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董阿婆催促下,喻子非不得不心不在焉地往上走,终于见到了今日相亲对象。
女方姑娘也是由着一老太太陪着,姑娘低着头,抬头瞄一眼喻子非,又快速低头。
董阿婆与老太太寒暄,客客气气,一唱一和赞扬对方以及对方带来的人。
喻子非忍不住地往楚心悦那边张望。
姑娘偷偷打量起他。长相普普通通,却无文弱之气,反而……颇为壮硕。
老太太人老成精,笑呵呵问了好几个问题:“我见喻先生一表人才,在哪里高就?父母是否安康?祖籍哪里?定居何处?成家后有何打算?”
这些事情相亲前必然打听过,但直接问当事人,一为安心,确保中间人没传错话;二为察言观色,看他是否有所隐瞒,了解品性。
喻子非将他讲给董阿婆那套说辞再说了一次,语气平淡,疏远客气。
姑娘没作声,老太太皱眉。
见不妙,董阿婆着急,给喻子非使眼色。
不远处隐隐传来女子笑声,喻子非听出那是楚心悦的。
只见她对面的男子笑意盈盈,似在说什么趣事,神采飞扬。
老太太一直盯着喻子非,见他突然下颚紧绷,双唇紧抿,眼沉似水,吓了一跳。
心里不由得打退堂鼓。
低着头的姑娘,鼓起勇气,忽然出声:“你在振威镖局做事,整日与一些大老粗一起,可还适应?……他们可曾欺负你?”
董阿婆拉了拉喻子非衣袖。
喻子非回神:“不曾。他们不是大老粗。”
“若是……若是我让你离了那里,来我家帮忙,你可愿意?”
喻子非看了眼姑娘,又看了眼董阿婆。
董阿婆一拍大腿,“你们看我真是人老糊涂,忘告诉喻小子情况了。……喻小子,陈小姐家是开粮油铺子的,陈小姐是长姐,家里还有一个二岁弟弟,陈老板和陈夫人说儿子太小,想找个女婿先帮扶帮扶家里,待小儿子成家后,再将家业接过来。”
老太太点头,接过话,“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子。我们陈家肯定不会亏待你,吃住都在我们自己家里,你又费不着花钱,给别人做事哪比帮自家人舒服的!”
喻子非点头,“陈小姐也是找人入赘?”
他暗暗咬牙,那边也是个找人入赘的呢!
老太太一下子警惕起来,瞪着眼睛盯着喻子非,一脸怀疑,“怎么可能要人入赘,家里又不是没儿子!董阿婆,你介绍的人可别起了什么坏心思。”
董阿婆也十分恼怒。原来也不是这样说的,陈家承诺若能事成,按照振威镖局给的工钱给喻子非,怎么现在提都不提一句?
她猜肯定是陈家这老太太见喻子非一副老实巴交好拿捏的样子,后悔一开始承诺,想先忽悠着他答应。
结果喻小子不知怎么听话的,完全误会人家意思了。
不过,她并没怪喻小子误会,只怪陈家老太太不厚道。
“陈老太太,话可不能乱说。”董阿婆板着脸,“你说得不明不白的,不怪我们喻小子误会。他现在一个月在振威镖局拿二十两,包吃包住,一年四季还有两套新衣服,也不用花自己一分钱。当初你跟我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说什么了?你们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没爹没娘的,连个帮手都没有,能让你娶我家姑娘不错了,难道还想在我家拿二十两工钱?”
董阿婆大怒,站起来,指着老太太鼻子骂:“你这个爱占便宜的死老太婆!没爹没娘怎么了?难道活该被你欺负死?想要人家替你们白打工,你直接说啊,拿自己家好好的姑娘来糟践,好狠的心!”
陈小姐头恨不得低到桌子底下。
陈老太太也站起来,叉腰,大骂:“想白娶人家姑娘,没脸没皮的!”
又指着喻子非骂:“就这没出息的样子,想入赘做上门女婿都要被人撵出去!”
楚心悦与孟济海相谈甚欢。
孟济海是青云县贤秀堂的教书先生,为人风趣,将学生发生的趣事绘声绘色讲给她和陆云听,两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捧腹大笑。
孟济海含笑望着她们,添茶倒水,完全不觉得姑娘大笑是什么不文雅的事。
孟济海正讲着新学生的糗事,忽听一阵喧嚣。
那句“就这没出息的样子,想入赘做上门女婿都要被人撵出去!”正好盖着了她们说话的声音。
楚心悦转身,撞上喻子非视线,脸上笑容一滞。
喻子非直白地盯着她。
“是喻先生。”陆云惊奇,“他怎么在这?还跟人吵起来了?我去看看。”
说着,随手拿起手边剑,往喻子非走去。
喻子非起身,老太太吓一跳,以为他要动手。
结果见他略过她看向她后面,她转身。
“喻先生,你也在?”陆云扫了眼老太太和一旁的姑娘。
老太太见她武林人士打扮,连忙拉起陈姑娘,连连后退数步。
陆云好奇看着她们,喻子非和董阿婆没有阻拦的打算,她们转身快步离开。
喻子非神情自若,介绍起来:“陆娘子,我陪董阿婆一起来的。我刚来青云县租住在她家,董阿婆对我颇为照顾。”
董阿婆觉得她闯祸了,害得喻子非在熟人面前丢脸,局促不安,绞着手,尴尬点头。
“董阿婆。”陆云拱手。
“陆娘子。”
“大小姐也来喝茶?”喻子非明知故问。
陆云笑了起来,明显看出她心情很好。“大小姐在那儿。不过,恐怕不方便你过去打招呼。你和董阿婆坐着慢慢聊,我给你们点一壶新茶赔礼。”
“不必。”
喻子非不知道为何胸口堵了一口气。
董阿婆也连忙摆手,“您太客气了。我们聊完了,正准备走呢。”
边说,边往楚心悦那边张望,一脸好奇。
两人下楼。
陈家祖孙早就不见了。
董阿婆叹气:“是我不好,对不起你了。”
喻子非摇头。
“你止步。我自个儿回。”
“我送您。”
董阿婆一想,刚刚跟陈老太太吵完架,说不得她躲在哪埋伏她,便没再拒绝。
到了安宁街,董阿婆似有所悟,看着一路沉着脸、一言不发的人,“你是不是……是不是看上你们大小姐了?”
喻子非转头,盯着董阿婆。
一瞬间的惊慌失措,被董阿婆精准捕捉。
“你为何不主动自荐?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瞧着那小生,很会哄人,你再不抓紧机会,小心日后后悔。”
.
小生孟济海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识趣告辞。
楚心悦和陆云又等了一会,一直不见第三位相看对象出现,两人离开。
回去路上,陆云评价第一位直摇头,抱怨第三位无故失约,忍不住对孟济海大加赞扬。
楚心悦对他第一印象也很好。
据孟济海主动交代,他之所以可以接受入赘是因为他自小便是孤儿,被一家姓孟的人家收养,孟家后来出了意外,人都没了。
那时他还小,在书堂念书,先生见他可怜,资质不错,没要束脩让他继续念书,只是科举之路耗费巨资,他只能边教书边科考。
如今才二十岁,已经考中秀才,等下次科举下场,考中希望很大。
从话语间可以听出孟济海志不在经营镖局,而在科考,在仕途。
陆云觉得这是他的好处。
孟济海是个外行人,若他当上姑爷,对镖局指指点点,到时候楚心悦受了影响反而不好。
楚心悦赞同,见了第一个张秀才后,她有点害怕,幸亏孟济海看起来正常。
见她点头,陆云不由得提醒:“不过大小姐也别心急,再好好看看,终身大事再谨慎一点。”
“嗯。我差点忘了问,喻先生那边发生什么事?他需要帮忙吗?”
陆云与喻子非说了两句话,回到原位后,因有外人,没多说什么。
“肯定是董阿婆安排他相亲,不知为何惹恼了女方。我看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肯定是被硬拉过去的。”陆云说起董阿婆,笑了笑,“不过,我怎么听到了什么入赘之类的话。难道喻先生打算入赘?”
楚心悦摇头,她也不知道。
一进镖局,谢老七迎上来。
手里拿着一张纸,一脸怒意。
“大小姐,你快看看。”
楚心悦接过,原来是一封战书。
龙飞镖局放言,武林江湖式微,皆应振威镖局这类门派德不配位。
他们打算准备一场比试,邀请武林豪杰参与,让武林众人见识见识龙飞镖局的武力和实力。
这段时日,龙飞镖局押了几趟镖,都是振威镖局拒绝的。
楚心悦当时了解镖单之后,果断拒绝。
因为雇主愿意支付的钱少,要求又苛刻,而且往更北边走,大雪封山,外族蛮夷抢烧掳掠不择手段,风险极大。
她不愿意让镖局的人白白送命。
后来听说,龙飞镖局接下单子后,的确折了几个高手,他们给死者家属一大笔钱才平息。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大放厥词,说他们龙飞镖局镖师个个勇猛无比,振威镖局个个胆小如鼠。
这一次比赛,他们打算灭了振威镖局的威风。
镖局立身之本,一为威,二为信。
他们这是想动摇楚心悦她们立身之本。
楚心悦清楚,她们决不能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