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珩被关在牢房,林津然命人找了大夫为她治伤。她坐在地上,神情有些呆滞,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惊雷,闪电劈下,晃了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闭上了双眼,许久之后又缓缓睁开。眼前一抹白,过了许久才有所恢复。
脸上的黑色蛇纹依旧还在,只是没有一开始那般多了。但左眼上依旧有一条蛇纹穿过。她习惯性地靠坐在墙边,听到了外面有雨声。
大雨至,那雨水跳在高高的窗上,然后沿着流下。
墙面上不断流下雨水的浸湿了墙面。她抬眸看了一眼,又是一道闪电,她紧紧皱起了眉头,闭上眼睛。
双眼在那一瞬好像有些看不清,当她再次睁开时,眼前白花花一片。
她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发现也看不到什么影子,她苦笑了一声,又是下意识地往后靠得更紧了。
这么久了,居然依旧未能适应这片黑暗……
*
林司源一死,林津然自是承袭这燕宁王之位。只是君玄澄以林津然年幼为由,将部分兵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御书房之中,张月鹿为君玄澄又添了一盏灯。
“皇上,夜深了。不如先歇息吧?”
君玄澄看着手中的奏折,问道:“他们都说,是元珩杀了燕宁王。你觉得,是真是假?”
“奴才觉得,元姑娘性子虽然有些偏激,但应当不会真的杀了燕宁王吧?毕竟那是林大小姐的亲兄长。无论如何……也不会杀自己所爱之人的家人吧?”张月鹿低声道。
“万一,她根本就不喜欢林卿呢?”
张月鹿微滞,这个……其实他也想到过。
见他不说话,君玄澄又道:“她的百般讨好,万一就是给自己一个安身之处呢?如今她杀了燕宁王,林家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过不久,她便会回宫了。”
“皇上如何能猜到元姑娘会回宫来?这里毕竟是她避之不及的地方。”
“燕宁王一死,离王便会趁机出兵。也不知元珩,又会给离王出什么好点子呢?”他微微抬眸,轻笑道。
“元姑娘是聪慧,但也没有能谋权篡位的能力。宫中戒备森严,就算是衍心楼来了,依着皇上身边的暗卫,也能抵挡。她一介弱女子,皇上还是太高看她了些。”张月鹿躬身道。
“你忘了?当年乐容仅凭一人之力,便击退数十万敌军。她可是乐容亲手养大的。”
“那也不过短短几年,还只是同父异母所生。元姑娘大多学的,还是魏凌决那等虫豸之辈的小伎俩。皇上不必忧心。”
“如此,更是要提防着她了……”
君玄澄知晓元珩的狠,想杀的人,一定能杀得了。
本想着她有了软肋,能够利用林卿让她乖乖听话。却没想到,她连自己心爱之人的家人都杀了。
没有弱点之人,最是难杀!
“离王的那些精兵,还在垣州城吗?”
“回皇上,总共五万精兵,全都离开垣州城了。如今各自分散,仅两万人在历州。”
“传信去边关,让他,再考虑考虑。”
“是,皇上。”
张月鹿离去后,君玄澄望着桌边的皇帝玺印出神。
衍心楼替离王养了五万精兵在垣州城,这是他最近才知晓的事情。
而林司源将徐乐容瞒了整整五年,衍心楼养了那五万精兵整整九年。堂堂一朝天子,居然毫不知情?!
他紧握着手中的笔,眼眸逐渐冷了几分。
军权,无论如何全都要在自己手中!
*
林司源再三叮嘱,让弟弟离开燕宁莫要回来。但闻言自己的兄长被杀了,林司庭再顾不上什么,急匆匆赶回了燕宁。
等他回来时,林司源已经下葬。他跪在墓前,心绪复杂。
“二叔。”身后,传来了林津然微沉的声音。
他一身孝服,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当真……是元珩吗?”
他有些不太相信,虽然自己对元珩说不上喜欢,但他始终都认为,能让自己妹妹爱上的人,绝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杀害她的家人。
“我和姑姑都亲眼目睹了……二叔,我早就说过,她根本就配不上我的卿儿!她是我的!!”林津然双眸微闪,朝前走了几步,走近了林司庭。
“你……你唤她什么?”林司庭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实在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
“我要娶她,让她成为我的妻。二叔,我的父母已然不在。届时,还要请您主持我们的成亲大典!”
“孽障!!”林司庭气得伸手就是一巴掌,直接将林津然这大个子打翻在地。
他满是愤怒,指着林津然骂道:“你……逆子!那是你的亲姑姑!!你这是让你父母死都不得安宁!”
林津然只轻轻揉了被打肿的脸,马上站起身:“二叔能同意她和一个女子在一起,却不答应让我娶她?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二叔来亲自操办我们的婚宴了!”
他眼眸一冷,袖中的匕首突然捅入林司庭的身体!
林司庭没能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林津然又狠狠捅了几刀。
他一头栽在地上,眼中是无限的悔与失望。
林津然看着手上的血,双手微微颤抖。他眼眶泛红,落下一滴泪。
“二叔,若你答应,我也不至于如此……”他满脸惊慌,往后退了几步。只是没能站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等……等我和姑姑成亲了,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二叔,你放心……”林津然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迅速逃走。
林司庭望着天空,双眸逐渐无神。
视线突然一黑,好像被什么遮住了……
他只听到一阵叹息,随后便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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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大牢内,元珩依旧在玩弄着手中的老鼠。她用那稻草捆住了它的脑袋,然后吊起来在手中轻轻晃着。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有些泛白,覆上一层浑浊之色。如在那密室中一般,她一直在呢喃着林卿的名字。
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微微侧首,这脚步声听上去很急躁。
随着铁链声作响,牢门打开了。
一阵血腥气袭来,她扬唇一笑,捏断了手中老鼠的头后将其扔在了一旁。
她依旧靠坐在墙边,脸色有些苍白,不久前才毒发过,身子还有些无力。
“三日之后,我便要和卿儿成亲了。届时,你可一定要来喝一杯喜酒。”
“是吗?真是恭喜你如愿以偿。”
“你和她,永远都不可能了。你杀了她的兄长和她最敬爱的嫂嫂。你们之间,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林津然见她如此,想要故意刺激她,恶狠狠道。
她面露阴冷之色,勾起一抹冷笑,说道:“不可能就不可能,我对她本就没什么感情。只是这天下之大,我又有仇在身。总要先找个地方安身的。”
“你……你什么意思?”林津然突然有些底气不足,像是泄了气一般。
“我的意思是,我根本就不爱林卿。她嫁给谁,我都无所谓。想要激怒我?呵。”元珩抬眸,空洞的双眸盯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鄙夷道。
“都是逢场作戏罢了。你也知晓,我在宫中那么些年,总要学会如何讨得别人的欢喜,不然怎能活下去?”
元珩不屑一顾,那满脸的漠然竟让林津然那一瞬间都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他仔细打量了元珩,见她一直都垂着首,看不清神色。却只见她的嘴角扬起一丝森冷的笑容。
林津然突然觉得后背有股凉意,他忙后退了几步。又发觉此举不妥,于是站直了身子走上前。
“林卿心软,你若能施个苦肉计,兴许她也能答应嫁给你呢?我知道一种情蛊,可让她只爱你。需要帮忙吗?”
“我才不需要你帮忙!”
“是吗?因为魏凌决会给你?”元珩微微昂首,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你!”林津然偏头望了她一眼,突见她的双眼一直望着一片虚空,好像和之前很不一样了。
林津然又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俯身想要去仔细瞧了一下她的眼睛。
“怎么?我的眼睛好看吗?”元珩狞笑一声,突然瞪大了眼珠子,身子往前一倾,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这吓得林津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元珩嗤笑,没再说话。
“元珩,你等着!”林津然说完,转身离去。关门时他特地发出很大的声响来,重重锁上了门。
“我等着?呵……”她眉眼一弯,低笑着。有些泛白的眼睛上,再次出现了一条细小的黑色蛇纹……
当夜便传来了林司庭被杀的消息。尸身是在林司源墓前发现的,运回来时已被野兽咬穿了半边身子。
林卿跪坐在祠堂,面如死灰。
林津然忙着处理家事,暂时也没有空闲去找她。
林管家看着也是心如刀割,这一家子人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却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
短短时日内,整个林家竟只剩下了他们姑侄二人。
*
元珩靠坐在墙边,也不再摆弄那些稻草。只感受着时不时窜过的老鼠。一个黑衣人出现在牢门外,扔了一把匕首给她。
“大人说了,燕宁王已死。是时候,入宫了。”
“是……”右手的那根断指有意无意地颤动着,就像一个傀儡般应答着。
元珩伸手摸到了那把匕首,收入怀中。黑衣人走后,她默默听着牢内的动静,只听到有水声,一滴,一滴地落下。
也不知听了多久,遽然又听到了脚步声。这脚步声很熟悉,是属于林卿的。
她立即坐起了身子,忙低下头。
“小姐,她是个疯子。昨日还伤到了给她送饭的小厮。您若进去受了伤,我这不好交待啊。”
“无碍,你打开吧。”
“是。”
林卿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好像气力不足。元珩大概也能猜到她是何神情,随手拿起地上的稻草开始把玩着,用此掩饰自己的紧张。
只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近在咫尺。林卿走到了元珩的面前,微微俯身。
元珩没有动,也不知她想要做什么。只见她伸手,解下了戴在她脖颈上的玉葫芦。
她扬手,将玉葫芦重重摔向了那面石墙。只听一声清脆的声音,玉葫芦落在了脏乱不堪的稻草上。
“此物,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