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云颤动,孤光散落。
青影如叶微微蜷着,归根土地中。
那般无神眼眸,被寒雨覆盖,却翻腾着血液般的炽热。
娘....
她曾问师尊无数次娘的下落,可得到的回答只有二字:不知。
每当夜晚,那日的情景便会如梦魇缠着她,逼着她深刻,那淌着血的地板,那皮肉外翻的血伤。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偏生陡变,温存如云,生得犹花执念,盛时溺惑,败时惋惜。
复杂到连她都无法理解的感情,又何时是个头呢?
乌睫缓缓垂下,欲藏起这面不堪,奈何空荡中忽拂来一抹影。
“缪柟?”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仿佛是春日的一股清流,缓缓淌过霜雪。
二人的姿势如同八卦图般,颇有婴儿依偎之感。
缪禹玎看着眼前之人惨白无神的模样,目光微怔,心头一揪。
这不是幻境,是她的识海,而他先前所见,皆为真实。
一点点涟漪在眸底漾开,鬼使神差间,他伸出手,抬起指尖,想蹭去那点溢露出的碎泪。
只差半寸之距,眼前的人却突然动了动唇瓣,哑声道:“你爱我吗?”
此话一出,缪禹玎愣了,就连伸至半空的指尖都顿住了。
一时间,纷乱思绪如羽绒充斥整个脑海,蒙蔽了神智。
很快,缪柟的瞳仁颤抖了几下,似乎比之前明亮些许,又忽问:“你如何进来的?”
缪禹玎被这声唤回神。
紧接着,缪柟缓缓撑起身,面色木然,解释道:“你来的地方是我被匣子强化的识海,而我便是主魂。”
缪禹玎睫羽微颤,也跟着她坐起身,寻问道:“你没事吧?”
缪柟有些僵硬,大约是未缓过来,只接着自己的话,解释道:“魂魄残缺,执念过深,以致我无法出去。”
缪禹玎惊诧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抿唇沉默,又闻她说:“只是...我没想过分魂会选择弥散自我,自愿重新融入主魂。”
弥散自我...缪禹玎明白了什么,嗫嚅着唇,睁着眼,没有说话。
日辉之下,轻叹之中,四目相对,流风拂过了凝滞的脸,抚平了躁动的心脏,终与梨花相缠,伴青影向天流逝。
周围梦幻逐渐消逝,独独缪禹玎在原地,伸在半空的手停下,踌躇着,心中早被沉重与失落填满。
悬崖底下,他发现了靠在边上昏睡过去的缪柟,瞬间心如焚,立即为她把脉。
须臾后,他才肯松口气,紧接扫视四周,惊诧着此地竟无一妖魔鬼怪。
他的修为尚未回归,暂时出不去。
眼下无法,她欲将缪柟背进附近山洞,远出阴暝中,忽有人影携绯光闪过。
另一边。贺温几人逃离追杀,并得知缪禹玎二人掉入悬崖的消息,心有不安,只得试图以符传讯。
幸而耳畔传来熟悉的嗓音:“我无事,只是法力暂时被封住了。”
贺温松了紧绷的神经,暗叹:幸好对方接受传讯符,不必消耗法力,不然连个人都联系不上。
几人刚动身,蹦下来的李长江,眸光里含着敏锐,“钟风朝悬崖的方向离开了。”
贺温闻言,嗔怪道:“先前见他对玎玎一脸不耐,怎的现在念起旧情了?这么着急去找玎玎吗?”
李长江长眸微眯,心头莫名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真的没事吗?”
“没事没事!他和咱可是队友呢!”
这时,解浮才问丹鹤:“那个...什么丹!我们现在该走哪儿能安全抵达悬崖下面?!”
丹鹤:“...”
接着,丹鹤便脱口说了一大堆路线方向。
“停!”
“东边十几里....”
贺温拍了拍丹鹤的肩膀,郑重道:“小兄弟,我信任你....就由你带路吧!”
解浮听了那一连串的长话,就连哪是东南西北都有些迷糊,“对啊对啊,蛋蛋还是你带路吧。”
“?”
“....噗。”李长江没绷住。
贺温抹了把脸,试图掩盖什么:“那个...解浮!不要随便给我们的恩公!不对...嘶,早知道离若水师兄远一点了。呃,那个,是恩人!不要给恩人取外号!”
丹鹤脸色微不可察的黑沉一瞬,可很快便变回了原样,像是对这帮傻逼妥协了,“....随便你们叫什么。”
“你看!”解浮哼笑道,“人家都不介意!”
李长江用手肘捅了捅丹鹤,小声嘿嘿道:“蛋蛋。哎,蛋蛋?”
“......”丹鹤额角青筋抽了抽,极有耐心地等待几人闹腾完,才带着他们走。
莱山秘境外,云舟之上,沈问一袭黑袍,立在李懿旁边,与他一起望着窗外的莱山秘境。
“掌门,要开始了。”
李懿的眼神晦暗不明,“是啊,也快了。”
“掌门手段当真了得啊。属下佩服。”
李懿暗笑了声,没说话,只垂下眸,为自己倒了盏茶,翻腾的茶雾模糊了那般惊涛骇浪:“请君入瓮,是本座待他们最大的宽容了。”
贺温几人意外碰到了洛璃她们,丹鹤率先蹙起眉,拦在李长江面前,闭口不言语。
洛璃倒是先开口了,“李长江?我说你死哪儿去了!”
贺温扫了眼洛璃旁边的缪柟,抿唇道:“请问道友是....?”
解浮指着缪柟,抢声道:“哎?玎玎不是和你掉进悬崖了吗?”
“?”缪柟细眉敛起,眸光微闪,“玎玎?”
“就是你师兄”李长江没注意太多,只回到家似的跑回三人旁边,打量一番,叹着气,拍了拍她们的肩,“你们还活着好好的啊?为父欣慰....”
说白了,李长江心里更偏向原小组里的缪柟是真的。
见人困惑,李长江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最后还贱兮兮地说:“缪柟,你师兄可是真的掉下去了,还跟一个不知名的女人啊...”
“好啊,那我跟你们去找他。”那被碎发挡住的额角青筋微微鼓动,缪柟面色平淡,转头道:“悬崖那边的奇珍异宝多,走吧。”
洛璃眼眸瞬间一亮,“真的吗?!”
缪柟耐着性子“哎”了几声,“真的真的。”
之后,缪柟就便骗着洛璃,在前面为几人带路了。
一路上,遇到的麻烦倒不多,七人解决尚轻松。
洛璃看着空荡荡一片,便吐槽道:“解浮!你能不能给我留一点!”
“啊?”解浮一边塞着已经塞不下的储物囊,一边懵懵然道,“你说什么?”
“你!”
贺温悠悠吃着果子,见状失笑,“解浮,你给人家留点,你要这么多干嘛?你养那些山底下的孩子也用不了这些。”
解浮一向听贺温的话,便当即掏出一块灵石,递给了洛璃,“喏,给你。”
贺温:“....”
洛璃:“....啊啊啊啊!!!缪柟!谢怡然!”
李长江在旁,冷飕飕地嘲道:“啧啧啧,活该。”
缪柟感受到腰后剑鞘空了,呵呵笑:“李长江,还笑啊?”
“啊?什么?卧槽!”
一柄寒剑擦过他的鬓边发,直直刺入身后树干!
“你再笑!”洛璃火冒三丈。
李长江感觉有杀气,立马认错道:“我不笑了。”
可等洛璃一转头,李长江便瞪了眼看戏的丹鹤,一路来,李长江已将丹鹤当作好兄弟了,便道:“你怎么也不拉拉我?知道这玩意多危险吗!”
丹鹤眉眼漠然,却受不了那炽热的眼神,莫名心虚地挪开视线,“我的任务只是保全你性命。”
一边,谢怡然见解浮还在揣宝物,不禁道:“解浮,装不下就算了吧?”
“不行。”解浮当即拒绝道。
贺温替他解释道:“在解浮入道前,跟一群贫民窟的孩子玩得来,每次一有时间,便带各种花样,回去看他们。”
“哪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贫民窟不止有孩子,还有其他人啊。”
“啊?”
贺温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待几人寻到一座可直至悬崖底下的洞窟时,由于洞窟常年潮湿,周遭的苔藓也生长得格外旺盛。
所以,李长江现在是由丹鹤背着的,腿上还绑着纱布...
洛璃偷笑道:“噗嗤...哈哈哈哈...活该...”
“你闭嘴!”李长江伸长脖子瞪了她一眼,谁能想到腿长——
八尺!
嗯,对,腿长八尺的他!还能摔倒洞底?!
要不是丹鹤及时捞自己,自己说不定...就失去一双大长腿了!
念及此,李长江欲哭无泪!
丹鹤:“....”师尊他...不,掌门他没说过少主是个神经病啊...
缪柟也没打算放过他:“脑子不太好使还不承认...”
七人走了许久,终于抵达悬崖底下,然而,就在这时,昏暗中传来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悬崖一处小山洞内。缪禹玎凝视着不速之客,感受到那股气场极其不对劲,便道:“钟风?”
“哼,看来你还识得我?”钟风眸中充满杀机,赤光流转。
缪禹玎微眯眸,目光捕捉到钟风后颈的一缕红丝。
“真玺大比上你无由弑我至亲,现如今相遇于此,我必然一百倍奉还!”
钟风从紧咬齿缝间挤出一句话,脸部逐渐暴起的青筋显露在外,仿若恶鬼缠身,阴冷又狠厉。
这下,缪禹玎彻底想起钟风的身份了。
他曾调查过大比上自爆的少年,得知少年还有个弟弟,名叫钟风。
倒是他大意疏忽了。
他体内封印还未被冲破,眼下连沧海剑都召不出来,更何况,他发现此人修为不知为何突然暴涨,甚至冲破了秘境的压制。
忽地钟风持刃腾跃,瞬间爆发无可抵挡的魔气!
这下,缪禹玎看清了他后颈的躁动红丝,似彻底失控。
“好不容易找到你落单的机会!我定要你偿命!”钟风意识混沌,只顾追杀眼前仇人,没发觉红丝的反噬也开始了。
目光凝着仇人,脑海中逐渐浮现出那日的情景。
那人不知为何能寻到自己的。他听信那人的话,让他兄长能够在真玺大比上夺去魁首。
他知晓兄长修道百年,历经坎坷,才有机会登上真玺大比这种擂台。
见兄长信心满满的模样,他也觉兄长可夺魁,但直到那人的到来,一时动摇了他的信任。
那人说:“我会无条件地助你兄长修为增涨...”
他信了,何况这对兄长来说何尝不是一次出名的机会呢?
他这么爱兄长,当然只是为了兄长能得到更好的而已。
然而,兄长死了。
他再次寻到那人,愤愤质问,可得到的只有那一脸嘲意满满的平静,与那句漫不经心:
“或许是有场上之人干扰了我的法力,又或许是你兄长心性不定,导致走火入魔呢?”
说完,那人便永远消失在他面前,一点踪迹不留。
他愣在原地许久,阴暗与悔恨在心中无限剥夺着理智。
难道是擂台上莫名出现的少阁主吗?
当时除了他,又还有谁?
深处的恨意占据着赤眸,像是沾染了血,洗不褪。
“你还我兄长的性命!”钟风狠厉刺向缪禹玎,溢血的唇角挤出几声嘶吼。
钟风愈加癫狂,似彻底失去神智。
缪禹玎暗道不妙,挥袖撒出一片毒针:“疯子。”
目的只在他,他将缪柟放在洞口外,回身抵御攻势。
若是被这疯子误伤了,他八成会比这疯子还疯。
眼下缪柟还未醒来,也就是魂体还未归位……
缪禹玎紧抿双唇,面色苍白,暗中突破灵阵封印时一股腥味涌上喉间,他下意识咽下去,避开凶猛的攻势。
奈何强烈魔气直逼他身,威力之大,无法轻易抵抗。
缪禹玎冷汗直流,唇角溢血,却又有些庆幸,且暗道:幸好梨花币在缪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