一条银河,在漆黑的夜里跳动。
一轮紫色的月亮缓缓从那片浓稠的黑暗里透出来,一个深紫色短发的男人从那片夜幕里走进若拉的内心世界。他一手拿着一把长步枪,另一只手向上翻起,浮动着盈盈的光点,深色的庄重的外袍也掩盖不了他眼底的戏谑。
萨洛斯·卢奈尔在她面前缓缓站定,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她身上狂乱的气息,嘴角划过一丝残忍的弧度,睁开眼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好久不见,陆斯恩。”
若拉跪倒在沼泽里,她的双手不知何时被一副沉重的锁链给拴住,手臂粗细的铁链垂下,发出乒乒乓乓的古怪声音。
她听不懂,只是微微晃了一下脑袋,露出一个模糊的表情,她想张开嘴吐出一些破碎的呜咽或者是咒骂,可惜她做不到。
在精神世界里,若拉从来都是那个怪物的囚徒。
虽然短时间内,若拉冲破了那个不可言说的“它”的控制,让它暂时陷入昏睡,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一万的疯劲也不可避免地损伤她的精神本源。
如今的她更容易被那个怪物给霸占身体了,不,准确来说,她已经成为一个随时可能被夺舍的飘摇不定的蜉蝣。
“你是萨洛斯·卢奈尔,月亮的孩子。”
若拉张开嘴,浑身上下的气质霎时间变得诡秘与霸道。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高亢和冷酷,而这个声音像是野生动物的啸叫一般尖锐,音波里夹杂着剧烈的精神污染:“拉阔尔阴尸携带的星空能量给予我苏醒的机会。”
“暗裔不会忘记它们的奉献,替我向它们问好。”
萨洛斯站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恭谨而内敛:“当然,冕下。陆斯恩……”
“她的力量很强,身体素质和精神意志都是我在人类身上从未见过的,以她来作为我复活的载体再合适不过了。”
“它”眼睛微微眯起,缓缓从那血色的沼泽里站了起来,慢慢朝着深处走去。越向着中心深入异能的力量就越发强大,直到它在中心站定,双手猛地下沉,握住那漆黑的剑柄。
女人身上红光大盛,它眼底掀起一股血色的龙卷风,摇摇欲坠着要把一切摧毁,可惜它还是太弱小了,那柄魔剑静静地躺在血池里,将万千流光吞噬殆尽。
“还是不行吗?冕下,我们已经用了太多太多血……”
“不够不够不够!!!人类,你以为掌握堕落者的神器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吗?!没有足够的力量,我根本无法重新驱使它征服虚空虫洞!”
一位十足的异能强者发怒时足以让任何人胆寒,萨洛斯连忙深鞠一躬,保持缄默,任由那个怪物发泄着内心的怒火。
“而且,我能感受到魔剑似乎已经开始了传承仪式,它选定的继承人正是若拉·陆斯恩。”
“它”喃喃自语,眼神里多了一丝对魔剑的敬畏之心,以至于声音都放轻了,嗓子里发出黏糊糊的气音:“传承……至少在魔剑看来,她已经有了继承这柄神器的资格,现在你们还觉得自己能够掌控陆斯恩,并且直接抹杀她的灵魂让我夺舍吗?”
“只有让她继续下去,要么考核失败陨落,要么接受传承,否则魔剑永远不会再认可新的主人,直到它进入下一个轮回。”
萨洛斯语气微微急促了一些:“那您……”
“若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就让她继续下去吧,我也很期待魔剑能够重焕光明。”
若拉猛地睁开眼睛,窗外是噼里啪啦的暴雨声,她听着雨点敲打屋檐和窗台的声音,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呼……呼……
胸口的紫色光芒爆射出剧烈的光芒,那紫色的边缘甚至变成一种亮白,发出灼烧的痛苦,就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直直按在皮肤上。
面前缓缓浮现出一个虚幻的人影,他慢慢变得凝实,欣赏着若拉脸上的惊疑不定:“好久不见,陆斯恩。”
!!!
他就是在伦敦的泰晤士河驱使拉阔尔阴尸攻击军情六部的异能者,P党头目之一,萨洛斯·卢奈尔!
若拉曾经爆发出强烈的异能将他击退,那时候的他在她体内打下一个月亮印记。
如今属于若拉·陆斯恩的身体已经彻底掩埋在芝加哥的监狱里,P党对于她的链接也随之消失。
偏偏她丢不掉自己的一身血肉和灵魂,而属于萨洛斯·卢奈尔的精神印记也就永远有效。
此刻他撕裂空间来到若拉的身边,她自认为自己对空间和时间的理解到不了如此层次,甚至在这里,她连一点奋起抵抗的斗志都没有,于是只是坐在床上看着他。
“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萨洛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一屁股坐在若拉的床边,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饶有兴趣的光芒,他拖长了声音,半是感慨地说道。
“真没想到,我居然有一天能坐上陆斯恩的床……你说伊诺克知道了会不会狗急跳墙?”
若拉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仿佛萨洛斯说的不过是个陌生人:“P党肯定不会希望看到那条疯狗撒野的,毕竟海加尔和伊诺克的联姻也代表着你们成功将伊诺克拉到你们的阵营。”
她微微点头:“恭喜。”
萨洛斯冷笑:“没了他我们一样能成事──陆斯恩,我是为了你而来的。”
“洗耳恭听。”
“你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一个人变成一只吸血虫──你想的没错,的确是V大人做的。”
“P党为你准备的异能盒子是双层的。V大人判断了两种你可能面对的危机,并为盒子设下禁制,在感受到对应的异能气息时会自动弹开。”
“毕竟,我们不希望你真的死在那里,所以盒子一打开时,我们就知道CIA对你动手了,盒子自动弹射出暗裔血清注射进你的身体。”
萨洛斯将一切都交代清楚后,突然他凑近了身体,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脸,试图找到上面的表情变化。
若拉微笑:“是吗,那可真是太感谢了,但是我们都知道,我是不会再回到P党的。”
萨洛斯点头:“是的,我这次来是来传达V大人的口信的。他只想问一个问题,得到答案我就走,绝不多留。”
若拉看着他的眼睛,探寻着这话里面有几分真,但如今她打不过萨洛斯·卢奈尔,没有选择可言,只好答应下来。
“一个问题换一个自由吗?如果这就是V想要的,那么我将知无不言。”
她想到那个浑身上下被包裹的男人,想到他齐肩的黑色假发和脸上的诡异面具,想起他忍者似的装扮和藏在披风下的刺刀──毫无疑问,那绝对是若拉这辈子再也不想碰到的人。
“V大人问,你喜欢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吗?”
男人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身上没有任何象征着权利的信物。
金色的王冠在很早之前被他托付给沙曼珊·海加尔。正是因此,那个疯女人才一直将自己以P党女主人自居,其他人才会对她的命令忍气吞声。直到和德米安那条更加乖戾的疯狗联姻,她才老实下来。
“啊……让我想想,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成功过了。公共媒体一切的抹黑与洗脑都不过是对我们的恐惧,这恰恰证明了P党现在的力量。”
V大人手指敲击着木质的扶手,他思索着慢慢说着:“但是,还不够。我希望陆斯恩小姐能够真正加入我们的事业……”
“为了驯服她,我显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我容忍基诺·菲利普将暗裔血清偷给她看,接受埃德加·沙利文在我眼皮子底下和她交换机密,允许她决定最终计划是否执行……”
“但是,还不够。”
V低沉地说:“妄想摘下一朵长在荆棘中的玫瑰就必须忍受她的毒刺。”
萨洛斯从来不敢打断这位的自言自语,他只是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偏偏V又说话了。
“可惜,我们时间不够,如果再早两年见到她,我发誓自己一定会将她彻底驯服……”
V站起身子:“现在我必须要一个答案了,我们即将揭穿一切被社会媒体粉饰的太平,撕掉高高在上的政客们的伪装,让那些资本家面对人民的力量时瑟瑟发抖吧!他们将面对的是全世界的怒火!”
萨洛斯手腕一翻,一道金色的丝线摇摇晃晃地指向远方:“她在洛杉矶。”
“去吧!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好消息!”
萨洛斯躬身行礼,快步退下,夜空中闪烁着盈盈的星光,男人撕开一道时空裂缝,消失在了明明灭灭的光点里。
他此刻沉默地注视着若拉,而若拉陷入了思考。
她真的要接受这一切吗?
虚伪的政府,以公共利益粉饰自己野心的党派,充斥着暴力、歧视、偏见的社会……她要选择顺从了吗?她要被那些最痛恨的人给同化,变成沉默的羔羊或是攀附的走狗了吗?
她绝不愿意如此。
但是,P党又是正人君子了吗?沉默地任由红热病扩散,为了党同伐异而牺牲大批民众,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与更崇高的事业而草菅人命,这就是她要加入的吗?
若拉沉默半晌:“你们没一个好东西,我绝不会加入你们任何一个人,如果你们要做,那就做,但是别指望我能帮你们什么,我也帮不了你们什么。”
萨洛斯得到答案后也不磨蹭,他站起身子,眯着眼睛打量着女人惨白的脸。
不出意外,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他潇洒地将手上缠绕着的金色丝线切断,向若拉展示自己的决心,那断掉的丝线宛若束缚着她的风筝线,没了它的牵引,她终于获得了自由。
自由,但是永远形单影只。
如果这就是自由的代价,她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