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走后,一直站在那暗处的魏凌决走了出来,他那拉风箱似的沙哑声音沉沉响起,谄笑道:“恭贺殿下,江山和美人都收入囊中。”
“你说,她突然说要嫁给本王,会不会是她们俩的谋划?”离王陷入沉思。
林卿的突然来访让他有些意外,而对于她说的话,他也只能是半信半疑。
“她们之间隔着的,可是血海深仇。林大小姐是绝不会原谅她的。更何况,元珩是个无情的人,怎会真的为了一个女子放弃权势?”
魏凌决又冷笑一声:“她就只是有点小聪明罢了。她幼时在宫中百般讨好,像条狗一般。无论她想要做什么,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根本不足为惧。”
对于魏凌决的话,离王实则也是将信将疑的。仅他与元珩短短见面过后,他便知晓此人哪会乖乖听话,她让所有人都看不懂,包括林卿。
但如今已到了这一步,也只能暂且相信。
“不过王爷,之前影子来报。有那衍心楼少主的踪迹。微生韶想要殿下当个傀儡皇帝,我们一定要在她来之前得到皇帝玺印和那鹿纹玉牌。利用元珩,让王妃回来。只要有了王妃,那衍心楼,不也在王爷手中了?”
“君玄澄,还能活几日?”
“最多六日。她可真狠,君玄澄对于她也算是恩人,居然就这样让他一点点的死。不愧,是我的徒弟。”魏凌决笑了两声,沙哑的声音十分刺耳。
“无论林卿有没有拿到皇帝玺印,三日后,本王都要同她成亲,要让她怀上本王的孩子!让所有影子待命。他,可来了?”他半眯着眼,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
“已到雍城外,加上从垣州城带回的那五万精兵,整整十万。”
“成亲之后,不论有没有这皇帝玺印。这位置,就算是名不正言不顺,本王都要!”
“到那时,林家万贯家财和皇位,都将是王爷的掌中之物。”
“让他在三日后领兵入宫,以防万一。”
“是,王爷。”
*
凝云宫内,江元正在练着武。突然看到元珩阴沉着脸从房间内走了出去,然后又看到林卿将房门关上。
心想着,可能又是吵架了。
不过之前林卿去阻止了元珩杀了徐家那几个,二人看上去好像有所缓和。怎料今日又成了这样。
江元微微叹气,刚准备收剑。突然一颗石子从面前飞过!他警惕地望向石子飞来的方向,却见到一身黑衣,戴着面具的夏孤临站在屋顶上。
“师父?!”他有些诧异,眼中立即浮现一阵喜色。
夏孤临转身飞离,江元见状,也提气飞上屋顶,很快跟上。一直跟着夏孤临来到一个隐蔽处停下。
“师父,您怎么来了?大姐姐也来了?”
“她在衍心楼。”夏孤临抱着剑,那张脸依旧冷淡。
他取下了腰间的短剑递给江元,沉声道:“我会在暗处。”
“啊,好。”江元接过那短剑,也不太明白夏孤临怎么会离开徐乐容的身边,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夏孤临本不想多说什么,但想到以江元这单纯的脑子可能还想不到那么多。于是又补充了一句,道:“让她看见这柄剑。”
“是,师父。”江元点头。
夏孤临微微抿唇,换了一个抱剑的姿势,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当然啊。”
“是谁?”
“姐姐呀!”
江元一边回答着,对此剑爱不释手。他一直都想要一把趁手的兵器,而这柄黑金短剑削铁如泥,剑气冷,是一把神兵利器。
他很快又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道:“师父……其实我也不笨的。”
夏孤临只淡淡瞥他一眼,随即飞身离去。
宁瑜屋内,元珩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满眼怒气。宁瑜坐在那幅画像前,脸带一丝严肃。
“所以她真的决定了,要嫁给离王?”
“嗯。”那微微有些苍白的嘴唇紧抿,眉头微蹙着。
此事是林卿回来后亲口说的,当时元珩以为她疯了,居然要嫁给离王?
“珩儿,那你……如何能阻止?再将她绑起来?我虽不知她想做什么,但你若是再绑她,她只会更恨你。”
元珩沉默不语,缓缓抬眸看向画像上的太子妃。
画像上的太子妃淡淡笑着,双眸柔和,好像随时要从画上飞出来,栩栩如生。画她的人定是倾注了所有。
“让她嫁吧。还请瑜妃娘娘替她准备一份嫁妆。”
“什么?”宁瑜以为自己听错了,满眼震惊。
元珩起身,看着宁瑜良久,缓缓说道:“太子妃是衍心楼的人,君玄澄知道。魏凌决下毒,他也知道。他只是不想让衍心楼把持朝政,所以将计就计。”
宁瑜望着画像,心中无限苦楚。她落下一滴泪,微微垂眸。
“我知道。阿菀告诉过我她的身份,但她无法撇下这个身份……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吃下那毒药了……”
她还记得那夜,她眼睁睁看着太子妃倒在自己的面前。
君玄澄站在一旁,冷冷瞧着。那是他的结发妻子,陪伴他十年之人,他居然,毫不在意。
“自古帝王多薄情。但这江山无论是衍心楼,还是他君家的。只要百姓安乐,就够了。对吧?”宁瑜缓缓抬眸,望着元珩。
“前朝的那位女帝,不就是如此么?亲手扶起一个衍心楼来,不然这天下早就乱了,又怎能如此安稳?珩儿,我知你心中所想。放心去做吧,我……自会教导好未来储君的。”
元珩从宁瑜那里出来时,见到了戴着那柄黑金短剑的江元,她知晓,夏孤临来了。
“姐姐!”
江元大步走上前,边走边从怀中拿出蜜饯:“姐姐,我们是不是很快要回迄北了?”
“对。”元珩接过那蜜饯,伸手摸了摸江元的脑袋。
他满脸喜色,道:“终于要回迄北了。等林姐姐见到了林家二哥,她一定很开心的。”
“嗯……”元珩望着手中的蜜饯,迟迟没有吃下去。
“大姐姐医术高超,她不到半月就找到了治疗那疫病的法子。一定能治好你的。”
“当然。”元珩扬眉一笑,吃下手中的蜜饯。
*
元珩不想去见林卿,便又去找了君玄澄。她端着一碗药,气味苦涩,十分难闻。
张月鹿扶起了君玄澄,将那碗药给他喂了下去。此时的君玄澄已是虚弱无力,双眼凹陷,像是已病入膏肓,已经命不久矣了。
“后日便是林卿和离王大婚,你有没有兴趣去瞧瞧呀?”
君玄澄有些不太相信,犹豫着问道:“你……答应了?”
“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我算什么东西,还需我来答应?”
君玄澄看着她久久未言,只听到外头冷风呼啸,他缓缓抬起那枯瘦的手指向了门外,道:“外面,好像很冷。”
“今年的确有些冷。不过对于我来说,再冷,也冷不过这十年。”
元珩笑了一声,只见那眼眸又冷了下来,有些微微恼怒道:“君玄澄,若不是你忌惮林司源。我也不必做到这个份上,他也不会死。我的罪,顶多是欺骗林卿。并不存在什么弑亲之仇!他若真想当这个皇帝,早在你那蠢货父皇还在时便举兵谋反了!”
元珩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了一颗黑棕色丹药。
她将丹药拿在手中,端详了一番。讪笑道:“我一直觉得,燕宁王更适合当这个皇帝。但他却不愿谋反,也当真可惜。”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杀林司源时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漆黑深幽的双眸冷冷看着君玄澄,将手中的丹药硬塞入君玄澄嘴中,又在他的咽喉处一点,那颗丹药便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去。
“你曾派过人去刺杀林司源,对吧?”她凑到君玄澄面前,问道。
君玄澄脸色瞬间一变,变得煞白。
“但他是谁,勇冠三军之人,从无败绩。敌国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吓破了胆。你派的人哪能杀得了呀?就算我与林卿有情,但他又怎会这般放心?为何你杀不了的人,我会这般轻易便杀了呢?你有没有想过呀?”
冷风呼啸的殿外,张月鹿正伫立在殿门口。一个内侍匆匆走来,躬身低声道:“少主来了。”
张月鹿微微颔首,摆手示意他离去。
他侧目瞧了一眼门内,稍稍理了理衣袍,目光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昏暗的大殿内燃着金丝炭,十分暖和。
元珩似笑非笑,带着丝嘲讽,声音很轻:“对于你来说,越是忠心之人倒是死得越快。君玄澄,你君家江山,到头了。”
她不疾不徐的将君玄澄放在身侧的手,放入被褥当中,道了声好生歇息后离去。
君玄澄看着她离开,猛地从嘴中吐出一口黑血。他捂着胸口,想要喊人来,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答应元珩给离王设下这样一个局。她本就痛恨着皇室,而自己,却试图将这样的人握在手中!
她亲手杀了林司源,引离王入这杀局。最后获利的却并非是自己,而是衍心楼!
她一向都不屑听令于任何人,居然甘愿居于人下,为那衍心楼做事……
君玄澄握紧了拳头,越发后悔当年放她离宫!当时就算林卿委身于她,也要强行将其纳为妃!不该被她几句话劝退!
想起之前在广陵,徐乐容分明已经应下会入宫当自己的皇后。不料她居然也不顾自己妹妹的安危变了卦,去了衍心楼。
早知,就应当与离王当面一战!无论死伤多少,至少这皇权,不会落入衍心楼之手!
“你到底……有什么阴谋……有什么阴谋!!这江山……谁也夺不走!”他咬着牙,低吼了出来。
兴许是气急了,又吐了一口血,然后彻底晕了过去。
殿外的张月鹿听到了声音,他只微微抬头看向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对一旁的内侍说道:“变天了。”
“是啊大人,如今已是深冬。很快便会下雪了。”那内侍恭恭敬敬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