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威镖局后山。
初春时节,万物逐渐苏醒,浅草依稀可见,花苞待开未开。
阳光下,一青衣少女,手持长剑,一招一式又凶又狠。
这青衣少女正是楚心悦,她心中烦闷,用尽全力出手,只想一泻心头之闷。
康王府开出优渥条件,楚心悦在心里盘算了许久,觉得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就像别人说的她自己总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嫁,还不如嫁给康王世子。
她不喜欢康王世子,厌恶也谈不上,反正只借他生两个孩子,选择其中一个资质好又愿意的继承振威镖局就好。
而且锦绣郡主说了,即便她成了世子妃,也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只要不太过分就行。
此外,振威镖局多了一份保障。
其实民间一直有传言,先帝对当今皇帝不满,父子关系不睦,皇帝对先帝亦多有怨言,将先帝曾经重用的臣子都打发出京城了。
振威镖局一介江湖之流,从未入皇帝的眼,可保不准哪天忽然被皇帝注意到,被他发现跟先帝有渊源,说不好他为了泄愤拿振威镖局出气,到时候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可若嫁入康王府就不同了。听闻康王是皇帝心腹,太后对锦绣郡主宠爱有加,再怎么说,有他们在,总能保下镖局的。
兴高采烈地将自己想法告诉陆老三,却被当时正在与陆老三商议事情的谢老七坚决反对。
“七叔,”楚心悦无奈,“你反对总要有个理由吧?”
“康王世子配不上大小姐。”谢老七硬邦邦道。
楚心悦觉得好笑,说道:“你这话让别人听了会笑掉大牙的!人家王侯公子哥,我平民百姓女。”
“那又怎么样?那人眼高于顶,无才无德,游手好闲,徒有世子之名。这样的人,要不是运气好会投胎,早就不是被人打死了,就是饿死了!”
楚心悦劝道:“我又不喜欢他,管他人怎么样,只要身份有用就行。”
“那就更不能嫁了!你不喜欢他,嫁给他每一天就像上刑场,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成亲又不一定要喜欢。”楚心悦嘟囔,“我借他用一用,大不了用完不再多看他一眼了。”
“你这都是从哪里学的歪道理。你不把他当人,你怎么能把自己也不当人?反正我反对你答应提亲,坚决反对!除非要我死。”谢老七平日不怎么说话,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又说得这么决绝,可见心里真的憋不住,又着急又生气。
“我哪里不把自己不当人了?”楚心悦心里委屈,“我这还不是为了镖局好,反正他们也说了,只需要我嫁过去,又不需要我做什么,到时候我孩子一生,生完就抱回我们镖局和你们一起养,让孩子凡事都将我们镖局放在第一位,岂不是一举数得。”
陆老三在一旁听得嘴直抽,心里呐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谢老七也生气了,说道:“你以为康王府的人是白痴,就你聪明?你趁早打消这个主意。”
平日里最维护自己的人,忽然最坚决反对自己,楚心悦一时难以接受,越来越委屈,强忍着眼泪不流下来。
“他们明明自己提出条件,我不信他们敢言而无信!”
“江湖险恶。”谢老七说,“到时候他们真的言而无信,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他们敢!”
“就康王世子那个德性,你觉得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哼!瞻前顾后,你怂!”
“你无知!”
眼见两人要吵了起来,陆老三不得不说话了,“你们先冷静一下。”
两人都齐看向他。
陆老三被两双不服气的眼睛看得紧张了起来。
先看向谢老七,说道:“你跟大小姐说的,她一个小姑娘又不懂,有什么好生气的。”
楚心悦想说她哪里不懂了。但陆老三没给她机会,又对她说:“老七说的并没有错。大小姐一心为镖局打算,我们都明白,但大小姐有些事情搞错了。”
“哪里错了?”楚心悦不服气。
“康王如今在皇帝跟前是什么情况,不好判断。如今正是几个皇子争立储位关键之时,康王却回了封地,锦绣郡主出了宫,竟还要下嫁,这背后会不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也未可知。你却认定康王受皇帝信任,能为镖局说上话,这是第一错。”
“你认为嫁给康王世子就能得康王和锦绣郡主庇佑,这是第二错。”
陆老三看了眼谢老七,说道:“老七刚刚就是过来跟我说他调查康王世子的情况,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过来了。”
“什么情况?”楚心悦问。
“康王世子处境尴尬。他不得康王喜欢,但因是已过世的康王妃所生,先康王妃娘家强势撑腰,才被封为世子。康王最喜欢的孩子是锦绣郡主,因为她也更喜欢他最小的儿子,据说他最小的儿子是锦绣郡主母亲的妹妹所生,也就是锦绣郡主嫡亲的姨母所生。”
楚心悦恍然大悟,难怪她们上门提亲之日,是锦绣郡主主导。而且很明显,康王世子似乎对锦绣郡主身边的嬷嬷也多有忌惮。
若这嬷嬷是康王专门找来保护锦绣郡主的,那一切就能解释了。
但是这些也不能完全说服她,继续道:“可这也不能说明康王府完全一点助力都没有啊。”
“这就要说你错的第三点了。”陆老三板着脸道,“你想保护好镖局,想护好我们所有人,但你忘了,镖局和我们所有人都是因受恩于你爹娘,亲眼看着你长大,将镖局当成自己家,才留在镖局的。镖局重要,你更重要,康王府就是个火坑,我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若是以后你受了委屈,我们必然拼了命也要护着你,到时候只怕还不如与康王府一早撕破脸。”
陆老三将众人的心思直白地剖析在楚心悦面前。
楚心悦哑口无言。
清楚认识到事情越来越复杂,自己想法也很幼稚可笑,她带着一肚子郁闷来了后山。
狠狠出剑,远处枝丫坠落,掉入湖中,湖水荡起,水底鱼儿受惊四散。
收剑,练完一整套剑法。
她将剑放入剑鞘,拿出帕子,擦干脸上的汗。
太可怕了!她什么时候竟也有了嫁人找靠山的念头?
是突然门庭若市,镖单一个接一个应接不暇?是看到钱老四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扬眉吐气?还是,她太累了?
她自嘲:那自己做了什么?奔赴各地稳定人心,管理镖局事务,时不时去练武场比试一两场,就这么一点点事就觉得累吗?那还有壮大镖局,替爹娘二叔报仇怎么办?
她的心里清楚,她的恼怒不是针对别人,而是针对自己,自己差一点就想岔了。
这些日子,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而父母之仇却没丝毫进展,她心急了。
她不断劝自己敌暗我明,他们早有准备,急又如何急得来。
终于收拾好心情,准备离开,忽然见远处一人走来。
那人白衣飘飘,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找她,楚心悦大步往他走。
两人相互打量,见他脸上并无惊慌,放下心来,问道:“喻先生怎么找这里来了?”
喻子非回道:“我忽想起一重要的事,连忙过来告诉大小姐。”
他听春燕说楚心悦心情不好,来后山练功了。
他猜应该与康王世子上门提亲这事有关。据他所知,镖局里的几个镖头对此事态度不一。
陆老三、谢老七、陆云为主几人都反对,钱老四、赵老五、高老六等人都觉得可以考虑考虑。
他猜不到楚心悦心思,但这些时日观察,她愿意为镖局做任何事。
“什么事?”楚心悦问。
“我见过郑胜。”
郑胜是雇振威镖局押镖的人,正是他要求楚若风夫妻共同押镖,而楚若风夫妻和李老二也因这次押镖而殒命。
出事后,振威镖局却怎么都找不到郑胜。
前些时日,请画师画了郑胜的画像,并将郑胜画像传发到所有分镖局,让所有分镖局一同寻找。
喻子非见过画像,当时他没想起这人。
没想到,昨日他忽然想起两年前他还真见过这人。
因此,他心里越发确定一些事了,只是他却无法跟楚心悦说得更直白。
有些事,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楚心悦一惊,急切问道:“你在哪里见过他?什么时候?现在还能找到他吗?能带我去吗?”
“两年前,我在京城的吉祥街见过他一次,现在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京城。”
“你会不会认错了人?”一直没有这人准确消息,一次又一次等来没用的消息,楚心悦害怕会失望。
“不会错。”喻子非十分肯定说道,“第一次看到画像便觉眼熟,因时间过了太久,我一时没想起来,但后来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了。”
“太好了!”楚心悦说,“我现在就派人去京城吉祥街找他。”
喻子非面露为难。
楚心悦皱眉,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喻先生直说。”
喻子非说道:“吉祥街是京城康王府侧门所在。整条街住的多是康王府下人,不知道会不会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