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航班落地到今早起床,乔敏也就休息了七个小时左右。
出差回来的事只有朋友顾清舟知道,乔敏没来得及告诉家里人,也不知要不要开这个口。
天气原因,南城那边的活动提早结束,她这个陪同客户的法语翻译也变得毫无用处,在南城逗留了一天,和同事回母校逛了逛,回味了一些周边的小吃,偷闲玩乐后,赶在中秋到来之前回了京城。
虽说高考完后就和贺家做了割舍,但贺家那边每逢节假日都会雷打不动邀请她回去吃餐饭,中秋节也不例外。
这年的中秋和国庆合在一块,不多不少恰好八天假期。
今至中秋,天气微凉。
乔敏上身浅杏色的长袖衬衫,下边是西装面料的黑色半身裙,简约偏商务的打扮把她身上残存的学生稚气洗去大半,绸缎似的中长发更是平添几分成熟。
因此网约车的司机师傅没拿着京腔叫她“妞儿”,而是叫她声“小姐”。
车程约莫半小时,乔敏一上车便给贺临年发了条消息,简单告知一声,她准备要回贺家了。
发完乔敏就把微信聊天页面切掉,点进WPS文档里翻看下午艺术展陪同翻译的资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中秋佳节接这种外快,为了那笔高昂的费用,还是因为不想在家过中秋有个借口,或许两者都有。
刚看完一页有关画作的介绍,顾清舟的电话猝不及防拨了过来。
“敏敏,今晚我不回去了,有个临时的饭局,好多娱乐圈的大佬都在,中秋礼物放在你房间的桌子上,别说我弃你不顾哦,对了,今晚你打算怎么过……回贺家吗?还是回你亲爸那边?”
顾清舟作为乔敏多年的朋友,知晓她家庭构成的复杂性,问话的语气尤为轻缓。
乔敏想了想,不准确答她说:“我现在在回贺家的路上,打算吃完中午饭就走,下午去跑展,晚上的话……我不知道应该回家宅着吧。”
两人又聊了几句,顾清舟忙着和别的演员对戏,通话到此结束。
乔敏是到了贺家别墅的正门前才看到贺临年回她的信息。
贺临年不知她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以为她晚上才回来吃饭。
乔敏给他解释了一番下午有工作怕赶不及,所以中午来,贺临年表示他现在在回家路上。
贺明节假日从不去公司,乔敏来的时候,家里恰好就贺明一人在家,他在茶室泡茶喝,见来人是乔敏连忙让阿姨备饭。
“晚上也在这吃?一起过中秋,”贺明将沏好的温茶递来,那羊脂玉茶杯的杯身堆金浮雕满经文,是她这个继父最爱的款式,所以妈妈生前也喜欢。
乔敏小抿一口杯中茶,红茶顺滑绵醇,她又喝了些才放下。
偏头躲开贺明带有期待的强烈目光,她拒绝说:“不了,待会有事。”
*
贺临年没有说谎,的确很快赶回来了。
乔敏远望玄关处换鞋的男人,藏青格子衬衫配棕色休闲裤,不变的黑色短发,抬眼回看她时,眉梢洋溢着皎月似的温润。
他身上常有种令人想要珍惜的少年气。
“一个月没见而已,小敏长大不少,都快要认不出了。”贺临年朝她走来,邀她去饭桌,“走吧,在这里呆愣着做什么呢。”
乔敏这才意识到自己出神了,明澈眸子里带着丝茫然,缓缓回他声“好”。
阿姨已将菜摆好,从茶室出来的贺明向他们招手。
菜式丰富,最多的是海鲜,专门准备的,其实乔敏不太爱吃,去世的妈妈爱吃,但那几盘海鲜离的近,不吃又太矫情了,勉强算吃了几口,其余都在挑拣些素菜吃。
贺临年坐在乔敏身旁,时不时会给她夹菜,这会往她碗里夹的是牛肉,“下午怎么还有工作,法定节假日不放假?”
乔敏低眼看那块炒牛肉,是她爱吃的。
“私人的活,陪一个法国人逛艺术展,巴塞尔艺术展,之前只有港城才有,首次在京举办,我也想去看看。”
“不如留下来过中秋。”贺明对艺术没丝毫兴趣,对那笔报酬更觉得没必要,他不是没给乔敏钱花,只是这孩子倔强一分都不要。
贺临年听完则是若有所思点头,要是他没记错,谈祁景提到过这个艺术展,去不去他倒不清楚,对艺术展不感兴趣也没多问。
“那得中午得吃多些,陪人逛展再加上口译,要耗费不少体力。”
贺临年说完,乔敏碗里又凭空多块肉,
对面的贺明看在眼里,瞅着他俩笑,拖长了声说:“小敏还是和你亲近些。”
乔敏没多言语,贺临年也没接这话,她埋头夹着那块肉放进嘴里。
*
乔敏和杜邦约定的时间是午后三点,她打算提早半小时去,贺临年说可以顺路送她到展馆那边,她没拒绝。
去年巴塞尔艺术博览会收购京城国际艺术展,今年便马不停蹄开展举办活动,撇去营利性质不说,的确是一桩艺术盛事。
乔敏站在门口等待的八分钟里,就见到许多能叫得上名的大拿名流和商业领域的精英巨擘。
这次的客户是个收藏家,上一年才跟随儿子移民到国内,乔敏见到杜邦时,本人意外的比想象中要年轻许多。
“初次见面,没想到乔小姐这么年轻漂亮。”杜邦用法语说,眼前女孩面容不具任何攻击性,池水般清澈,一副让人舒服的柔和长相。
法国人注重交谈时的语气和眼神,这点乔敏牢记在心,突然被夸,她有点不好意思,淡笑回话:“过奖了,杜邦先生很高兴认识您。”
在京首展,展区已经不能套用热闹这么单薄的词来形容,四大展区都堆满人,画廊荟萃的展区前更是人山人海,想往前走一步难如上青天。
乔敏思索再三,决定和杜邦商量最后再折回来逛这个展区,杜邦是奔着画廊荟萃里的展品来的,有些犹豫。
“这么多人,您看着也没趣,何不等人少些再慢慢欣赏,不负风雅。”乔敏这番话说动了杜邦,两人意见达成一致。
逛了圈下来,乔敏主要的任务还是帮助杜邦和别人交流,对展品的赏析杜邦比她,她能解析的并不多,多浮于表面的介绍。
近傍晚,欲夕的节点,国人对中秋的重视在逐渐消散的人群中可见一斑。
杜邦不舍得走,同样的地方来回逛,乔敏心中已经开始后悔,为了增高和看起来更成熟些穿了对8厘米高的高跟鞋,如今腿脚酸的难受。
好在杜邦心细,觉察到她的困窘,两人休息了会才往画廊荟萃那边去。
乔敏踏进画廊前,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谈祁景。
长廊里满是目不暇接的画作,杜邦独爱副来自韩国艺术家的油画,白布上涂满蓝墨,由深到浅,这样抽象的画作,饶是酷爱收藏艺术品的杜邦也一头雾水。
乔敏看不出个所以然,但她在做准备工作时见过这个画家的画作解析,可印象模糊,解释不出来,心里顿时觉得失职内疚。
拿手机准备查时,有人抢先一步给出见解。
“由浓转淡的单色画,时间的流逝通过行为痕迹的彰显有了具象化,没记混的话,这幅画的作者极擅长留白,观者所见心生一片虚无之地的感慨,果然名不虚传。”
乔敏点触屏幕的食指一僵,他的声音恰好卡在熟悉和陌生之间的空无地带,不算特别,不算了解,乔敏暂且找不到词句形容,可却牵着她抬起头来。
谈祁景站在画作前,自然均匀的打光下,他活像千年不朽的精琢雕塑,摆在展柜里展示都是亵渎冒犯,那双半眯起的凤眼凝神于画上,似在思忖,身旁跟着四五个人,不少外国面孔,将才那番话估计是说给他们听的。
其实乔敏不太知道谈祁景周围那些人是陪同还是与他身份相当,他的气质本就遗世绝俗,那群人堆里仿佛只能瞧见他。
对谈祁景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乔敏并不太意外,当下第一个反应是——他出差结束,回国了。
杜邦对谈祁景说的话很感兴趣,想与他交谈感悟,于是扭头朝乔敏招手示意她过来帮忙翻译。
乔敏走到杜邦身后时,谈祁景也看到了她,他抿唇朝她笑,很礼貌的笑,眼前女孩这身打扮和平时差不多,若要挑出点不同,唇色相较暗夜里更为浓郁些。
自然,乔敏回应的也非常得体讲礼。
“谈先生,这位是杜邦先生,来自法国的一位收藏家,谈先生刚才对这幅画的看法,杜邦先生表示很感兴趣,他问你能否再深刻讲解些,或者给他介绍介绍画家本人的风格和流派?”
乔敏把杜邦说的话翻译了一遍,改了些字句,用中文说给谈祁景听。
“乔小姐认识这位年轻的先生。”杜邦意外她知道谈祁景的姓氏。
乔敏用法语解释:“谈先生是我们公司的合作伙伴,同时……”后面的话她没说,亦是贺临年的朋友。
杜邦点点头,愉快伸出手,用蹩脚的中文问候他“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谈祁景回握住他,附以微笑,“您好,很高兴在此遇见你。”他这句用的是法语,彬彬有礼的完成了此场握手礼。
乔敏对这句法语可太熟悉了,上一次见还是他出国前,那晚结束后,谈祁景颇有雅兴,不愧下问向她讨学法语,她教的的就是这么一句,没想到此刻派上用场,不枉所学。
可公共场合听到,不免得骨寒毛竖,她不是没注意到,他说话时眼角微挑起,短促瞥了眼这边。
这种不适感一直维持着,导致乔敏翻译时不小心说错了几个词,杜邦后面几乎都是跟在谈祁景旁边,直到逛完整个画廊荟萃。
杜邦终于打算回家,乔敏的工作也告一段落,谈祁景那边似乎还有未商洽的工作事项,给杜邦留了个联系方式便先行离开。
“乔小姐上车吧,我让司机送你一程。”杜邦坐在后座,落下车窗和她说。
拥堵高峰期,加之逢团圆佳节,乔敏没能打到车,正当她打算心安理得接受好意,手机页面顶部弹出一则新消息。
谈祁景发来的,意料之中的料想不到,是地址和一串房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