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暑假在家闲得长草,被许朝阳支出去跑腿,点名要吃他学校旁边那家的土豆粉。
顾灼伸个懒腰点头遵命,从家里到学校走路也才二十分钟,但今天难得不是大晴天,多云的天气适合骑车,顾灼把棒球帽挂到裤子上,改主意去扫了个共享单车。
一路串街走巷风驰电掣,少年的头发被风吹乱,英俊的眉眼还有三分稚气未脱,握着车把的手骨节分明,他虽然还是少年身量,但个子抽条似的长,小臂上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流畅,能看到延伸至手腕的青筋。
路过的文具店前有只晒太阳的田园幼犬,顾灼等红灯的时候嘬嘬逗了两下,小狗摇着尾巴要往前爬,被狸花猫一爪子按住。顾灼笑出声,一踩脚蹬,白色短袖扬起衣摆,露出劲瘦的腰,是蓬勃的少年朝气。
两份土豆粉加酸加辣加麻酱,又点了不少炸串。屋里开着风扇也消减不了暑热,顾灼就坐在店外的塑料凳上等。
等土豆粉做好的时间不够玩游戏的,他就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像双眼充满了睿智的哈士奇。但因为顾灼的脸实在养眼,所以是只帅得很纯的哈士奇。
“哎呀,有人摔了!”
旁边快餐店的老板正在椅子上扇风,一嗓子喊起来差点把他自己晃一跟头,刚刚放下二郎腿站稳,身边一阵风差点又把他刮倒——顾灼像支离弦的破风箭冲出去。
有人比顾灼还快。
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撑着伞蹲在老人身边,一边拿冰袋给老人降温,一边拿出手机准备打求助电话。
顾灼按下女生的手:“我来吧。”
女生抬头,费解地看向顾灼。
顾灼熟练地报了110和120,又打电话给舅舅报备土豆粉大概率要凉。等放下手机才发现有一道灼灼的目光向自己扫射,顾灼低头,女生正看着自己,抿着唇瞪着眼,特别像那只一爪子把田园幼犬按住的漂亮狸花猫。
顾灼说:“我家有钱,不怕讹。”他晃了晃手机,反正求助电话是他打的,就算是老人家属找上门不讲理也不会连累她。顾灼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可以对付,因为他已经打电话了,舅舅马上就到。
“你机灵点,一会儿事情不对就赶紧跑。”顾灼拍胸脯保证,“我绝对不把你供出来。”
女生抬头扫了眼不远处的监控,没忍心戳破顾灼有点二缺的好意。
……
八月盛夏,长远一中。
提前开课的高二学子们还没有进入学习状态,假期的余温未消,教室一角正絮絮讨论着即将到来的转学生。
“嘉英私立火箭班?这人得多想不开来咱们这啊?”
“咱这儿咋啦,冬暖夏凉的。”
“男生女生啊?希望是个帅哥。”
……
早自习课老师没在,一班的学生们都放肆起来。
戴眼镜的学委抱臂托了一下眼镜,做柯南思考状,朝窗边坐着的男生问:“灼哥,你知道要来的是何方神圣吗?”
顾灼靠窗坐着,手臂架在窗台上发呆,脸上困恹恹的回了一句:“没听说。”
前天的助人为乐本来能成为他的人生高光,但过后他跟小舅复盘,对方发出了灵魂拷问:“你知道学府路的监控都快成三百六十度环绕了吧?”
“……”
顾灼当然知道,他只是忘了。
然后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女生眼神扇形图里的那一分怜悯是啥意思。顾灼捂脸,土豆粉都不香了。
唉,往事如烟。
顾灼无聊地转着笔,心想潇洒地做个好事怎么那么难。还好他跟那个女生不认识,不然也太丢脸了,肯定会被怀疑智商。
顾灼转头的时候恰逢窗外一阵风起,吹动他额前几缕碎发。明明是穿着素静的白色短袖,却帅得格外突出,让人根本没法挪开视线。
顾校草天生丽质不靠衣装。
文艺委员拿起手机抓拍一张,悠悠感叹:“多亏了顾灼,今年咱们班的汇演封面有了。”
顾灼瞬间想到了某些尴尬的往事,嘴角僵了一下讨饶:“琪姐求你,别加奇奇怪怪的滤镜和话题。”
文艺委员明知故问:“比如?”
“比如「氛围感帅哥」。”刚从教室外面拐进来的班长捧着一摞教材放到讲台上,然后放出最新内幕消息,“新同学在校长室,老大去领人了。”
……
五楼校长室。
转学生旁边坐着一位浑身透着精英范的女士,她穿着职业套装,卷发红唇,与长远这个东北小城格格不入。
校长说得口都干了,她才不慌不忙地点点头,说:“李总承诺的实验楼翻修很快就能进场,青稚的家长不常在这边,就请学校多担待了。”
话音未落班主任走了进来:“您好,我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
“你好,现在学校都需要家长进群是吧?麻烦把二维码发一下,我稍后让人添加。”
班主任试探着询问:“请问是孩子的家长不方便进群吗?”
“老板和夫人都很忙,学校里的小事就不用麻烦他们了。”女人记下了班主任的手机号,随即就有人添加了班主任的微信好友,“如非必要我们不会打扰老师,至于其他需要家长配合的工作,比如批改作业做听写什么的,我们这边恐怕是没法配合的。”
班主任把人拉进家长群:“您放心,我们学校不兴这个。我们的家长群就是通知上学放假时间和其他的集体活动,不会打扰家长的日常生活。”
全程青稚不发一言,事不关己地坐在椅子上喝校长给倒的养生茶。
班主任比学生们更早知道转学生的消息,如今终于得见,却与想象中的有些出入。这孩子怎么看起来爹不疼娘不爱的,转学这么大的事派非亲非故的助理代劳,真够可以的。
班主任又简单了解了下青稚的情况,寒暄过后,无关人散去,他也要带着青稚回班级。
“也没什么需要额外交代的,有不适应的地方跟我说,不用不好意思。咱们班的同学比较活泼,很好相处。”早上八点的阳光还不太青睐走廊北侧的窗子,夏日干燥的晨风吹进教学楼内,带起后操场阵阵花香。班主任看着青稚身上穿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说,“咱们学校的校服都是统一跟厂家定版走量,就周一升旗的时候穿,平时只要得体就好。高一还没开学,秋季校服就得再等等,下课后把衣服尺码报给班长。”
青稚点点头:“谢谢老师。”
她心里松口气,新班主任没要求她先穿嘉英的夏季校服充数,也庆幸长远一中只有一季校服,平时也不强制。
高二一班在三楼东侧,第一排靠墙放风的同学远远瞧见走过来的两人,迅速给其他人报点:“目标出现!”
其余人各归各位,都翻出课本嗡嗡开始朗读。
班主任带着青稚走进班级,就看见底下这帮小崽子们苦读得如痴如醉。
他一挑眉,没拆穿学生们装模作样的小把戏。
“停一下,说个事儿。”
班级顿时肃静下来,像嘎嘎叫的小鸭子们被掐住了命运的脖子。青稚在一旁瞧着,觉得这帮同学确实有点意思。
“这是咱们班新来的转学生,青稚。”班主任往旁边移开两步,对青稚说,“跟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吧。”
讲台上放着一盒崭新的粉笔,青稚没找到旧粉笔,便拿起一根新的掰成两半。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笔锋飘逸却有棱角,扑簌簌的粉笔灰落在指尖,青稚随手拂去,又面向她即将同窗两年的新同学站好。
“我叫青稚。青春的青,幼稚的稚。”
同学们本来还等着转学生自己能提供更多信息,比如年龄爱好什么的,结果青稚短短十二个字就完成了自我介绍。
“草,酷哇。”
不知谁感叹了一声,安静不过几分钟的死水又活了起来,窸窸窣窣地笑了起来。
青稚能感觉到这是带着善意的调侃,因此也不觉得被冒犯。
谁料从教室一角传来沉稳有力的掌声。
青稚循着动静看过去,忽然对上了窗边男生的视线。
哦?热心肠的傻瓜帅哥也在这个班。
青稚没来由的心情好。
两秒后全班都开始鼓掌,如一层层浪花翻涌震着青稚的耳膜,其间还夹杂着几声“欢迎欢迎”的喝彩声。
班主任指着一个空位,对青稚说:“靠窗那组第四排有个空位,你先坐那儿吧。”
顾灼也正趴桌子上看青稚,直到把她看得不好意思,才率先移开了眼神。
顾灼灿烂一笑,也收回了视线。
青稚捧着讲台上的全新课本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还有几分钟就下早自习,班主任也知道这帮崽子们没法收心,便破例在班级里各个过道走了一圈。
他走到顾灼身后的时候停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出来一下。”
正在整理课本的青稚回头,只看见少年清俊高挑的背影。
“青稚你好,我叫吴用,就是水浒传里的那个吴用。”旁边的男生开朗道,“我是咱们班班长,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随叫随到。”
青稚眼睛一亮:“老师让我把校服尺码报给你。”
“没问题,我下课就报上去。”吴用记下了青稚的尺码,又给她介绍了前后排的同学。
青稚暗自感慨班主任心细,自己明显是被班干部包围了,想不融入新班级都难。她又想起那只英俊的哈士奇,问:“刚才出去的那个男生……”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盖住了青稚的声音。吴用赶着去上报青稚的校服尺寸,踩着铃声就出了班级。
青稚也不知道要跟新同学说什么,便去黑板前抄写课表。回来的时候桌子上多了一包水果糖,过道左边的女生朝她挥挥手:“嗨,我叫沈琪,是咱们班的文艺委员。”
“是你送我的糖吗?谢谢。”青稚收下新同学的好意,在心里琢磨着合适的回礼。
“不客气,这个糖很好吃。”沈琪表明来意,“十一之后是校庆文艺汇演,每个班级要出一个节目,我先来问问你的特长。”
青稚摇摇头,“我没有特长。”
沈琪举例道:“唱歌跳舞什么的,画画书法也可以,你声音这么好听,朗诵诗歌也没问题,咱们每次的节目都是海纳百川的。”
青稚还是摇摇头:“对不起,我真的没有什么擅长的。”
“好吧,没事。”沈琪依旧笑眯眯的,“还有一个多月呢,你要是改变主意了就跟我说。”
青稚囫囵个点点头,又想起课桌里那包糖。
沈琪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忙不迭地说:“别误会,糖是来交朋友的,你尝尝。”
顾灼回来了,他随手扔给沈琪个什么东西,又朝向青稚看了一眼,刚吐了半个音,上课预备铃就响了。
叮铃铃——
数学老师提前进了教室,准备争分夺秒地讲课。顾灼欲言又止,转头回了自己的座位。
青稚回头看了两秒顾灼的背影,才回身拿出这节课的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