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一片祥和中来了。

昨晚江洵睡得非常好，他没告诉码农的是，近些日子他每晚都会做梦，再疲惫地从梦中醒来。但这次在副本中，他倒是安安稳稳睡了一整晚，难道是运动量大的缘故？在刷牙的时候，江洵泛着困意迷迷糊糊地想，把加强锻炼提到自己的日程表上。

“江洵，你好了吗，让我挤挤！”朱利斯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在江洵还没给出回应前就挤了过来，显然那个问句不是在征求意见而是表达意见。

江洵翻了个白眼把位置让开了，后退一步，希望朱利斯别把口中的泡沫吐自己身上。当然啦，还有这个人，左正野。他站在江洵身体的另一侧，在江洵刷完牙后递过来一条毛巾，以不可抗拒的力道给他擦脸，看着他没有抵抗的动作，一脸满意。早晨江洵一醒来就看见这么大个人眼睛睁得不像活人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害的他以为这才是今夜的噩梦主体。

这所学校的日程安排并不像江洵印象中十几岁学生该有的忙碌，因此在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又稳稳地挂在天空一角的时候，这些学生们才挤进洗漱间中开始他们的一天。

很热闹，又很温馨，像正常的中学生一样打闹，但昨天的事既然已经发生，那么就绝对不可能有“正常”的可能，更何况江洵觉得这群学生本身也有些古怪呢。

昨天江洵走前的预言失效了，晚上没有一个人变成异变者，白天也没有一个人缺胳膊少腿地坐在这儿，这群学生们倒是没因为这个讨厌起江洵，反而热切地跟他打招呼，江洵象征性回了几个后懒得理睬了。他今天有新的任务安排，那就是到学校图书馆去找找老头失踪之谜的线索。

“你要去图书馆？”朱利斯疑惑地问。

“对。你来带路。”江洵又薅上朱利斯的羊毛。

“那你的课怎么办？等等，你该不会要逃课吧？！”

“要不然呢。”

“呃……”朱利斯一脸痛苦面具，他的好学生身份要求他认真去上课，并且及时拉回这个误入歧途的人，但以他对江洵的了解又知道要劝阻这个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最后朱利斯还是答应了，但他要求一定要先去教室把书本拿上，他去那边自习，在他们拿书的时候，菲尔也听到了，告诉他们她也想一起去。朱利斯表示很奇怪。

“嗯，我也有点事想去看看……”菲尔语焉不详。

“哦对，你是去借书的吧，听说你已经把古代语学完了，真厉害呀！”朱利斯自动帮她找到了理由。

菲尔没点头也没摇头，看上去有些犹豫，又好像没在听朱利斯讲话，江洵听了插嘴：“你以前经常去图书馆借书？”

“嗯，是的。”

“难怪，你是对那个老头好奇吧，对他的失踪感到难过吗，还是愧疚于不知情？”

菲尔张张嘴，一晚上不见，江洵的问话越发犀利，刚被江洵点出老头的事情她还有些犹豫，现在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幸好，他没发现……不，她其实也不知道。菲尔低下头，对江洵的说辞表示同意。朱利斯立马叫嚷着让江洵不要欺负女生，左正野没什么反应，四个人就这样吵闹地走到图书馆。

从教学楼走到图书馆大概用了十来分钟，图书馆在校园的西面，是一栋古铜红的建筑物，看上去十分恢宏，但走近了马上就能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图书馆周围的环境像是鬼片里上了幽绿色光芒的阴凉地方，大多数都是黄白的裸露地，少数存活的植物焉了吧唧地歪伏在地面，从茎部往下开始枯黄。江洵好奇地拈来一根草，端详一会又把他扔掉，顺应早就站在门口的朱利斯的呼唤朝图书馆内部走去。

“给我讲讲那个老头以前的事情吧，聊聊你们知道的就行。”

菲尔和朱利斯先是对视了一会，再一个朝天，一个朝地，苦思冥想，思索怎么用温和的措辞描述不那么温和的事实。江洵等半天等不来回答，只好自己发出疑问了：“那我来问你们，老头具体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这个，我们不知道，是有同学发现了他几天都看不见人影，才去拜托校方寻找的。这个应该是五天前的事。因为他之前是个流浪到我们学校附近的流浪汉，我们也找不到他的亲属，就留他在这里工作了。所以在他失踪后的不久，就有人认为他是偷了东西逃跑的。老师们没告诉我们具体是什么情况，大概他们也还在查吧。”朱利斯说。

“啊。”江洵突然想到左正野是通过监控定位自己的，那么在图书馆这样的地方应该也设有才对，监控查一查应该很快的，这么多天都没找到，是为了隐瞒什么吗？不对，也有可能是对方绕过监控的死角逃开。

江洵对其他两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别靠近，他要和左正野说悄悄话，虽然他们一脸无语，但还是照办了，于是江洵问左正野说他黑入系统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学校内的监控密不密集，是不是24小时打开的。

“很密集，除了卫生间，所有地方都能照到。是时时打开的。”左正野也凑到江洵耳边小声说，看上去很享受这种私密的对话。

“真变态，”江洵吐糟，继续问，“那这个系统是多少天覆盖一次的你有注意过吗？现在还能不能找到之前的记录？”

“我只能看见七天内的，在我找你的时候。要我现在去看看吗？”

“不，”江洵拒绝了，他担心让左正野肆意而动会打草惊蛇，他暂时还信不过左正野的技术，“目前什么都别动，我需要你的时候会告诉你的。你什么都要听我的话，知道了吗？”

“嗯。”左正野很高兴地点头。

聊完这些，江洵又挥挥手让他们二人过来，在他和左正野聊天的时候，他们在图书馆内部转了转，回来的时候率先告知说里面没有打斗痕迹。

“嗯，但不能说明什么。回答我这个问题，既然他是管理图书馆的人，那他以前最常待的地方是哪里？”

朱利斯走了出去，然后指着图书馆大门口左侧墙壁的一个破旧椅子道：“他以前喜欢坐在这儿，反正我是经常看见他坐在这里，他很不喜欢待在室内，也不喜欢吵闹，我们有时在附近跑动，就会被他大骂一顿。”

“唔，值班的具体时间呢？”

“我不知道，菲尔，你知道吗？”

“抱歉，我也不清楚。”菲尔轻声回答。

江洵蹲下去仔细查看这张椅子，这是个很破旧的木椅，外壳的油漆早已被太阳晒得褪色，用手按压就会发出嘎吱声响，椅子的四个脚和椅背上都有很多细小的划痕，看上去是经年累月使用下留的痕迹，但没有特别新的痕迹。

“那除了这张椅子，他有什么办公桌一类的东西吗？你们借书的时候需要登记的吧？”

“需要登记，但这部分老头一般不管，你看，”朱利斯指向挂在图书馆内部墙上的一个小册子道，“他让我们自己来登记。嘛，以前没有管理员的时候我们也是这么办的，所以影响不大。”

江洵拿在手上翻着看了看，陈旧簿子的封皮特别脆弱，他觉得自己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把整个封皮扯下来，但这个经传多手的薄子却很完整。江洵快速翻看，没有发现内页有纸张被撕下的痕迹。再看里面的内容，大多是一个名字的人在借阅，菲尔说那是她的名字，朱利斯凑过来看只能发出一声声惊叹的声音。

江洵挥挥手让朱利斯到其他所有房间帮他找找看线索，朱利斯很不满意说江洵的动作简直就像在招呼小动物一样，但还是很快走了。在朱利斯的脚步声远去后，江洵转向正在盯着地板发愣的菲尔，直截了当地问道：“菲尔，你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们。告诉我是什么。”

菲尔原先迷离的瞳孔迅速收缩一下，又很快恢复镇定，在江洵思考需不需要来点威逼利诱的时候，叹了口气：“我想也是瞒不住你。”

“那就快点说吧。”

菲尔咬了咬牙：“你可能不会相信我的话，连我自己都不信。但是……”她深吸一口气：“我对这个老人家完全没有印象，或者说，我对这个图书馆也没印象，对我借的书也没印象。明明我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也知道周围的同学叫什么名字，但在这一块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这不合理。”

“对，不合理透了。我感到恐惧，你明白吗？我好像不是我自己，我周围的人也好像不是我认识的人，但他们都说我很正常，和平时一模一样，但我知道自己不正常，我不知道不正常的是他们还是我，或许两者皆有？我，我……”菲尔抱住自己的头，像是想用这种方式包裹着自己，给自己带来点安全感，但只会使自己的行为显得更加怪异。

但在一瞬间，她又镇定下来，好像刚才满脸恐惧的是另一个人，神情十分冷漠：“对不起，是我说得太着急了，你不用在意我的胡言乱语，要说出去也随便你。”

这时，一阵大风呼地吹过，震得图书馆敞开的玻璃窗哗哗作响，一阵寒意从顶端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