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另一边。
“来者何人?”贺温凛然。
几人视线一齐往后看去,几乎是同一时间,前后幽暗,有两派弟子相继踏来。
是先前追赶他们的玄武宗弟子,还有....音华宗弟子。
“久等了...诸位,半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领头的玄武弟子一身青黑宗袍,腰间悬挂几柄长剑,衣袂剑穗随风飘起,信步走来。
与此同时,那众音华弟子中,走出一道纤瘦的身影,道袍在身,气质尚佳,算得一美人。
她的目光定格在谢怡然身上,打量着,饶有兴趣道:“看来那傀儡的亲传弟子也不过如此。”
谢怡然眉头一皱。心思单纯的她,哪晓得这些人现身于此的目的。
女子轻笑,佯作无害道:“不必太紧张,师姐我只是带人过来与你切磋一番,想看看你修为如何了。”
尾音上挑,颇为邪气。
洛璃闻言,不禁更添几分戒备。
她知晓姜寻名实不副,难听点是音华宗的看门狗,里头的主人们,不论老少,谁路过都可唾弃。
然而就是这样,她竟仍抱着痴望,牵连了谢怡然在宗内的名声与人缘。
“柟姐,打不打?”洛璃低声道,“这群人是来夺宝的,那些人像是来揍人的。”
缪柟“啧”了声,“你觉得我们几个人打得过这两群人吗,他们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修为被压制了,好像打不过,但打那孬种还是打得过的吧?”
洛璃说的不错,肉眼可见他们的修为全在化神巅峰,手持近战利器,这对洛璃一个弓手不太友好。
李长江已从丹鹤身上跳下来,虽然脚痛,但面子不可丢!
丹鹤扫视一众人,与李长江传音:“此地危险,我带你先走。”
“什么危险不危险的?”李长江瞪了眼丹鹤,“没骨气!跑什么跑?”
“嗯?莫非你们还想跑?之前已经陪你们玩过捉迷藏的游戏了,这次再玩,可就死路一条咯。”
玄武领头弟子别曜,勾唇嗔笑:“还有,少主大人,可是忘记用了传音?”
丹鹤:“.........”
李长江在丹鹤身后,翻白眼,传音道:“....以前就看他不爽,现在更是装货。”
别曜的手腕搭在剑鞘上,悠悠然道:“你们将身上所有宝物留下,我等便放你们一条路。”
“若是不留呢?”贺温挑眉轻笑着,毫不畏惧地与之对峙,“难不成还能杀了我们?”
别曜:“玄武宗的规矩不可破。诸位皆是远道之客,不可失敬,在下也只想要你们手里的宝物来淬炼我等的本命剑罢了。”
说着,他便拿出一颗品质上乘的明珠,里面封印着各种妖魔。
他笑道:“那诸位也不必安身于此。这是来自莱山秘境的稀世法宝,我等已将悬崖的妖魔全部捕获,若解放它们只需一点法术。诸位,可想好了?”
话音刚落,几抹银光擦过他的侧颊,刺入后人的穴位,旋即沉重倒地。
“想法不错。”缪柟走到几人面前,指间银光泛紫,也不知是沾了何种毒物。
“但凭这点把戏,也敢在我面前卖弄?招笑。”缪柟轻蔑一笑,带着几分掩不住的狂妄,抬眸对上那些震怒目光。
下一秒,她掠身而去,耀芒流转,数根银针精准扎入那些弟子之穴位。
别曜见状,啧声道:“那便休怪我等无情了。”
他一挥袖,腰间数柄灵剑出鞘,转瞬对上朝他而来的攻势。
音华宗也倒没有观战的心思。领头女子岚乌闲靠在箜篌上,挑眉道:“谢怡然,好师妹,今日若是你出了这秘境,都算我的失职。”
“你我平日毫无纠葛,何以至此?”谢怡然这才看出问题,眉头紧锁,完全不明白为何待她宽容的师姐在今日却变了脸。
岚乌垂眸拨了拨丹蔻,漫不经心道:“谁叫你管不好自家里那些眼红的呢?”
说完,她长睫微掀,看到那份惊愕,嗤笑出声,狷狂道:“你知道吗?光你那人头悬赏的金额,就已经多达百万了,哈哈哈哈哈哈...!”
谢怡然一愣,虽晓家中有乱,但何尝知晓已至此等地步!
她晃了晃神,退步不慎撞到解浮,“怎...怎么可能...?”
身后已缠斗起来,解浮心下一沉,“还有没有点良心!谢怡然可是你们同门!”
岚乌打了个哈欠,勾唇道:“同门?”
话音中断,狠情眸光微闪,指尖拨过凤头箜篌,骤荡强风,迸发弦鸣如泣如诉,压过剑鸣铮铮。
滔滔灵流,汹涌而出,直逼谢怡然!
“谁与姜狗的徒弟是同门?!别太好笑!”
如一触即发的风暴。一众弟子袭身杀来,动作连贯,训练有素,看来岚乌为了刺杀谢怡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斩掉她的手!别让她用夜明环逃走!”
解浮以重剑迎战,低呵一声,一剑斩破袭来的剑气和法力!
霎时,震裂鸿沟,飞走沙石!
解浮虽身体肥胖了些,但还算得上灵活。在谢怡然发愣的空档,解浮便替她抵挡了数次攻击。
豆大的汗珠淌落下发鬓,胸口的气息伴随着利落挥下的重剑逐渐加重。
“谢怡然!谢怡然!丢魂了吗?!”
谢怡然似听不见般,立在原地,眼神茫然,望着缭乱光影,忽地脱口道:“大师姐,原来平日里你也与他们一样,看不起师尊吗?”
岚乌听到这句“笑话”,不禁大笑出声,眼角噙泪。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稀罕那姜寻?也对,看你这么可怜,没人来告诉你那个姜寻不过是已疯魔的炼丹师!是被家族抛弃的败家犬!”
抵挡攻势的解浮听不下去,难有的怒色染上面庞,“别听这疯婆子的!滚开啊!”
甩开几柄灵剑,他便抽身而退,趁此传音求援,可贺温的回答却是不能。
“我这里完全抽不开身,他们疯了!竟然把一些妖魔放出来了....呃!”
传音陡然中断,他心有不安,猛地回头看去,那些缠斗的人竟全部凭空消失了!
“现在才发现?不愧是别曜兄,不枉此行!”
一片素袍旋风猎猎,圈圈厉波斩断解浮的剑气,旋即起奏,鸮啼鬼啸,犹如召听鬼神!
“紫皇!开!”
最后一击必杀,搅乱风云,震撼两壁!
无数凶残之术自四面八方奔来,如数万伏夜毒蛇,扩张血瞳,终于朝猎物吐出了血腥尖利!
解浮暗道不妙,便想扛起发愣的谢怡然,尝试躲掉。
可危难之刻,谢怡然竟挣开他,转身召琴,直面威光!
那双眼眸通红含泪,死死瞪着不远处的岚乌。
她从来对音华宗的所有人真心以待,大家也对她极好,未料一切尽是虚情假意,昔日所谓情意,也不过是对她有个疯师尊的怜悯!
想过族人追杀,却未想过刺客是同门好友。
她是脾气温和,但也不是所有事都能忍受的,特别是背叛。
冥冥间,纷杂的思绪被某种力量凝聚在一起,成为不可挡的钝器,次次撞击着心墙。
解浮格外焦急,想拽着她直接跑,心道:这是在干什么?!找死吗!
眼见那摄人威光只离十步之距!解浮连忙要拽一动不动的谢怡然!
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赫然掀起另重浪涛,挟着无畏,与之相冲!
二者此消彼长,訇然如崩,威力磅礴,所爆冲击扩百里外,无人可避!
风尘封眼,所有人的震愕目光中只剩那铮铮发抖的蕴芒琴弦!
直到,浪涛冲垮高墙!如同海啸般的破鸣琴声,伴随着怒吼奏起!直接碾压了一切尖叫!
“岚乌——!!”
沙尘飞逝成雾,碎石擦过谢怡然惨白的脸颊留下丝丝殷红。
阵阵大势渐消,周遭血流一片,箜篌崩裂成废,岚乌跌在地上,衣袍破烂,满是狼狈!
她手边躺着残肢,那双黑瞳充斥狰狞,仿佛根本不相信会失败!仍在声嘶力竭:“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挡下这一击?!”
谁知,一杀琴弦破雾袭来!凌厉横切,天旋地转之间,她只来得及遗留下无能怒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贱人贱人!”
这般凄惨刺耳之声逐渐减小,那原本消失的一众人竟出现在解浮身后。
刚爬起身的解浮被吓的一激灵,连忙退了几步,“你们方才去哪了?!吓死人了!”
别曜一惊,不祥之感浮现心头,“怎么回事?岚乌阵法失效了?!”
原先他便与岚乌说好,各有目的,分别厮杀。
别曜没时间与他们继续掰扯,眼光落在远处,但硝烟重重,始终看不清其中局面如何。
也罢,岚乌如何与自己无关,眼下先得将障碍清除才行....
念及此,他暗笑一声,紧接不顾劝阻,单手掐诀,长剑听召,拉出锋锐残影,如兽猛扑!
缪柟一凛,侧身运作玉笛逐日抵挡,身旁的贺温也赶来协助。
可边上的弟子也不是木头,一见有情况,便皆持剑而上,拦住了贺温等人!
“缪柟!快退出来!那是杀阵!”
别曜见此,不禁讥笑出声,“晚了!”
剑光与灵力极致交织,卷席烈风,直逼缪柟命门!
目标只有她一个!
连夜明环都来不及砸!
直到刺进血肉的噗嗤声响起,缪柟才意识到自己全身被刺穿!
无数剑刃卡在骨骼中,插在脏器里,这大片血红瞬间在每个人的眼中炸开!
扑通一声,她跪倒在地,仍以逐日支撑着身形,耳畔尽是同伴呼喊声。
就连那不远处替李长江挡敌的丹鹤都不禁一愣。
缪柟的意识逐渐模糊,痛感剧烈,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喉咙,将一切话语淹没。
与此同时,立在岚乌前的谢怡然唇齿溢血,身子猝然痉挛一瞬,眸光闪过赤色,后颈显出一缕残缺的红光,愈发鲜艳亮眼。
她紧捂住抽痛的心脏,却难忍体内的浑沌不断冲撞,如将经脉撕扯,不禁痛呼出声。
怒气冲脑的她,恍惚着,不清楚岚乌的杀技是如何破的,却清楚体内似有一股力量支撑着她.....
莫非,是魔气吗?但自己....自己怎么可能会使魔气?
“呃啊!”
阵阵窒息感袭入她的神识,如同毒物侵蚀,迅速又不可阻拦。
迷茫模糊间,脑海中陡闪着不属于她的记忆,宛若走马灯,丝毫不予她留念的机会。
这是谁?
为何这般抱着自己?
为何自己与这人如此亲密?
明明在自己的一生中从未有过此人才对。
日落了,夕光掩了那人的脸庞,却掩不了那般溺爱。
“怡然,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