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出来后,余籁鸣便问她如何。
洛璃面色苍白,扶柱缓着气,说了方才的意外。
余籁鸣默然少顷,“她的一切,是谢文昭吗?”
话落,缕缕微光自谢怡然身上漾开,瞬间,束缚四肢的千万红丝竟接连如琴弦般根根断裂!
座下浮出的咒法萦绕着阵,破碎间剧烈转动着,牵引魔气乱冲,地面震荡。
沈亦秋紧蹙眉头,稳坐不动,余籁鸣站在他身边,手落他肩,灵气四溢,助他破解。
神魂凝聚,最后几丝绯红崩断。
低垂的脑袋忽然动了动,缓缓睁开无神的眸子,尚未清明。
沈亦秋趁此加强法力。
半空中,灵魔二气互相撕咬,奈何灵气逼人,暴力干脆地冲开魔气,如刃斩灭咒法与阵!
狂暴罡风卷起红丝,缠荡黑血,自中心猛地扩开,以无穷之力冲散部分人。
洛璃吃力站起,忽有手扯住她的衣角。
回首一看,竟是趴在地上的谢怡然。
“谢怡然?!”
洛璃心中大石终于落地,不禁松了口气,将她拉起,“你有没有哪里伤着的?”
“啊?”谢怡然懵然,好像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受伤?我记得我不是听师尊的话,刚回到谢家吗?这是哪儿啊?”
洛璃眼睛干瞪,险些将下巴惊掉,又崩溃地抓住她肩,狠狠摇了摇,“你不记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哇啊!你,你,先别,别摇!”
陡然,痴狂之声穿过众人脑海,“哈哈哈哈!终于,终于出来了吗?”
那乌发凌乱,面目狰狞,若地狱恶鬼般落魄凶狠。
谢怡然闻言登时一震,转眼看清是为何人,直接愣住不动了!
“...爹?”她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
谢文昭似听到了,身躯明显一僵,却没有理会,只是垂头低笑着。
余籁鸣见着,眉头狠狠一锁,扶起沈亦秋,说:“啧,被几波人利用的感觉,还真不好受....”
癫狂笑声透着几分庆幸意味,狰狞间满是掩饰般的激动。
为何谢怡然一出来,他就庆幸?
为何将羽毛故意置于明显之地,引洛璃入轮回?
为何他们能这么顺利的找到地脉?找到谢怡然?
推翻所有,与玄武宗无关,抛下谢文昭局中人身份....
或许他早知此劫无解,或许他早知红丝会导致谢怡然死亡。
沈亦秋目光凝在那人身上,语气缓慢,“自以为旁观者清,未料早被拽入这蹚浑水。”
姜寻必以谢怡然影响谢文昭的心绪,可眼下....
“这般久了,他竟还有理智。”余籁鸣半搂着他。
沈亦秋未答话,只咳血捂胸,脸色惨白。
咳声剧烈,余籁鸣急忙偏头,忧忧眸底中映那虚弱白面,替人拭去血迹,略有失措:“真的没事吗?”
沈亦秋摇头,“我没事,注意力集中到谢文昭身上,我怕他耍什么花招....”
余籁鸣抿唇不笑,“我其实可以先带着你跑路的....”
沈亦秋:“....”
余籁鸣不着调地对他笑了下,转而暗想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眼前刃影交锋密织如网,铛锵惊响贯彻天地。
谢文昭又与安喻斗起来了!
不顾一切的攻势与魔气彻底搅乱烈风,密不透风的锋锐轨迹难以捉摸,一时竟插不进手!
谢文昭疯了。
情势危急之下,安喻一旦脱身,谢文昭便会杀向她身后之人!
奇怪。安喻微蹙眉,回想之前所有怪异,脑海朦胧逐渐弥散。
莫非...这一切都只是个幌子?他将她们引来,就是为了救被他置于死地的谢怡然?
铮!
安喻脸色冷沉,盯着那尽显痴狂的脸,突然道:“不要再装了,今夜过后,你便要成为阶下囚,好好为你的女儿想想吧?”
安喻锐利地捕捉到他的动作僵了一息。
谢文昭猛地撞开素雪,异常狂然:“毛头小子还想哄我?你可认清我到底是谁了?!”
剑势逐渐暴躁致命,逼得安喻连连退避。
安喻察觉到异常,便拦下身后二人:“注意防备!”
继而,她挥剑迎上:“既已沦落弃子,又何必再作戏挣扎?”
“挣扎?”谢文昭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大笑起来,抛下长剑,掌心凝法,冲向安喻,不带丝毫犹豫!
“我为谢家家主谢文昭!又岂为人中弃子?!你辈嘴里净是荒唐谬论!”
安喻面色一惊,以为冲她而来,正要抬剑!未料耳膜刺来——!
“孰为弃子,孰为棋子?晚了,太晚了!!安家早晚会因你而灭亡!哈哈哈哈哈!”
安喻猝然顿住:“你说什....!”
刹那,暴烈灵力直穿胸腔,胸骨断裂之响震穿众人脑海!
同时,巨大威压四溢泛滥,如沉重千钧压肺腑!一时逼得腥甜翻腾上喉!
砰然一声,烟尘飞扬,残影被砸到墙上,连撞的墙砖都碎裂的不成样子。
素雪坠地,她呕出一口带碎肉的血,两眼闪黑,迟来的疼痛占据了全身。
嗡鸣阵阵,唤声模糊。
“你敢?!”安思叶怒极欲战,却被人拽住!
“思叶!别去!”安露青眸露焦急,“眼下大姐重伤,需尽快疗伤!”
可那谢文昭似未得到满足,仍狂笑不止!
他站在原地晃了晃,旋即携着两记灵力暴击,如同疾电般朝二人冲去。
危急关头!突有一支利箭破空而刺!
噗嗤!
鲜血溅撒如雨,一滴不拉地溅到近在咫尺的安思叶面上!
应声掉落至地的,还有一只血淋淋的手臂!
安思叶瞳仁骤然收缩成两点,怔忪原地,动弹不得!
幸得安露青反应极快,将她直接拉走!
不远处正欲相助的二人,皆被这支突如其来的箭打断。
这法力来源可不是洛璃!
余籁鸣当即转头,却见她的本命弓邯郸梦在谢怡然手上!
所持羽毛者能够随意召出邯郸梦!
谢怡然的召弓速度太快,就连洛璃都未及夺回,“你,你做什么??他可是你爹啊!”
未料到谢怡然眼神奇怪,陡然蹦出一句令人震惊的话:
“我记得我是被我师尊收养的啊,哪来的爹?”
“你说什么?!”洛璃瞬间傻了。
莫非被人篡改记忆了?!但她刚刚不是还对谢文昭喊了一句爹吗?!
“可你刚刚还对他喊爹啊!”
谢怡然歪头,满脸疑惑不解,皱起眉,绞尽脑汁地想了须臾,最后无奈道:“我真的不认识他,洛亭予,你是不是认错了?”
“怎么还愣着?你师姐都被人重伤了,你都不反击一下吗?”
洛璃半截身子都凉了,不祥征兆捣乱内心,小心问道:“你知道谢文昭吗?”
谢怡然听到这名字先是一愣,犹豫了好久才道:“知....不对....我?不知道....”
“你他妈不知道你妈.....”洛璃崩溃地骂了一句。
“你又骂我作甚,我本来就不知道嘛....”
站在血泊中的谢文昭怔然良久,任着断臂血淌,徒然地,也不继续反击了。
此箭中灵力来源是他的女儿,谢怡然。
他垂头,痴痴地看着地上手臂,全身微颤,喃喃自语:“原来记忆会被吞噬得如此严重...?”
沈亦秋抿唇,紧盯着谢文昭:“谢怡然的记忆被反噬了。”
余籁鸣已石化。
沈亦秋脸色不好:“看来无法通过谢怡然了解到情况了...那背后之人倒是做的周全。”
谢文昭疯了,唯一身怀线索的只有谢怡然。
只她知道先前发生了何事,是何人将她压制于此。更何况,这其中极可能牵连着真玺大比与咸万城之事。
但眼下她却失忆了。
险些因此丧命的余籁鸣真觉憋屈:“....贱人!”
沈亦秋看了眼他。
安露青二人扶起安喻,放声道:“掌门,大姐身受重伤,我们须尽快离开此地!”
话音刚落,那血河孤影突然抬起头!
然而众人刚戒备,以他为中心突现出一重异阵,异常强悍的吸力强行拉拽众人!
众人自身法力消耗殆尽,根本没有任何力气脱身于此!
风尘滔天,灵辉如海,泯灭杀势,弥散万物。
仅于一息间,空阔狼藉的大堂中就只剩二人了。
晦色之下,弱光描摹冷雪轮廓,若薄暝雾霭,虚掩深山幽川。
手执雪伞,一尘不染。
沈亦秋低睫,居高临下地看着跌跪于地的人,“我只想知道这魔器的持有者到底是谁?是魔尊,还是音华宗?”
谢文昭垂首,发丝掩了惊愣!
“啧。”一如既往的温色消褪,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冰寒,“说话。”
谢文昭呕着血,吐声不清:“你到底是何人?”
仅一人之处,他面上疯色被揭,露出几分真正的理智。
沈亦秋半眯眸:“你已无路可走,无须多问,若想救你女儿一命便回答我的问题。”
谢文昭凝视着血泊中倒映的落魄,胸腔震颤,闷笑半晌,仿佛自嘲。
他扯唇而语,平复呼吸,“我被下了血契,不能说。其余的话,你得与我交换条件。”
“说。”
“不准恢复谢怡然的记忆。”
沈亦秋闻言默然,“我答应你。”
谢文昭紧绷的身体终得松懈,叹了口气,哑声道:“姜寻利用毒丹,通过怡儿来逐渐扰乱我的神智。待我发觉,中毒已深,鲜少能维持理智。”
沈亦秋挑眉:“玄武宗为何不帮你?”
话止,他轻笑了声,“族里也没人帮你?”
身为家主却孤立无援,被逼无奈作出匪夷所思的行为。
谢文昭苦笑一声:“我只是一介家主。”
两宗之间的斗争,不是他一介修为低下,极易被要挟的家主所能插手的。
可偏偏又是因为他是家主。
玄武宗不会要重情之人。谢家也被玄武宗渗透得死死的,就算有人要帮他,他也不想再牵扯太多了。
城中流言四起,地脉有污,城主疯魔....皆似天罗地网向他压来。
沈亦秋眸光低敛,暗芒闪烁,字语清晰道:“你可知晓...咸万城一事?”
话落,整个屋子竟开始震颤起来,汩汩浓厚黑气从四处窜出。
碎瓦落坠,红柱迸裂。
粉尘漫天,谢文昭霍然笑出声,“他们也不放过我啊....这家主也早该换人了。”
有人来杀谢文昭了。
纵是姜寻也罢,谢家也罢,玄武宗也罢,万万人都想要他的命,想将他替换掉。
沈亦秋心底明了,漠然移开视线,在雪伞掩护下,他暂且不会被发现,魔气也不会来攻击他。
他绕过人与碎瓦破砖,侧目瞥见凶戾魔气滚滚如江,将活生生的人淹没。
离门几步,背后猝然覆来一层冰冷!
沈亦秋猛地回头,冲眼而来的是那幽黑魔气!
是专冲他来的!那这来杀谢文昭的人...!!
此刻的他哪还有余力去对付魔气?
若是被这魔气击中,他的行踪绝对会被确认。
他眼瞳一抖,急忙纵身避去。
可已成四面楚歌,他已经无法避开了。
嘭!!坍塌轰鸣,碎瓦堕下,惨白额角流下蜿蜒绯红。
断垣残壁堵住了所有出路,掩埋了那一抹雪色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