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风清气爽。
贺枕气喘吁吁地站在公寓门口,食指在门锁上点了点,输入初始密码6140打开门,将行李箱往玄关一扔,整个人瘫在沙发里,顺手打开电视。
“累死了。”他一手扶肩,转动酸痛的肩膀,另一手从风衣外兜里掏出一枚正方形金属扣子。
这是一枚西装衬衣上使用的法式袖扣,18k金镶嵌着近乎2克拉的橙粉色宝石,侧面有一半雕花,一看就价值不菲,本应该还给失主,可当时时间紧迫,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应该不会被当成小偷吧……
他叹了口气,将袖扣放到茶几上,拉开行李箱拉链,伴随着楼上时不时传来的噪声,将衣服取出,抖一抖,一件件挂进衣柜。
“哒哒哒……”
“哒哒哒……”
直到收拾完整个房间,楼上的声音也没有停止,听上去好像是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这进屋怎么可以不换鞋呢!
他推门出去,来到13楼,空旷的楼道寂静无声。
这实在太过安静,1301的声音能传到楼下,没道理门口听不到。
敲敲门,没人应声。
门上装着老式猫眼,贺枕一只眼睛凑上去,里面看不清楚,但视野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红色。
他转身往回走,刚进楼梯间,迎面差点撞上一个学生模样的人。
“你好。”贺枕笑着打招呼。
学生拎着一个双肩包,瞥了他一眼,从他身侧径直走过。
贺枕摸摸鼻子,继续向下走。
学生却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你是哪一楼的?”
“我刚搬来,住12楼。”贺枕指指上面,“刚从1301下来,他们太吵了,回房间也不换鞋。”
学生嗤笑一声,扫了贺枕一眼:“1301没有人,原来的住户是个年轻女性,前不久死了,吊死的。”
贺枕心想:“没有人又怎么可能有声音呢?”
看出他的不相信,学生继续说:“我亲眼所见,她死的时候眼睛充血,通红。”
他压低声音讲述着,观察着贺枕的反应,发现贺枕还是不太相信时,啧了一声:“没劲”。继续向楼上走去。
贺枕就在原地看着学生,直到学生快要从14楼拐出去的那一刻,喊了一句:“单臣!说谎可是不对的!”
学生猛地停住脚步,平静的表情破碎,扒着楼梯扶手看向贺枕:“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偷偷告诉你,我有个超能力。”贺枕神秘一笑,点了点眼角,“我这人啊,只要看向某一个人,那人的信息就会全部显示在我眼前。”
“你逗傻子呢?”单臣思索片刻,重新恢复冷静,“想要知道我的名字并不难,楼下入住守则须知上有每一个住户的签字。”
单臣说完,嘀咕一句:“这种东西真是暴露隐私。”
贺枕摸摸下巴:“确实。”
单臣冷哼一声,正要继续走,却听贺枕接着说道:“你是长青大学物理系学生,今年二十一岁,学习不错,绩点8.5以上,家庭条件非常好。”
单臣一个趔趄,再也冷静不下来,这可不是能从住户签字信息中看出来的东西。
“你调查我?”
“都说了我有超能力。”贺枕神秘地笑着,缓慢地说,“你前不久还去了A市、Q市、L市中的一个对不对?”
单臣眼皮一跳。
贺枕:“我直接说了吧,就是Q市。Q市建设路东面的步行街。哦对了,还是打车去的……”
单臣脸色越来越难看,没等贺枕说完,猛地冲下来拽住他的领子:“你竟然跟踪我!”
单臣力气不小,贺枕一下没站稳,差点摔倒。
“冷静!冷静!”他慌了神色,下面还有十几阶楼梯,这要是摔下去可真是不得了。
贺枕语速快到飞起:“你脚上穿的鞋是独家品牌设计,前几天刚出的新款,只有门店有售,而门店只有三家,分别在三个城市,我说到Q市的时候,你眨眼速度有轻微变化!至于名字,确实是入住守则签字那看到的。”
随着他的讲述,脖子上的压迫感松了不少,但单臣还是没有放手。
贺枕赔笑道:“你衣服看上去挺普通的,可是掩盖在袖子下的手表却贵得很,包括你的袜子也没有logo,不注意的话还真看不出是奢侈品,由此可见,你家庭条件非常好。”
单臣也跟着看了眼自己的袜子,脸色依旧很难看:“你怎么知道我打车去的步行街?”
“你家庭条件非常好,选择公交的可能性低,而那个步行街附近两公里都没有停车地方,不论是自己开车还是司机接送,都不如打车方便。还有,你背包上别着一个成人礼徽章,时间刚好是三年前,所以你今年应该是二十一岁,再加上背包侧面有个水杯……”
听到这里,他松开了手,那水杯是他们学校物理系奖励给前几名的,杯盖上的银制硬币是第二梯队的标志,也就是绩点8.5分以上的学生。
单臣多看了贺枕几眼,声音还不是很平稳:“不过是卖弄技巧。”
“这不是骗到你了吗。”贺枕整整凌乱的衣领。
单臣僵了一下,不服得很:“别得意,这地方可不简单,就算你比其他人聪明那么一点也没什么用。而且,我可没有说谎。”
说完,他再不搭理贺枕,快步从十四楼拐了出去。
贺枕也下楼回到房间,楼上哒哒哒的声音倒是已经消失,转而是电视上播报着一则新闻。
“4月15日晚上,渔民在秦河下游进行打捞作业时,发现一具女性尸体,死者手中紧握一枚法式袖扣,疑似死前挣扎时,从凶手身上……”
贺枕怔怔地看着电视,屏幕上正展示着那枚法式袖扣的特写。
正方形袖扣,橙粉色宝石,侧面有雕花。
他猛地拿起茶几上的袖扣,侧面的一半雕花和电视中的另一半正好能拼得上,这明显是一对!
这袖扣是他在地铁上捡到的。
几个小时前,地铁到站,他正要下车,起身的一瞬间不慎蹭到旁边青年的手腕,袖扣就是在那时候掉了地。
青年还在熟睡,阳光透过金边眼镜照射在白皙的脸颊,看上去恬静又安逸,简单的白色衬衫干净平整,袖口处有断线,想来袖扣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贺枕捡起袖扣,拍拍青年的肩膀。
青年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瞳中映照出贺枕的身影。
贺枕还没来得及说话,地铁门传来将要关门的滴滴声。
眼看车门要关,贺枕一惊,话也顾不上说,拉着行李箱光速冲下地铁,这枚袖扣被他仓促之间带了下来。
“喂?我这里有秦河沉尸案的线索要提供。”在电视的播报声中,贺枕打起电话。
“……滋……”电话接通了,可里面并没有人声,而是电流一样的滋滋声。
“喂?”
“……”还是没人说话,过了没多久,电话里传出女人阴森的笑声,“……滋滋……贺……”
贺枕:“贺?”
“……枕……”
贺枕挂断电话,看向手机屏幕,刚才拨出的号码变成了空白,而且没有信号。
就在这时,门把手被人从外面按了下去,咔嗒一声响。
门没有开。
空气沉默了几秒,门外的人反复按压门把手,力道不小,咔咔作响。
可视门铃在这时亮起,映照出门外人的样子。
戴着金边眼镜的青年面无表情,反复开着门锁,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正是地铁上遇到的那人,他竟然跟过来了!
那人手里拿着一把三十公分长的直柄细刀,看上去并不友好。
贺枕攥紧袖扣缓步后退,光线似乎暗了下来,明明温暖的天气却吹来一股阴冷的风,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指尖也染上一层潮湿的寒意,丝丝缕缕缠绕上手腕,仿佛化为实质。
不对!这寒意好像并不是错觉!
贺枕抬起手,丝丝缕缕的黑线从手里的袖扣蔓延,正在手腕上缠绕。
“是头发!”
贺枕浑身一哆嗦,将袖扣扔了出去。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女人缥缈的轻笑,大量的头发从袖扣中延伸而出,缠上他的脖子,窒息感随之而来。
一张煞白浮肿的脸从背后靠在他的颈侧,水流从发丝上滴落,一点点浸湿衬衣。
“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肺部的灼烧感和阴冷的水汽缠绕在一起,贺枕用力拉着脖子上的头发,好不容易从嗓子里挤出几句话,努力转头想要看清那张脸。
缠着他的明显不是人,面部浮肿得像个白花花的大汽球,根本看不清容貌,但耳下红色的小痣,和电视上秦河沉尸案受害者的照片能对得上。
“冤有头债有主,你的死和我没关系!这袖扣不是我的!”他拼尽全力指向可视门铃映照出的人,“是他!”
女鬼显然没有沟通的能力,贺枕挣扎之间摔倒在地上,阴湿的发丝缠绕上来,几乎缠满身体,无法动弹。
心跳声震耳欲聋,脖子越来越紧,几乎无法喘息,女鬼的脸近在眼前,难闻的气味充斥鼻腔。
眼前越来越模糊,恍惚之际,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大量的水溅到他身上,发丝撤离,空气也重新回到身体中。
闪烁着银光的直柄窄刀已经贯穿了女鬼的头颅,女鬼从头顶开始,化成大量的水消失。
贺枕大口喘着气,抬头看向来人:“谢……”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僵住了,咽了咽口水,硬生生把另一个‘谢’字吞了回去。
戴着金边眼镜的青年站起身,蹙眉看了眼那直柄窄刀,上面女鬼留下的水渍正在快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