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到,林卿会猜到此事。元珩分明再三叮嘱,让自己不要说关于此事的任何一句话。
但今日也是……实在也是看不下去了。
想着,就只是寥寥几句,没有透露什么的话语来。但她居然说中了这个名字?她是瞎猜的,还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那可是你们林家的人,怎么可能是他!”江元又转身走了过去,有些手忙脚乱的将林卿身上的那些青梅蜜饯又放回了圆木凳上。
林卿凝视着江元,她没有说话,但眼神有些摄人,像是将他看了个透。
江元下意识咽了口水,竟有些紧张地拿起了一颗青梅蜜饯塞入嘴里开始嚼。
之前见到的林卿,一直都是谦恭有礼的,什么时候这眼神竟是如此咄咄逼人了?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你不知道!林津然怎么会杀林家二哥?那可是他的亲叔叔!你……你别乱猜。”江元赶紧接话。
“我没说是他杀的。”林卿的一句话让江元有些背脊发冷,他僵住了。
“我什么都没说。”说完后,他匆匆离去。
林卿瞥了一眼那青梅蜜饯,缓缓伸手去拿了一颗。
不知何时,星眸中落下一滴泪。
她早早便感觉到了林津然的不对劲,程清然身上的匕首的确是元珩的,但是在去罗州途中丢失了。
他竟能那般信誓旦旦的说,见过这把匕首。
她也去看了林司庭被杀的地方,这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一则,是凶手处理干净了。二则,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杀的。若是第二点,那便是熟悉之人。
最主要的,是那晚元珩将自己带走说的话。
林津然和离王就算没有太深的勾结,也绝对是有交易。
她其实想过最坏的,就是林津然与林司庭之死有关。不过那也仅是猜测,但今日江元却说了这样奇怪的话,让她的猜测变为了现实。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林津然为何会变成这样?
明知离王是狼子野心,还要与他狼狈为奸!而元珩又为何会救林司庭?
她既然选择救人,那程清然……到底是不是她杀的……
她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她到底瞒着自己什么?
想着,她决定去再去问元珩。撑着身子下了床榻,鞋也没穿便走了出去,殿外空无一人,像是废弃了似的。
冷风袭来,穿透她瘦弱的身子。
“林大小姐!”身后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林卿闻声望去,是宁瑜身边的常儿。
“天冷,大小姐怎么衣裳也不——鞋也不穿就出来了?”常儿走上前扶住她。
“元珩呢?”
“好像是去崇佳阁了。”常儿思索片刻,说道。
“崇佳阁?”
“是啊。据说是元姑娘的家人来了,不过是姓徐。兴许是养家?”常儿疑惑道。
“徐家?崇佳阁在何处?快带我去!”
“现在?大小姐先……先去穿上衣裳吧?”
“不穿了,快走。”常儿被林卿硬是给拉走了,假山石后,江元走了出来。
之前他慌里慌张的从林卿屋内跑出去,意识到做错了事。难怪元珩几次三番叮嘱,莫要告知林卿任何关林家之事。
今日才说了那么几句,她便猜了个准。但又想着,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再多说一点也没关系了吧。
江元边想边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到时候反正也怪不上是他说漏了嘴,只能怪林大小姐太过聪慧。是她自己猜到的,和自己可没关系。江元重重嗯了一声,越来越肯定了自己的做法。
*
崇佳阁内,徐父徐母跪在地上。一个断了左手,一个断了右手。
兴许是不想让他们流血而亡,还专门找了太医,替他们止了血,上了药。
只是那两人的脸色苍白,十分虚弱。而一旁冰冷的池塘中站着一个赤着上身的男子。
男子手中举着一根木棍,从他的双手上还能看到有鲜血不断流下。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脸上冷汗直流。这冰冷的水刺骨得痛,他承受不住,但是有一点想要放手的痕迹,一旁的内侍便会抽上一鞭子!
他不敢再动,眼睛闪躲着,也不敢去看坐在岸上的人。
另一旁的男子则歪坐在地上,歪着脑袋,正捡着地上的东西往嘴里送。
仔细看去,那东西圆滚滚的,小小一颗,看上去应是汤圆一类的食物。
他的双目呆滞,不停地捡着汤圆塞进嘴里,当塞不下,吐出来后,身后的一个内侍突然扬起一鞭,啪一声抽在他的后背上。
那男子赶紧抓起地上吐出来的汤圆就往嘴里塞。然后一边吃,一边傻笑着。
池塘里的是徐泓辛,元珩的大哥。另一个便是徐辰。
她见到徐辰时还有些诧异,当年那几棍打得他满脑袋都是血,居然没有死。不过就是有些痴傻了。
傻了,还挺听话。
而跪在一旁的徐父徐母大气都不敢出,因着这身旁站着的人,手中拿着刽子手才会用的斩头刀。他们的眼神瞥都不敢乱瞥,只是紧紧盯着地面。
元珩懒懒地倚靠在梨花椅上,闭着双眸,似乎是睡着了。
“姑娘,有人过来了。”站在她身后的宫女低声说道。元珩并未在意,只轻轻摆了摆手。
宫女会意,朝那两人走了过去。
“别让他吃了!把人拉上来。”
听到声音,元珩睁开了眼睛。见到林卿身着单薄,又没穿鞋。
她蹙着眉头走上前,脱下了自己外裳披在林卿的身上,然后一把将人抱起放在椅子上。
“你的眼睛……为何变成这样了?”看到她的双眼,林卿下意识去轻抚那双被蛇纹覆盖的双眸。
“这下可好了,你喜欢的眼睛彻底没有了。”元珩只轻笑着,突然看到林卿那双有些冻红的双脚。
因为赤脚走过来的,还有些磨伤,流了点血来。
她半跪着身子,将她的双脚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轻轻擦掉了上面的石砾。
似乎怕她疼,又轻轻吹了吹。林卿默默看着她,轻声道:“元珩,放了他们吧。”
“我当然可以放了他们,但是你要将一样东西给我。”布满着蛇纹的双眼看着她,此时也已完全看不见她的眼神。只是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什么东西?”
“鹿纹玉牌。我记得你在长州,曾拿出来过。”
林卿一滞,迅速收回了腿站起。刚想说什么,元珩则指着徐辰,冷冷道:“将他的腿砍了!”
“是!”拿着斩头刀的内侍走到了徐辰的面前,丝毫没有犹豫,手中的斩头刀手起刀落,狠狠砍了下去。
徐辰大声惨叫,倒在地上捂着伤口。但手碰到伤口就更疼,一疼,他便更是用力。
徐母又害怕又心疼自己的儿子,也是不顾身边也有拿着斩头刀的刽子手,朝着徐辰爬过去。
太医则立即拿了药,走上前处理起他的伤势来。
“你的脚再落地,我便砍了他另一条腿。”元珩低头看着她的双脚,说道。
林卿一滞,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但她这样说了,自己也只能再次坐下。
地上并没有能够踏脚的小木凳,这椅子不大,也不够让自己盘腿坐着的。
她突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抬头望向了元珩,见她正看着自己。
“元珩……”她有些无奈,似是想要求助。
“将他们先关起来。”元珩起身,一把将人抱起。
“是。”一旁的内侍招了手,其余人便压着人离去了。
抱着林卿回了凝云宫,此时江元正在宫门口等着。元珩看到他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江元傻笑着挠了挠头,说道:“姐姐回来啦。”
元珩并未理会他,直径回了房间。她将林卿放在床榻上,然后拿出药膏替她上药。
林卿犹豫许久,道:“元珩,你打算……一直关着他们吗?”
她笑出声来:“林大小姐管别人,不如管好自己。不过你若是想走,只要将那鹿纹玉牌交给我。我立刻放了你,将你安安全全送回燕宁去。如何?”
“就算给你也无用。林家的各大掌柜,都是认人的。你想利用一块玉牌得到林家家产?他们见你单独拿着它去,会立刻杀了你。”
林卿说话时,深深凝望了元珩一眼。
元珩微微歪头,眉心微蹙。此事她倒是并不知情,所有人都认为,掌握了这鹿纹玉牌就等于有了林家那富可敌国的财产。
却没想到一块玉牌定生死。
元珩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轻笑道:“是不是与你成亲,林家就等于得到了一半?”
“是。”林卿也毫不掩饰。
“林司源对你可真好。难怪,慕容和白那么急着想要娶你。”
元珩微微俯身,凑了过去。淡笑道:“我让江元娶你吧?林卿神色一变,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他很乖的,比起慕容和白和林津然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他绝对会听你的话,待你们成亲后,你带他去见见林家的那些掌柜们。说实话,我同衍心楼的交易便是你林家家产。这偌大家产,你一人也顾不过来,还不如交给衍心楼,让微生韶替你管着。”
清秀的脸上逐渐露出一层怒意,她伸手过去,想要打她。元珩却也很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
“我说过,只受你那一次。”
“滚!”她怒道。
“林大小姐最好快些考虑,我怕离王也会有此想法。嫁给离王,真的还不如嫁给江元。万一……魏凌决也想呢?你可扛不住他的一丝折磨。”
“滚啊!”林卿抄起一旁的枕头就扔了过去,元珩接住,笑了笑。
“好好,我滚便是。”她放下枕头后便离去了。
林卿紧闭着双眼,气得直颤。
兄长不在,林津然又背叛了。而如今他们也已盯上了林家,一定要尽快找到林司庭才是!
长州已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冰冷的雨一下便是一整日。偶有阳光的出现,但大多数还是有些阴沉沉的。
冬日的风总呼啸吹个不停,惹得人身上总带有浓重的寒气。
城西庭院内,一位布衣妇人正端坐在门前择菜,她盘着发,用深蓝色的头巾包裹着。
“陈家嫂嫂,这是方才我家自己做的干鱼,给你送一条来。”
“啊,谢谢。”陈夫人放下手中的蔬菜,起身走上前。
“啊呀!陈家嫂嫂真是太客气啦!你家玉翡不在家吗?”
“在呢,在厨房忙活。”
“哦,好。那我先回啦,屋里还煮着饭呢。”
“嗯,慢走。”陈夫人目送对方离开,然后关上了门。屋内,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娘,饭菜做好了。”
“好。”陈夫人将那干鱼找了出地方挂好,走了进去。
二人吃着饭,陈夫人欲言又止,有些犹豫的问道:“玉翡,她……还未传信来吗?”
“还未。您只安心在此,莫急。”玉翡吃着饭,隐约着能见到她掌心中的茧子,似乎很多年了。
陈夫人微微叹气,忧心忡忡。
*
皇宫之中,自从离王执政之后,这朝中臣子实际上都有不满。
他的身世也是一个谜,有人说并非皇室血脉,而是他亲娘与他人私通所生。此事发生时,先帝也产生了怀疑,不过当时已经查明,是有人诬陷。
但事关皇嗣,先帝也因此起了疑心。
这样的疑心一起,先帝便将离王的母妃赐死。而离王,若不是君玄澄替他求情,恐怕也早就一同赐死了。
他去了封地之后,朝中也鲜少会有人谈起此事。若不是君玄澄尚无子嗣,根本无须让他来代为执政。
朝堂之上,离王站在那龙椅前方,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下方的林卿。
今日一散朝她便来了,对于她的话,离王久久都没能想透,她是什么意思。
“林大小姐,你没有说笑吧?”
“我只有一个条件,只希望离王殿下能够保我林家上下无虞。”她肃立着,声音不冷不淡。
一双黑瞳深不见底,离王仔细地瞧着她,居然完全看不出这双星眸中任何。
“你这模样,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