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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落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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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自他们断颈喷出,如同漫天红雨,洒满一地。

而萧意卿执剑挡在她面前的身影,却似浊世间翩然飘下的一捧雪,纯白高洁,不染纤尘。

鲜血溅到她脸上前,他还体贴地解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她身上。

她仰头呆呆望着,风雪满袖,竟也不觉得冷。

给阿父阿母发丧那几天,是她有生以来最艰难的时候。她不晓得“阴阳永隔”是什么意思,只望着灵堂里两副再也不会对她笑的棺椁,心比外间飘雪还要冷。

而那时候,也是萧意卿陪着她,熬过一个又一个难眠的夜。

低沉呜哑的曲调自他嘴边的短竹笛飘出,没有阿母的歌声动听,却莫名让她心安。

她知道,那是短籥。

边关常吹这个,给战死的将士安魂,却不知他吹的是什么曲。张口问他,他也不清楚,只说是从前他母妃教他的。

那时她才知道,他生于掖庭,生母只陪他长到五岁,之所以被打发到边地,是因为宫里有人希望他也死。

可他说起这些,语气却淡得像一缕烟。

说完便继续吹他的短籥,她没叫停,他便一直吹,肺里吃进许多霜雪,咳得满脸通红,也依旧陪在她身旁。

年少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而今从头再看,自己最初之所以会喜欢上萧意卿,应当就是那一刻——

十二岁的孤寂少年,陪着十岁刚失去双亲的她,听了一晚上雪,吹了一整夜短籥,第二天一早,还送给她一只用草籽串成的狸奴。

他亲手做的。

惟妙惟肖。

仔细瞧,还颇有几分像她。

她忍不住弯起嘴角。

金铃不曾在凤凰树上摇响,她的心却似古琴,久久荡漾。

明白“夫郎”的意思,和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夫郎”,也就在那一念之间。

而为了那一念,她也付出了一生。

从掖庭弃子,到东宫储君,她陪他走过最艰险的路,熬过最黑暗的夜。被政敌暗算时,是她用父亲的遗泽,为他求的情;深陷质疑时,也是她用母亲积攒的名望,帮他招揽的民心。

她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怕苦,怕累,还很特别怕疼,小时候被针扎一下,都要哭闹半天,非要阿母抱着哄。平素最讨厌的,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为了扶他坐上那个位子,竟也学会了虚与委蛇、算计人心。

那时候,她是真心相信,萧意卿就是自己的良人,能为她后半生遮风挡雨。

却不想,她后半生所有风雨,都是他带来的……

七情谶之毒,不在当即取人性命,而是日日夜夜钻筋剜骨的剧痛,让人生不如死。

在王庭被剧毒折磨那会儿,她也曾暗自期盼过,希望萧意卿就算对她无甚夫妻情谊,也能念在这几年她辛苦追随的份上,派人来救她。

是以再疼,再煎熬,她都不曾吭过一声。

可最后,却只等来他用她父亲呕心沥血打下来的城,和她母亲经营了一辈子的百草堂,换走那世间唯一能救她的十二因缘莲。

只为给沈令宜安他们俩结下的胎。

即便他早就知道,沈令宜腹中的胎儿早已断气,用什么灵丹妙药都无济于事;

也即便他很清楚,那朵十二因缘莲,根本就没有安胎之效。

对她,就只有一句:“你拿什么和宜儿比?”

是啊。

拿什么和沈令宜比呢?

从始至终,她都只是沈令宜的替代。

从前萧意卿身不由己,不能光明正大和沈令宜在一起,才拿她廖解相思。而今他已是万人之上,想要什么,都无须再仰任何人鼻息,自也不会再需要她这个“赝品”。

就像那只狸奴摆件。

她得到的,只是萧意卿随手拿草籽所编而成;而沈令宜手里的,却是他用千挑万选的上好南珠,精心串成的。

也就像他明知她乳名叫“阿珩”,却从来不曾喊过,对沈令宜,却会温柔地唤一声“宜儿”。

难怪新婚那晚,无论她如何提醒,他都不肯为她折一枝凤凰花;沈令宜打发人报一句“身子不爽”,他却能头也不回地摔门赶去看望,直到她折来的花枝也枯萎腐烂,都不愿回来。

也难怪阿母为她种的那棵凤凰树,自那以后,就彻底成了枯木。

即便移栽到宫里精心调养,也再没开过花……

“沈盈缺!”

风里传来一声怒吼。

沈盈缺从回忆中惊醒,回头,但见浓烟滚滚处,萧意卿居然来了,被一根倾倒的立柱拦在楼梯口,正喘着粗气,怒目瞪她。

束得一丝不苟的金冠,向旁歪斜。面颊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从来整洁到没有一丝褶皱的衣裳,也燎出了大片焦黑破洞,袍角还“滋滋”蹦着火星,浑不见平日的玉颜清相。

相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狼狈。

也是,沈令宜都成那样了,他如何还能理智?为了给她报仇,都不惜追到这里来。

“你可知自己今夜都做了甚?!”

“投毒,纵火,可真是长本事了。朕念你当初从龙有功,未曾将你兄弟犯下的死罪牵扯到你,已是仁至义尽,你倒好,竟这般回报朕,当真让朕太过失望!”

萧意卿咬牙切齿,几要吃人,深吸几口大气,才勉强平复。

“罢!朕念你过去辅佐朕有功,今夜之事,朕可以不追究,只要你乖乖随朕回去,闭宫自省,你照样是大乾的皇后。”

边说边朝她伸出手,一副宽怀大度的仁君模样。

沈盈缺轻哂,望着远处檐角翻飞似凤凰展翅的五凤楼,淡声道:“我今天本来也想杀了你的。”

萧意卿一愣,以为自己听错。

沈盈缺却并不否认,只惋惜地叹:“可是杀了你,大乾该怎么办?外头已经乱了,若因帝位悬空,再起内战,大乾可还受得住?终归是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罢了……”

“所以就这样吧。”

“今生招惹了你,是我不对。抢了不该得的凤位,也是我不好。如今落此下场,我无话可说。但大乾的百姓是无辜的,还请陛下莫要再因一己私心,耽误江山社稷。”

“广陵王离京前,已经为陛下布置好边防,守成足矣,陛下为何要换?而今的沈大司马究竟几斤几两,陛下当真不知?清醒些吧!大乾已受不起第二次胡乱之苦!”

“亡羊补牢,犹未迟也。纵使眼下无法收复河山,也请陛下勿忘今日之耻,韬光养晦,亲贤臣,远小人,待将来羽翼重丰,再拾旧山河,给所有大乾子民应有之庇护。妾身在此,代江北父老,谢过陛下!”

她敛衽郑重朝他一礼。

宽大的衣裙在风中猎猎拍打,纤瘦的身子仿佛一朵枝叶凋尽的花苗,艰难地在烈火与暗夜的夹缝中挣扎。

她却站得笔直,没有一丝摇晃。

“若有来世,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喜欢你真的好苦。”

苦到明明心已经死了,四肢百骸却还记得该怎么疼。

所以就这样吧。

本就是一段孽缘,开始得不应该,结束了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说到底,哪有什么凤凰神女?哪有什么金铃良人?

终归是她太天真。

她闭上眼,张开双臂,仰身从楼顶跃下。

染血的大袖在风中翩飞招展,宛如凤凰张开的巨大羽翼,掀起层层火光。

“阿珩——”

萧意卿嘶吼着撞开面前那根还烧着火的断柱,冲到阑干前,爬上去也要跟她一块往下跳。几近眦裂的双眼里,尽是丝丝迸裂的溢血红影。

三个身强力壮的侍卫,都几乎拦他不住。

错觉吧?

萧意卿怎会在意她的生死?

莫说他了,这世上早已没有人在乎她,哪怕她今日死在这,也不会有人多给她半个眼神,甚至还会觉得就这样让她死去,实在太便宜她。

活成这样也是悲哀。

沈盈缺自嘲一笑,越发欣然地往那团火光坠去。

呼啸的火舌烫得她肌肤发红,她却一点不觉得疼,也半点不曾害怕,只余一种解脱般的释然,像是回到母亲的怀抱。

“阿珩——!”

一声更加有力的呼喊,盖过萧意卿,一举击中她耳鼓,直达她心房。

沈盈缺还没辨出是谁,一道黑影就已翻过围栏,跃至她面前。

夜风鼓起他玄黑的大氅,暗金色狴犴绣纹迎着火光烈烈昭彰,仿佛暗夜里伸出的兽爪,咆哮着将她周身束缚的烈焰寸寸撕裂。

琥珀色瞳孔一瞬不瞬凝视而来,比四个月前在王庭见到时还炽烈明亮。

是萧妄!

失踪了四个月的萧妄!

他竟活着回来了!

“怦——”

沈盈缺听见自己的心重重跳了下。

眼前随之升起一片白雾,带着夏夜独有的潮热,和记忆深处久违的草药香。

一座四方庭院自浓雾深处浮现,正中生出一树凤凰花,正徐徐向月开。花盏瑰丽似火,枝头还系着几根红绳,一直延伸进庭院四周的屋舍。片片红笺挂在绳上,风一吹,翩然若蝶。

而花树下,男人望着她的眼,比满树花盏还灼灼欲燃。

含笑轻咬她耳垂,唤着她乳名,一遍又一遍。

简单两个字,总能念得比旁人多一份醇厚深情,叫她身子发软,心如鹿撞,故意假装听不见,他也任由她撒野。

而他亲手簪在她发间的凤凰花,更是那年盛夏最娇艳的一盏。

沈盈缺还没反应过来,这段陌生的记忆是什么,满树花盏又零落成雪,纷纷扬扬洒向人间。

原本的庭院如水墨般褪色成一座奢华的宫殿,画栋飞甍,丹楹刻桷,恍若天宫。而她一身华服站在其中,却是满眼含泪,恨怒非常。

“萧妄,我真希望自己从来不曾认识过你。”

匕首霍然捅入他心房。

没有一丝犹豫。

而他眼底的错愕和痛楚,比浸满鲜血的龙袍还刺目猩红。

可他却始终没有唤人进来护驾。

害怕此事泄漏,自己就再也保不住她,手明明都已经痛到抬不起来,却还咬着牙,将她搂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帮她挡开门外所有等着揪她小辫的恶意目光。

一如现在,火光滔天。

他撕开烈火和回忆交织的重重枷锁,紧紧抱住她,自己都已经命悬一线,却还在她耳边柔声细哄:“阿珩,别怕。”

万顷光澜在烈火中迸放。

沈盈缺看见语冰楼里那棵枯萎了十余年的凤凰树,于光澜深处再次绽出霓霞。

那枚多年不曾响过的金铃,也“叮铃”一声,又一次响彻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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