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淞对着镜子，注视着镜子中自己面色难以忽视的困顿，他想不通方才的愤怒是因何而起，也想不通为什么要帮楚余苔说话，他们两个同公司的闹矛盾，我又上赶着凑什么热闹？

但是话已经放出去了，柏淞理了理衣角，转身要出去，正看见站在门口的楚余苔。

二人对视，柏淞脸色僵了一瞬，他顿了下，开口“你遇上何迟了？”，不知道楚余苔来了多久，他回忆着方才和何迟两个人的谈话，心里难得忐忑起来。

楚余苔“嗯？”一声，他过来洗手，面色如常“转角地方正好遇上了，怎么？”

柏淞放下心，那应该是没听到的。他等着楚余苔洗完手，两个人一同回了位置。

甫一回去，纪渝又过来挽楚余苔的手，几个人往外走。

楚余苔道“小鱼等会儿和我一起去卖气球吧，上午不是很想和我待一起吗。”

纪渝连连点头“那柏哥……”，他同柏淞对视，柏淞威胁眯眼，纪渝心虚转移视线。

“你们两个轮流嘛，小鱼卖气球也很会推销的，之前游乐场帮我卖了很多气球的呀。”

他侧头看向柏淞，“柏淞……”

柏淞皱眉。

楚余苔改口“柏淞老师应该也不会不乐意吧。”

纪渝视线在二人间绕了好几圈，偷偷松开了挽着楚余苔的手。

楚余苔没注意到，他还等着柏淞的回答。方才听到的话，说不介意是假的，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柏淞，下午也不想同对方待在一起，只能出此下策。

他看向柏淞，又问了次“柏淞老师？”

柏淞哑然，他觉得他现在不能不乐意。

柏淞说好，他面上淡然，心里又开始复盘方才卫生间的场景。楚余苔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不对、楚余苔从今天上午对他的态度就有些奇怪。他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其余几人也都不做声，何迟将二人神情收入眼底，忍不住笑了声，在此刻沉寂的气氛下突兀异常，几人视线转过来，何迟“我想到高兴的事。”

几人分别到了各自摊位上，这个点暂时没客人，纪渝把玩着上午楚余苔做的小狗气球，他问道“哥，你生我柏哥气了？”

楚余苔手上做着另一只小狗，他动作一顿“没有。”

“那你怎么突然不喊他哥了。”

“……”楚余苔抿了抿嘴，神色不太自然。

纪渝嘿嘿一笑“小苔哥我跟你好，我和你站一队的！”

“又不是小朋友闹别扭，怎么还站队”他失笑，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之前那么叫有点唐突了。”

“怎么会唐突，柏淞他又没说不行，我喊你小苔哥哥你也会觉得唐突吗。”他可怜兮兮地凑过来卖萌。

楚余苔捏了捏他的脸，不知道怎么和纪渝讲这里面的区别。

两个人闹了会儿，隔着栏杆许云岚喊了纪渝一声“小鱼小鱼，你过来帮一下浅浅，我有事得走一会。”她们那边这时候来买肠的人多，穆浅浅一个人忙不过来。

纪渝应声，他看了眼楚余苔，“哥，我俩去他们那边卖气球呗，反正那边也人多，这样子我两边都能搭把手。”

这边东西少，带过去方便，楚余苔也就同意了，两个人绕着围栏走了一大圈才从公园内绕到了外面，纪渝接过许云岚手上的活继续干，两个十七岁的小孩做事有模有样的，很是利索。

远处，柏淞还在纠结楚余苔换了的称呼，他坐在摊位前走神，何迟神清气爽，招待客人的态度都和善了许多，引发了许多小姑娘连连的尖叫声。

柏淞皱眉，他撇了眼何迟，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看着心里就烦。他视线转向远处，搜寻了一会气球摊，没找到，忙站起向前走了两步，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楚余苔和纪渝挪去了公园外。

那边许是两个摊子合一起，这时候来买东西的人比意料中多了许多，一时有些嘈杂混乱。

柏淞见状，道“他们那边好像挺忙的，这边人少你一个人应该也行，我去那边帮帮忙。”没等何迟回话，柏淞已经扭头走了。

楚余苔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不光气球摊这边排队，他做得手都要扭出火星子了，穆浅浅那边更是夸张，黑压压簇拥着一群人，本就小的摊位这下更显得狭窄。

后头的人等得久了，探着头往前凑，一时间更是混乱。

楚余苔见状，放下手里的东西，先将机子关了，提醒穆浅浅和纪渝二人注意安全，这才提醒客人莫要拥挤。

人群哄吵，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内，少数人意识到危险要走，却被夹在人群中动弹不得，最前头的人被后面一推搡，人向前一扑，直接推倒了桌子。

桌子倾倒，桌上机器顺势滑倒，楚余苔脑子只闪过机器价格，手已经先一步伸了出去，未等他接到，腰上一股顿力传来，熟悉的薄荷味盈入鼻尖，另一只手拦着他的手先一步接住了机器。

“嘶……”柏淞接住机器的手被热油溅到，下意识一松，哐当一声，终究还是摔在了地上。这声响惊到了人群，本就有准备的安保也随即上来进行维护秩序和疏散人群。

“没事吧！”楚余苔转身，柏淞还揽着他的腰，这一转身两个人就面对面抱着了，这时二人也未想到这动作如何的不对劲，楚余苔看向柏淞的手，又去看对方的目光，满是关切的。

柏淞也去看，他低头看向机器，扫了两眼，“没事，应该没摔坏，还能用。”

楚余苔气急“谁问机器了，机器有人重要吗！你手怎么样？被溅到了是吗，好像红了。”他握住柏淞手腕，给他吹了吹伤口，仿佛羽毛般轻蹭过，柏淞忍不住缩了手。

“你也知道机器没有人重要？”柏淞也气笑了。

他来时就看见这边推推搡搡的，匆匆跑了两步，正看见楚余苔伸手要去拦机器这幕，他或许也是头脑发昏，想着机器要是摔坏了，楚余苔估计要难受好几天，竟然也拿手去接。

“我……我着急。”自觉理亏，楚余苔声音微不可闻。

那边人群有序安静下来，纪渝过来，柏淞松开了拦着楚余苔腰的手，两个人这才拉开了距离。纪渝凑近看了眼柏淞的伤口，担忧道“去医院？”

“不用，机器不是很烫，我去冲个凉水，小鱼你去隔壁药店买下烫伤膏。”柏淞道。

他挽起袖子往公共水池走去，楚余苔也跟着过去，平心而论，柏淞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人，哪怕不喜欢自己，也能这么护着。

他这时愧疚不已，又忍不住想还不如自己被烫到，疼也就疼一会儿，现在欠下这么大人情要怎么还。

水流冲刷着柏淞泛红的手背，他手上被油溅了一小片，指尖处比手背严重些，应当是抓机器的时候正好指尖碰到了加热区。两个人站立着，沉默地看着水流淌过柏淞手背。

冲了两分钟，柏淞收回手，甩了甩手上水珠“走吧，纪渝应该也快回来了。”

楚余苔抓着他的手，将人又拉回了水池前。他打开水龙头，“不行，还不够，再冲一会。”

两个人又这样子呆呆的站着，楚余苔背对着柏淞，低着头看着伤口，柏淞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和雪白的一段后脖颈。

“对不起。”楚余苔低声道。

“你道什么歉，这也不是你造成的。”柏淞道。

“我没想到两个摊子摆一起会有这么多人，如果我再细心点……我也不该去接机器，你说得对，本来也没多少钱，现在买烫伤膏的钱也花了，还要连累你受伤……”

“在心疼烫伤膏的钱？”柏淞忍不住逗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余苔声音愈发小了起来。

兀的，一滴水珠坠在柏淞手臂上。

柏淞初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楚余苔指尖匆匆将水珠抹去，他才轻声问道“哭了？”

“没有。”楚余苔生硬道。

“真不怪你，我搂你那一下也是我自己愿意的，受伤也是我自己伸的手，桌子倒了也不是你推的，别把责任都揽自己身上。”柏淞微俯身，两个人又贴得极近。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楚余苔的脑袋。

如果柏淞讨厌一个人都这么温柔，那被他讨厌也不是什么坏事，楚余苔冷不丁这么想到。

柏淞知道他情绪不好，楚余苔没回答他也不在意，又继续道“就算我们要攒钱，也不用这么着急，机器摔坏了还能买新的，今天没赚到钱还有明天。时间很长，我们可以慢慢来。”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赚到的钱都是你出的主意，你比你想象的要优秀很多很多，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楚余苔还是忍不住问了。

“关心自己的朋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柏淞道。

“也是。”撒谎，既然讨厌我，为什么还演得这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