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言衿。
她打得不重,巴掌还没落在言衿的身上就已经没了力气。
言若水哭得厉害。
她一时责怪自己,说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当初鬼迷心窍,她的女儿就不用生活得这么辛苦;一时紧紧拉住她,要她答应自己,以后不准再省吃俭用为她省钱;一时,又低声自语,说自己当年不该不听阿诺的话。
言衿看着言若水泣不成声,只好用力把母亲抱住。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太辛苦。言若水已经给了她最好的东西,她什么也不缺。
不缺衣食,不缺爱。
如果一定要说,言衿认为,这都是她的错。
她不明白言若水为什么选择生下自己这个累赘。
如果不是因为她,言若水根本不会过这样艰难的日子。
言衿知道的,她的妈妈曾经是一个乐手,她的小提琴拉的很好,站在舞台上熠熠生辉。
她本应过富足的生活,享受舞台上的聚光灯,享受观众的赞许和掌声。
是她的“父亲”花言巧语始乱终弃,毁掉了言若水的舞台和梦想,逼得她隐姓埋名背井离乡。
言衿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出来。
就像她没法儿现在告诉母亲,她攒钱是想等有一天,自己可以给她买一支新的小提琴。
言衿最终还是没有攒够买那支琴的钱。
言若水的后事处理好了之后,言衿难得奢侈,买了一张飞舰的票,去了2区。
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那天下着大雨,周仕明打着伞,牵着一个小男孩,在雨幕中接受采访。
言衿忘不了那天环绕着周仕明的记者保镖,忘不了在一片片闪光灯的照耀下周仕明虚伪的笑脸。
言衿很聪明。
她拿着言若水的遗物私下里去见了周仕明,低声下气编造出母亲对周仕明情深不已的故事。
她来到2区时手里拿着母亲留给她的“保险”,离开时拿到了内定成为14区次长的文件。
区政府的总长与次长上任需要经过上层区政要们的推举,言衿当着周仕明的面烧毁了所有他写给言若水的“情书”,换取了一个很难称之为机会的机会。
周仕明嘴里说着他对若水情深不能自抑,实际上只想尽快打发走这个手里握着他出轨把柄的私生女。
可言衿曾经不在乎自己的同学怎么骂她,现在也不在乎周仕明怎么想自己。她在2区躲藏了几天,又用自己最后的存款买了很多趟不同的飞舰票。
言衿知道周仕明当年差点逼死了她的母亲。
她很庆幸自己活着离开了2区。
14区离1区最远也最混乱,在这里,她花了几年的时间架空了真正的总长,成为了政府里真正的决策人。
但她觉得不够。
权力,财富,地位。
更大的权力,更多的财富,更高的地位。
她是鸢飞戾天之人,言衿笃信,就算到了生命的尽头,自己恐怕也会时时挂心手中的权柄。
这些年她做了很多错事,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言衿知道,自己做出的那些事绝非出于不得已。
她不是一个好人,不是一个好的管理者。
她一开始也确实是抱着利用夏星眠的想法的。想要改变14区着实不假,但她更想要的是自治带来的更大的权力,一步错步步错,她不能回头也不打算回头,只想一条路走到黑。
可最近,她总是梦到母亲。
她梦到母亲那双碧色的眼睛止不住得落泪,问她为什么会变成周仕明那样见利忘义的人。
言衿向来不信什么神神鬼鬼,可她再见不得母亲流泪了。
过往的事情她已无可挽回弥补,但言衿并不后悔。
如果她曾经不助纣为虐窃弄威权,现在也不会有跟江鎏她们合作的筹码;只是自从梦到母亲后,她后知后觉开始害怕起来,甚至每每揽镜自照,言衿都会觉得,她是不是又跟自己最恨的人像了三分?
不论以前还是现在,言衿很清楚,即便“迷途知返”,往昔的错处也不会一笔勾销,有朝一日,她总会为自己的过错偿还代价;她同样清楚,她自私地希望这一天来的慢一点。
以前只想要更大的权柄,现在想要以此权柄改变旧的秩序。
过往如潮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将人打湿。
千回百转的思绪萦绕在言衿心间,但她惯来不会将自己的心事示人。
祁安这时候又跟江鎏拌起嘴,言衿觉得有点好笑。关于江鎏,她其实搜集到不少信息,只是大都是她曾经跟政府作对时的“丰功伟绩”,她也实在不知,跟朋友在一起的江鎏和资料中杀伐决断的样子大相径庭。
关于自己,她们总是难以达成统一。
但是没关系,既然决定诚心合作,她不介意抛出更多自己的筹码和诚意,毕竟在这场赌局里,任谁都会看出江鎏一方天然处于劣势。
正当她这么想着,放在桌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是她安排去查录像的人。
眼看着言衿的眉头皱起,夏星眠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正要询问,言衿一口气已经叹出来了:“她们说,她们已经很努力得去找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唯有10月31日的监控录像有人为损毁的痕迹,几乎完全看不清了。”
听到这话,江鎏几乎是瞬间拉住言衿的手胡言乱语起来。
“啊,我知道了,肯定是你的人没找对日期吧,你让她们再找找。话说,不如你让我们自己去看呢?哦对了,刚才那些文件吧,其实说重要呢它确实很重要,但是我们也不是那种吃独食的人,你要是想看,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就同意了呢……”
言衿使劲儿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抽出来。
江鎏很用力得拉着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截浮木。
言衿明白了,她也改了口:“可能是吧。不过你刚才不是已经答应消息共享了?你们动脑子,我坐享其成,这不挺好吗。”
祁安有点困惑得看着言衿江鎏:“可是……”
夏星眠却笑吟吟得摊摊手打断祁安:“你们俩的感情进展这么迅速吗?也好,既然好不容易达成合作,那关于石泽的事,还要言衿你帮帮忙了。不过我不认为监控被销毁是一件坏事,如果是第三方参与了这件事,那林霖说不定不会有什么大事。”
言衿眨眨眼,转头去看同样愣怔的江鎏。
没等她细想,江鎏已经非常快乐得甩开了她的手。
“夏星眠我就知道你是星系好人!”
?
言衿忍不住去看祁安,她的脑袋上好像也跟自己一样,挂了个问号。
预感成真,其实夏星眠倒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一直以来,她们在这里的行动都太过顺利了,从林浅溪莫名其妙被支走开始。监控被损毁这件事,至少让她确信了一点——从头到尾,都有一些人或一个人,她的行动比她们更快,甚至预判到了她们想要走的每一步。
这大抵证明,她们已经丧失了主动权,被人一步步推动着,走到了今天这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她们甚至无法选择不再继续下去。
因为这些被刻意留下的文件。
即使她现在开口,即使她现在讲清这些利弊,江鎏也不可能对贩毒一事坐视不理,而夏星眠几乎确定,那个人现在的目的就是让她们查清此事。
但是有什么关系?
被人算计了一下罢了,夏星眠相信,她们总会有办法,既解决别人丢来的问题,又能找到那个命题人。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今天的祁安好像格外活跃,她又拽了拽夏星眠的衣角。
“可是教授,那……石泽的尸体,该怎么办?”
陈晨早晨离开沉夜时,江鎏揶揄着对她说又要辛苦我们不爱出门的老板了。
但现在陈晨想,她其实也不算辛苦,只是命苦罢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在12区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遇见了林浅溪。
更没想到,林浅溪竟然见鬼得是在被人明目张胆得追杀。
最最要命的是,车开近了陈晨才看到,她身边还跟了个人。
是她那个忠心耿耿的副官小姐。
陈晨实在是冷汗透身。
不救吧,看这个情况明年的今天就要是林浅溪的忌日了,救吧,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孟墨雨小姐做自我介绍。
可现状不容她多想,权贵也好地痞也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女孩儿在她面前送命。
陈晨咬咬牙,还是开车到了她俩面前。
早知道问她们借车的时候应该借辆有防弹玻璃的。
“喂林浅溪,上车!”
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压过了林孟两人沸腾的心跳。
几乎是刚刚坐上车,林浅溪就愤怒得揪住了孟墨雨的衣领:“混蛋!是你对不对!之前在14区追杀我的人就是你们安排的是不是!”
“关车门!关车门!”
开启手动操控模式,油门踩到底,陈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现在可以说是眼观六路,一边注意着身后的追兵一边又担心着这俩人在后面打起来。
好在她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孟墨雨看上去比林浅溪还要狼狈,她身上被子弹擦过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头发混着汗水沾在脸上,但她平静得好像并不是刚刚死里逃生,而仅仅不过下楼去咖啡厅喝了一杯咖啡。
“少将,随您怎么想都无所谓。”
孟墨雨的态度激怒了林浅溪。
她更用力得按住了自己的副官,那模样好像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咬断眼前人的脖颈。
可她死死盯着孟墨雨的眼睛看了很久,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松了手又安静坐回去。
身后的不知何人已经消失无踪,车里的这俩好像也暂时“握手言和”了。
陈晨不知该哭该笑。
“两位,你们要上哪儿?”
陈晨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不继续追了,但显然现在立刻让她们下车不是好主意。
她也很好奇为什么林浅溪会出现在这儿,但这个要命的问题在她唇边转了几圈,还是没问出口。
毕竟林浅溪可是江鎏这个疯子都认证的疯狗,发起疯来连林家人也要咬一口。
像上层区的这种大家族,跟古上元的贵族世家一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像林浅溪一样年少叛逆硬是跟家里安排的对着干的的确不少,可真能跟她一样不管不顾到曾经差点把家里的祖宅点了的陈晨真是闻所未闻。
就冲这一点,陈晨相当佩服林浅溪。
“请问,您能带少将去包扎吗?”
是孟墨雨回答了她。
陈晨从后视镜看着她,只觉得孟墨雨似乎跟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关系。硝烟子弹,追杀逃亡,这本应是一场精彩的戏剧,可作为台前的演员之一,孟墨雨却并不入戏。
她只是在安静得出演她自己。
陈晨本不想节外生枝,毕竟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是联系几位朋友,让她们尽快想办法运送一批化验血液的仪器回去。
可孟墨雨似乎认识自己。
她对陈晨的出现并不吃惊,让陈晨恍惚以为她似乎一直在等着自己的到来。
虽然她觉得这不可能。
但最近这段时间实在发生了太多她觉得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时,林浅溪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呵……今天早晨,我在1区的大街上截了林云影的车,挺蠢的,对吧。”
什么?截了林云影的车!
陈晨震惊到眼前天旋地转。
果然,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
“我上了他的车之后,也觉得自己挺蠢的。”
“我曾经以为,不听他们的安排,就能决定自己的人生。”
“林云影想要我从政,林尚棋要我从商。我听到了,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差点打起来。”
“我的……父亲和三伯,为了我到底要从政还是从商,差点打起来。没有人在乎我究竟想不想做那些,他们说,他们是为了我好。他们说,我既然享受林家对我的庇护,就必须回报林家。”
“后来,我离家出走了。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