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凌决对垣州城十分熟悉,而他的易容术也是数一数二的。以至于找了许久依旧没有找到人在何处。
温不弃因伤势太重,一直都未曾醒来。
徐乐容的手札写了一日又一日,半月来,已经写了三本了。只是写完之后又用朱砂批注。
元珩只是坐在她的身侧,为她研墨,又或是垂肩放松。儿时的元珩也是如此,一边帮姐姐研墨垂肩,一边学习着姐姐的医术。
微生韶自半月前那一次后就再没有来过,只是偶尔会去看一看温不弃。
元昔闻也一直都在照顾着温不弃,好像忙得很,根本就没有空闲来找她心心念念的师姐。
林卿回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林家家产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用在燕宁三州的百姓身上,一部分则捐给国库。
而林司庭辞了官,家中也只是留有旧仆。
雍城,皇宫之中。君玄澄拿着手中的奏折,笑道:“果然还是小瞧了她,”
“几日前,林家二公子将兵符呈上,并辞去官职,还捐了半数家产出来。一部分捐给百姓,一部分充盈国库。近乎散尽家财。他这样做,想来应当也是元姑娘提醒过的。”张月鹿回答。
“只是可惜了,想要的人,永远都得不到了……”
君玄澄长叹一声,走到这一步,他也知,再不可能让徐乐容入宫了。只是林家权势收回,也算是成了一件事。
*
漫长的冬夜,燃着微微烛光的药室中,徐乐容已经开始整理写好的手札了。
房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灌入。差点吹灭烛火。
“卿儿那边,如何了?”她抬眸问道。
“林津然死了,。说是我杀的人。”元珩走了进来,将门关上。她笑了一声,走上前坐下。
“被割喉而亡,听他们描述的手法,好像的确是我杀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也罢,总归不会再见了。随便吧。”她长长叹了口气,恨一个人哪会一直记得?这样也好。
徐乐容久未说话,待写完这一页,她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走到一旁的药柜上拿下了一个玉瓶,轻轻摆在元珩的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元珩的双眸已经看不太清楚东西,只得拿近了看。
只见到这玉瓶里面原来装有呈淡蓝色的水,透过这玉瓶,似是在发幽光。单看颜色,大概是某种毒药。
“你开始研制毒药了?给我的?”元珩又想起在宫中之时,魏凌决用尽珍贵药材和毒药炼制药人。
“这不是毒。”徐乐容打开了那玉瓶。
“也算是毒。”紧接着,她又补充道。
“是毒又不是,你……炼蛊了?”元珩双眸瞪大,一脸的诧异。
医者不碰蛊,这是连她都知道的。她又将那玉瓶拿到眼前,仔细瞧了一眼。
这淡蓝色的水中有一只小虫,小虫沉入水底,若非仔细去看,完全看不出来。
“真的是蛊?”
“嗯。这蛊,我炼了整整三年才成。”徐乐容轻轻颔首。
“蛊术恶毒。你从不沾染,如今炼这蛊,为何?”
“这叫忘情蛊,只是叫人忘情,不会伤人的。”她淡笑着。
“以你的医术,一只蛊而已,你却炼了三年才成,中途定是放弃过几次吧?”元珩盘腿坐着,笑问。
徐乐容微微一滞,随即笑道:“对。”
“让我猜猜看,那个人是谁……”元珩故作沉思,琥珀色的眼眸悄悄斜睨着她。
徐乐容单手托腮,柔和的眼中带着一丝宠溺的笑,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望着她。
“你喜欢的,当真是微生韶?”
徐乐容脸上的笑意骤然一滞,随即又恢复原样。有唇她坐起了身子,微微歪头,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她。而这动作,简直和元珩一模一样。
但她显得娇俏,而元珩通常都会在杀人前,才会有此动作。
“既然喜欢,又为何要抗拒她?如今还要炼这忘情蛊。你们若能一生一世,岂不是更好吗?”
徐乐容放下手中玉瓶,微微扬眉:“你为何能猜到是她?”
“我瞎猜的。看你反应,好像是真的哦姐姐。”
“瞎猜怎能猜中呢妹妹。我心中,只有你啊。”
元珩双眸陡然亮了几分,她微微抿唇。内心突然一阵喜悦,但这喜悦又转瞬即逝。眸中顿时有些黯然无光。
“等魏凌决一死,我们回长州吧?就在元兰姐姐的院子,你看诊,我给你抓药。就我们俩……嗯……也带上夏孤临吧。万一有人来闹事,他能把人打出去。我才懒得动手呢。还是也带上江元,他武功还不能独当一面,等他练好了再说。”
元珩沉思一番,又道:“要不要带上元昔闻?她若是留在衍心楼,会不会被微生韶吃掉?但是不弃需要她诊治,恐怕微生韶也不会放人……”
仔细想想:“不过她威胁不到谁,说不定待在衍心楼更好。不弃也会照顾她。不不不……等不弃好了些,还是一起带上好了。毕竟是元兰姐姐的亲人,在衍心楼还是有些危险的。我得亲自看着她才行,这样才对得起元兰姐姐的照顾。”
元珩开始滔滔不绝起,而徐乐容脸上始终都挂着温和的笑容,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思绪似乎回到十多年前,那时正是自己十一岁的生辰,妹妹出生之日。
那时,她与刚生产的母亲一起被扔在路边上。
她趁夜黑,赶紧将人捡了回去。本想偷偷养着,但那么小的一个娃娃哭泣之时,愣是让整个徐家都听到了。
若想养她,五年后便要嫁去离王府。这是父亲的话,她应了,只为留下妹妹。
她想着,那是上天赐予的生辰礼,是在这谄媚势利的家中,唯一的一道光。
面容苍白的女人紧紧抓着她的手,满眼希冀地看着她。临终之言,是求她能够让自己的孩子平安度过一生。
她抱起女子怀中的婴孩仔细瞧了瞧,本一直在哭泣的小娃娃,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她。竟能瞧出,她好似有着一双同自己一般无二的眼睛。
妹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她无甚厌烦,时不时地搭着话。
她说起最多,便是离开历州后,在元兰身边的那半年。
元兰如何教她读书,教她治病救人。短短半年,由她口中说出,好像在那过了十几年。
那半年她定是开心的……
若不是因为存有私心,她便可将妹妹带在身边,不会让她备受折磨。
想着,那眼眶微微泛红,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过手,紧紧抱住了元珩。
元珩伏在她的肩头,嗅着属于姐姐的竹香气。
回想起儿时的自己依偎在姐姐怀中,也是这般伏在她的肩头……
一切好像都没变,但又都变了。
“姩儿,我知晓你心中之痛。此蛊……你用了吧。”
“用了这蛊,什么都会忘了吗?”她闷闷道。
“嗯……差不多吧。不过我会在你身边。”
“不是说,我已活不了多久了吗?何必费这心思忘记呢。”元珩将那玉瓶收入怀中。
她躺在姐姐膝上,把玩着姐姐的头发。
“若我想杀微生韶,你会如何?”良久,她轻轻问道。
本放在她肩头的手一僵,温润的神情有些犹豫。元珩又靠近了她,缓缓闭上眼睛。
午时用完膳,元珩非要拉着徐乐容去睡午觉。
徐乐容也不会驳回去,只是应允,乖乖睡下。元珩点了一支香,没多久,她便熟睡了。
一直坐在院中的江元见到元珩走出来,便迎走上前,顺手又递上一颗蜜饯,说道:“微生楼主在喝酒呢。”
“元昔闻呢?”
“还在照顾温姐姐。昨夜温姐姐醒过一次,不过很快又睡下了。”
“林家……如何?”
“林家二哥交了兵权,还辞了官,散尽大半家财。不过林姐姐每日也只是养养花,并无其他。”
“嗯……”
二人边走边说,很快就来到了微生韶的居所。她门前站着守卫,拦住了二人。
“楼主令,不许外人进入。”
“啊,是圣主让我来找她的。”元珩笑道。
守卫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元珩他们是认识的,她都搬出了徐乐容,那不让也必须要让。于是很快退开,让她进去了。
彼时,微生韶手中摸着一只酒坛,正趴在桌上。元珩看了四周一眼,见到角落处放在一只大缸,缸中有水,应是防止失火用的。
她拿起一只空酒坛舀了一坛子水,对着微生韶,倒了下去。
寒冬本就冷,这水一灌,寒气入体,微生韶立即清醒过来。
她被淋了个落汤鸡,一双桃花眼狠狠瞪着元珩。她又将剩余的水泼向了微生韶,而微生韶不知是酒未醒,还是被这水给吓到了,一个踉跄,坐了回去。
“你所说之爱,无非就是没能得到。如今她又被你关在那清园之中,你也算是如愿以偿,也就不在意她是如何想的。”
“我没有!”她猛地站起身,怒吼一声。
水渍顺着额上的血色莲花缓缓滑落,额前的青丝粘在脸上,甚是狼狈。
“你在意她嫁给离王,在意她给离王生下孩子。在意她不是只有你一个!所以你将人囚禁,在她手上刻字,只是将她当作随你戏弄的玩物!”
微生韶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身上寒意阵阵。她紧紧咬着下唇,最后冲上前掐住了元珩的脖颈!
“若你当初早些来,她就不会嫁给离王!”
微生韶身子一僵,后退几步,坐在石凳上。寒风一刮,身上的水都快要结冰了。
“这是忘情蛊,要不你吃了,要不就让她吃了!”
看着那该死的忘情蛊,微生韶终于绷不住了,她脸色苍白,死死盯着元珩:“你说对了。我当然在意这一切,若换作林卿,你不在意吗?”
元珩微怔,面露愤然。道:“若换作林卿,我只会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我会将伤害她的人都杀了!因为就算是我死了变成了鬼!也会保护她!而你,微生韶!你当年迟了一年多,是为何?!”
她冲上前抓住了微生韶的衣领,愣是将这个比自己还高的人给拎了起来。
“为了,衍心楼。为了权势。”微生韶轻轻吐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