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和白的营帐之中,宋长柯正来回踱步,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见到慕容和白回来,立马询问道:“夫人她是否真的愿意接纳将军了?”
“没有那么快,但对于元珩,如今她定是更信任我。”
宋长柯有些不解:“但她哪那么容易就想要杀死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
“她不会杀,也未曾提过要杀元珩。但,我会助她一臂之力。日子一久,她自然会安心当我的妻子。此次势必要拿下衍心楼。等抓到了元珩,断她手脚!反正,只需暂留她一命便是。”
翌日,林卿带领着几人坐上了船。
因着前些时日损失惨重,船上的燕宁军还有些胆战心惊的,北川的尸体依旧悬挂在那里。已经快被腐鸟给吃完了,身上只剩下了脑袋和骨头,残肉挂在骨头上,甚是可怖。
只是小船行至河中,突然停下。
林卿瞧了一眼四周,问道:“为何不动了?”
“禀小姐,这……这船底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划不动了。”
林卿探头去看,这河深不见底,也看不出来什么。她又抬头望向那城墙,今日那城墙上没有巡城的守卫,只是站着两个戴着恶鬼面具的黑衣人。
她起身脱了身上了狐裘披风,从船上跳了下去。
一旁的燕宁军吓得半死,伸手要去抓她。但那人,就是从手中滑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的,城墙上的其中一个黑衣人迅速飞了下去,也跟着跳入了河中。
船上的人纷纷不敢动,十分紧张。林卿这一跳,定会引得那食人鲳出现!
只是林卿一直往下沉,河中什么都没有。别说是食人鲳了,就算是普通的鱼影子都没见到。
而那黑衣人很快就游到了她的身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看着面前的人,伸手想去摘了那恶鬼面具。黑衣人躲开,想抱着她游上去,她却不肯配合。
面具下的脸有些恼怒,在水中再如何也有些不太方便。又是双手抱着她的,林卿伸手就将她那面具给掀开了。
琥珀色的眸子中有些惊慌失措。
她拧着眉头,迅速将林卿托上了水面,自己没有露头,在水中见到林卿被人拉上船之后才离开。
林卿紧紧握着船体,死死盯着那水中的人。
这船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固定住了,然后将这艘船迅速往后推,愣是把一船人全都送回了岸边。
“卿儿!你没事吧?”船一靠岸,慕容和白立刻将林卿接上了岸。
林卿回头望了一眼,见到那一身黑衣的元珩刚从水中出来。城门被打开了,她头也不回地走入城中。
“快回去,别染上风寒了。”慕容和白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搂着她赶紧离去。
垣州城城门口,江元扶着脸色惨白的元珩。她浑身湿透,身子冻得发颤。
“我去便好,姐姐非得跳下去!”他责备了一声。见到到那马车过来了,忙将人扶了上去。
“本就寒气入体,这一受冻,身子哪受得了!大姐姐看了有多难过!”他忍不住声音变大,有些生气,让人赶着马车迅速朝着衍心楼而去。
“她是故意的……”元珩咳了两声,声音沙哑。
江元一怔:“什么?”
“你跟她提过什么吗?关于程清然的。”她紧紧抓着江元的肩膀,肃然道。
“我……我没提。我就是说起过林家二哥,其他的什么都没说。”江元的眼神有些飘忽。他可不会承认自己说了让林卿去长州的事情。
她这么久没现身,一定是去过长州了。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赶上……
此时只希望,慕容和白的人去晚了一步。
一旦林卿见到了人,她也就能猜到元珩的心思。这样一来,她们之间也不会有任何误会。
只要慕容和白撤兵,他就想办法去把人给抢出来送到自家姐姐面前去。
这样一想,江元便很是期待。总归元珩的身子还能支撑一段时日,徐乐容医术高,还能给她续命。
等慢慢的,一切便能好起来……
“那她到底在想什么?”元珩紧紧皱着眉头。
这几晚都能看到她站在护城河边,她都怀疑林卿是不是看到自己了。
但这夜色黑,她所站的地方又未燃灯。就算是有月色,自己一身黑衣还捂得严严实实,她又如何能看得到?
就算看到了又能如何?都说不爱她了,她怎么就敢保证自己一定会去救她?
江元抿唇不语,只催促车夫快些。
*
营帐内,林卿已是换了身干净衣裳。
她呆呆坐在炭火旁,手中还捧着之前慕容和白差人送来的风寒药,但是已经彻底冷了。
不过她一直紧绷着的心突然有些放松下来。
前几晚都能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站在城墙上,而今日无论是划船过去,还是跳河就是故意给元珩看的。
她在赌,元珩会不会关了机关,会不会跳下来救她。
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但,赌赢了又能如何呢……
她缓缓喝下了手中冰冷的药,嘴中泛起一抹苦涩。
“林大小姐,我能进来吗?”这时,帐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林卿听着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进。”她放下了手中的碗,抬眸望向门口。
一个身着白袄的女子走了进来,然后自顾自地坐下了。林卿见到她才想起来,上回去见慕容和白时,正见过她。
“我听说,大小姐今日跳了河受了些风寒。我特地来看看。”女子盈盈笑着,从手中拿出一样物什,放在桌上。
那是一把小巧的匕首,林卿有些诧异,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这药,对治疗风寒很有效的。但大小姐今日已经用过药了,为了避免药效会有冲突。还请大小姐能够明夜使用。”女子说着,将那匕首推到了林卿的手边。
“将军拿下衍心楼是迟早的事情,而我又正得将军宠爱。到时回了燕宁,我定会像伺候将军那般,好好伺候大小姐的。但大小姐毕竟是将军之妻,明晚大小姐用了我这药,可要好好服侍将军啊。”女子起身,又瞧了瞧四周。
“大小姐聪慧,想必是能够想明白的。我这就走了。”女子没再说什么便离去了。
林卿虽然不知她想要做什么,但这匕首,她还是收下了。
*
清园之中,徐乐容一袭素衣,正坐在案前写着手札。见到身形微晃的元珩走了进来,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笔走上前扶住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想她了。”她抱着姐姐,低声道。
徐乐容轻叹一声,扶着她坐下。
“我后悔了……当初,我就应当放弃复仇的。出宫后就应该和她回燕宁去。姐姐,我真的……舍不得她啊……”她紧紧抓着徐乐容,泣不成声。
若说最后悔之事是什么,那便是当初就应该听她的话,让律法惩治陈勋和苏为词,而不是自己亲自动手。
可那时的自己,已全然被仇恨冲昏了头,一心只想让陈勋付出代价。
而自从杀了他之后,一切都不受控了……
徐乐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视线缓缓看向了桌上的那个装有忘情蛊的玉瓶。
“可就算我回头,也再配不上她了……”
就算能解了那蛊,苟活于世,她也再甩不到魏凌决的影子。迟早有一天也会因为某件事,某件物发狂,最终还是会伤到林卿。
她深觉无力,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吧。
“早知如此,就不该与她相识。”
她伏在姐姐怀中痛哭,还不如早在杀了密室中那些女子时自尽就好。
也无需这般……
徐乐容像儿时那般抱着她,唱起哄她入睡的那首童谣。温和的声音婉转绵延,传入到离门口不远的微生韶耳中。
她轻轻抚摸着额上的血色莲花,回想起当年之事,自己好像的确是错了。
但只是想留下心爱之人,又到底哪里错了?
她站在门口思索许久,直到那歌声停止。
“进来吧。”屋内传来那微凉的声音。微生韶闻言,也便走了进去。
“容儿,你怎知我在?”她瞧了一眼徐乐容怀中的元珩,她已沉沉睡去了。
“慕容和白那边,你都安排好了吗?”
“嗯。依你所言,已让人过去了。她……就这样睡着吗?需要我抱她去榻上吗?”
虽是知晓元珩在徐乐容心中至关重要,但是这心中,却依旧不愿这个人在她心中占据这么多。
“不必了。儿时,我常会这般抱着她睡的。”徐乐容看向怀中熟睡着的人,温和地笑着。
“我记得她三岁那年,被一只大公鸡追着跑。摔得灰头土脸,哭着来找我告状。说她被欺负了。我以为又是她的二位兄长欺负了她,很是生气。本想着该如何教训他们,结果,她却拉着我去找了那只大公鸡。指着它,气呼呼道,就是它。”
徐乐容一时失笑,满眼暖意地看着怀中之人。
她轻轻说着,本柔和的眼神略微一变:“再后来,我被迫嫁给了离王。因为我那一点可笑的私心,害她痛苦。阿韶……我对不起她,势必会用一生来赎罪。请你放我走吧。”
屋中静谧得诡异,微生韶缓缓闭眼。良久,她无力道:“徐乐容,我放你走。”
元珩睁眼,听到关门声后又合上了。
很快,她又听到姐姐的叹气声。紧接着感觉到姐姐轻抚着自己的脑袋,又轻声抽泣一声。
*
温不弃依旧昏迷着。元昔闻负责照顾着她,徐乐容则在为元珩施针。
她想要利用银针将她体内的蛊逼出来,但试了多次,都是毫无办法。而她的身子,也是一日比一日要冷,整个人都非常虚弱。
脸上与眼中的蛇纹已经消失殆尽,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是已开始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双目开始渐渐失明,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依大姐姐所言,微生楼主已让出一条路来。只等那慕容和白进来了。但他若是进来,免不了会死人。大姐姐,这自己人打自己人,值得吗?”江元站在门口,先是敲了门才道。
屋内,徐乐容为元珩穿好衣裳后便走了出去。
“就算今日不是慕容和白,他日也会是别人。我们永远也无法救下所有人。但若慕容和白死了,今日这战,也就避免了。”
“大姐姐的意思是,我们去刺杀他?”
“我已让阿韶提前安排人在慕容和白身边。”
“事不宜迟,今夜我们一起去。”此时,元珩打开了门走出来。
说去就去,元珩和江元换上了衍心楼的装束,戴上了那恶鬼面具。与那青龙堂堂主泉钺利用衍心楼的机关鸟,从山上直接飞到了营地边上,然后小心翼翼靠近。
元珩直接带着人找到了林卿所在的营帐,到那里时,她手中拿着匕首,白刀子染了红。
衣裳被撕扯过,露出白皙的肌肤。纤薄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看起来十分柔弱。
而慕容和白,则是躺在地上,双眸瞪大,身上的血流了一地。
见到来了三个陌生人,林卿立刻扔了匕首,朝着外头大喊道:“刺客!来人!!”
三个人似乎谁也没料到林卿会突然这样喊,一时之间都愣在了原地。
听到有人喊刺客,外面的人也很快冲了进来。
一群人面面相觑,宋长柯最先说话,他指着领头的泉钺大喊道:“是你?!衍心楼的人!”
他曾见到泉钺统领着离王那五万精兵,与其余燕宁军一起埋伏在雍城之外。
那时还不知他是谁。见到慕容和白死了,他拔出手中长剑,指着三人。
“来人,杀了他们!!”
元珩和江元是最先出手的,他才喊出声来,二人便一个箭步上前,一人割了右侧脖颈,一人左侧腰腹。
宋长柯捂着鲜血直流的脖颈,瞪大了双眼,直直倒下。
这下,冲进来的燕宁军纷纷迟疑了。
“我家楼主悲天悯人,饶你们不死。识相的尽快撤离,若明日前你们还在此地,所有人,就永远别想走了!”泉钺冷冷开口。
“堂主。”这时,之前那个给林卿匕首的女子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