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就在媛之躲着薛婵时,她却邀请我到她南院聚餐。说是告别宴,几日后,她要搬去云霞宫。媛之轻轻叹息一声,如约而至。
是夜,媛之独自踩着厚厚的白雪,进了她院子。只见桌上已备下丰盛晚膳,旁边站着一众奴婢。薛婵已坐在桌前,见我热情道:“好姐姐,你来了,快过来坐。”
媛之浅浅一笑说:“薛美人何必如此客气。”
薛婵嗔笑说:“姐姐要跟我生疏了么?好姐姐,不管我往后去了那里,永远是你当初的妹妹。”
媛之挨着她坐下,叹道:“谁说不是呢。想着你要离开,姐姐心里是一万个舍不得。你这一走,这凌烟阁只会越发冷清。”
话未落,有奴婢来回:“主子们到了。”
一时,邢诏仪带着丫头走了进来。薛婵才刚起身接待,贤妃带着曲达,连翘亦走了进来。媛之起身笑着一一与她们见了礼,她们不屑点了点头。
正在媛之尴尬时,可巧窦岚带着云儿也来了。媛之便起身迎接就坐,多日未见的她们坐在一处,亲热的说笑起来。众人脱了外袍,奴婢们一一接过。
贤妃道:“今儿这场雪足够大的,踩在地上雪都盖脚了,幸而薛婵妹子你这炭火旺。”
薛婵给众人递了礼物,包括奴婢皆有。一时欢心笑语不断,大家一一落座。允儿,巧儿忙给众人添满了酒。薛婵道:“这新得的女儿红,大家尝尝。”
邢诏仪端起酒呡了一口,笑道:“薛美人,这酒是极好的。乃是附国贡献给皇上的。难得你这也有,咱们今夜是有口福了。”
薛婵嫣然笑说:“左不过是吃食而已,不必在意。姐姐们高兴就是好的。来,咱们举杯共饮。”
众人喜笑,起身碰杯饮酒。贤妃看着旁的奴才笑道:“这酒实属佳酿,偏在别处是喝不到的。不如曲达,你也喝一些。”
薛婵见状,谄媚道:“贤妃姐姐,何不加个位,让曲公公坐下来与我们一起喝。”
旁边奴才忙加了个位。
贤妃笑靥如花道:“就妹妹你是个懂事的,来,曲达坐这。”
曲达也不客气,拱手作礼道:“多谢娘娘,奴才恭敬不如从命了。”话落,暧昧一笑坐在贤妃身旁。一旁的允儿忙给他上了碗筷。
邢诏仪笑说:“我们这喝酒的人也不少了,但酒这样喝不得劲,不如咱们来玩游戏如何?”
薛婵道:“即是如此,大家先喝些酒暖暖身子,吃些菜暖暖胃,之后再玩游戏亦可。”
“还是妹妹想的周到”窦岚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闲话,喝着酒。我与窦岚亲热说着话,喝了不少,这女儿红香甜甘醇,后劲却大有了几分醉意。
媛之默默看了看曲达,有点奇怪,又不知怪在哪儿,就觉得与周海他们有些不一样。
贤妃瞧着媛之,幸灾乐祸道:“赢才人,据说皇上有口玉,不召见赢姓女子,你怎么还进了宫?这年纪轻轻的,怕是这一辈子都见不着他。往后怎么过才好?”
媛之甜甜笑说:“妾身,偏生不想见他。能见到娘娘您,应比见他让人开心些。”
贤妃傲气“哼”了一声,讽刺道:“是么?别口是心非才是”又看向一众人,闷闷道:“你们有谁知道,皇上如何会看中程灵枢?”
此言一出,一众人面上瞬间没了笑容。薛婵低头给众人续上酒,淡淡道:“是啊!皇上怎么就宠上了她,长得也不过尔尔。”
邢诏仪慢慢道:“听说,她绣艺蛮出色。”
贤妃嗤笑道:“都听见呢。赶紧学刺绣才是正理。”
窦岚看向我道:“姐姐,你是会刺绣么?若会,改明儿教教我。”
媛之一愣,忽然想起,自己的一条纱巾不知何时不见了。面上笑道:“我只会点点皮毛,作不得师傅。不如找尚衣局的绣娘,更妥当。”
窦岚尴尬笑道:“既如此,姐姐,我们一块敬贤娘娘与邢诏仪一杯,祝贺娘娘们,岁岁年年,美丽依旧。”
“好。”媛之端酒,起身道:“妾借花献佛,祝姐姐们身体健康青春常驻。”
一众人举杯碰了碰,喝着酒,说笑了着起来。
几分醉的邢诏仪道:“接下来,说笑话可好。这笑话吗必须让人笑。否则多喝两杯,贤妃觉得可好。”
贤妃点头道:“既是游戏当不得真,以大家高兴为主。”看向一众人道:“嗯,让谁起头。”
薛婵笑道:“不如就邢娘娘先来一个。”
邢诏仪道:“咱们一桌,就曲公公跟咱不一样不如从他开始。”
旁边奴才笑说:“来一个。”
曲达醉笑道:“那奴才就来一个。穷妇裸体而卧,偷儿入其家,绝无一物可取。因思贼无空讨。见其□□多毛,遂剃而去。妇醒大骇,以告其夫。其夫叫曰;‘世情这等恶薄,家中的毛尚且剃去,以后连腮胡子竟然在街上走不得了’。”(@1)
众人羞的哄然大笑,贤妃脸颊红晕。嗔恼道:“达子这是可笑,也太下流了些。”
媛之忽觉怪异的很,暗思道:“周海说的甚是荒唐,是何意思?”
谁知贤妃看向媛之道:“赢才人,咱们也难得一块喝一次酒。你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应难不倒你,不如你先来一个。”
媛之淡淡一笑,道:“娘娘,妾饮酒。”
话未落,自酌自饮两杯。先前饮了不少酒,这两杯下去,她有了八分醉意。
贤妃对着媛之冷笑一声,遂笑道:“邢诏仪,你来吧。”
邢诏仪思虑后,笑道:“酒席间有人撒屁,众人相互推诿。内一人曰:‘列位请各自饮一杯,待小弟说了吧’。众饮酒。其人曰:‘此屁乃小弟撒的。’众人愤然曰:‘为何你撒了屁,要我等吃!’”(@2)
众人哄笑,窦岚道:“才刚我确实闻到臭味,不知在坐各位谁撒的。”大家捧腹大笑,一轮一轮下来,都七七八八醉了。婢女们收酒席,上了茶果。
屋子几盆炭火烧的旺,非常暖和。媛之见大伙爬在桌子,倒在椅子似睡非醒。趁着有点清醒回了东院屋子。
次日醒来,屋外乱哄哄的嘈杂声,伴随着巧儿,允儿哭嚎声:“应公公,你得为奴婢们的娘娘找回公道啊!她才十五岁。”
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入耳,吓得媛之按了按不停突突乱跳的心,道:“出什么事了吗?晚秋。”
晚秋一面伺候我穿衣,一面哽咽道:“没事主子,咱们安安心心待在自己的院子就好。”
“巧儿这样嚎哭着能没事。”
媛之一面脱口而出,一面顺着声音赶到后院。见一众人围着废弃的水井。细瞧:有应公公带着夜幽庭的人,连贤妃与曲达,连翘也在。
“主子咱们回吧!是薛主子出事了。”晚秋跟上来,拉着媛之道。
媛之慌道:“谁?婵儿么,出什么事呢?”
晚秋没出声。
媛之惊声问:“薛婵怎么啦?”
小凳子哽咽道:“回主子,她跳进了。”
媛之不可置信摇头,喃喃低语:“断不能的,她昨儿还叫我好姐姐呢。扶我去看看,横竖是你们弄错了。”
晚秋拉着我道:“别去看了主子,正在打捞呢。”
媛之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一哆嗦,泪水不自觉流了下来。哽咽道:“怎么会?她昨夜还为我斟酒呢。”
媛之推开晚秋,跌跌撞撞走向废井。不顾众人阻拦趴着井口看了一眼,只见昨天活泼乱跳的薛婵,此时面色青白在水里被打捞棒搓来搓去。那从未有过的恐惧瞬间填满她的心,惊恐哭泣道:“婵儿,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何以如此?”
晚秋与桃子拉着媛之走了。不知是受寒,还是受了惊吓到,她病了高热,幸而有南荣复看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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媛之恹恹的在屋内呆着,见那废弃的井口已用巨石填盖上。屋外的漫天飞雪,寒风凛冽地吹着,树枝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响声,她的心犹如风中败絮,不知往后飘向何妨,归途在哪里。是否如婵儿一样,说没了就没了。
她郁郁寡欢没了精气神,整日缩卷在屋子。不知是那一日,松湖来报:“窦娘娘来了。”
只见窦岚带着奴婢走了来,媛之忙迎上她进了屋子,让奴婢们离开,亲自上捧茶上果,她俩一一落座。
窦岚拉着她的手道:“姐姐,这几日吓着了吧?”
“岚儿,那晚到底发生何事?”
窦岚忙道:“姐姐,我说了你别怕。”
“你说。”
岚儿会声会色道:“那晚大家都醉了,奴婢们自去睡了。我烤着火靠在桌子睡的迷迷糊糊。”
窦岚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屋子“倏然,听到隔壁屋传来细碎声。我才刚醒,正想起身时,可巧我身旁的薛婵站了起来。我只好假寐着,只见婵儿悄悄走近,推门看了一眼后,即大惊失色瘫坐在地。我惊吓的屏主呼吸,半点声没敢发出。须臾,只见衣裳不整的曲达从屋子出来,一掌击晕了薛婵。接着半醉的贤妃头发凌乱,走出了屋子。他们俩抱着昏迷的薛婵正要走,允儿追了上来。曲达二话不说又击晕了允儿后,便带着薛婵走了。我吓得半死,大约过去半柱香,我听外面有声音,便偷去看了一眼。见曲达跟贤妃在井口,转身走了过来。我害怕躲了起来。听贤妃说:‘这小贱人死了,达子你不会害怕!’
曲达说:‘奴才倒是不怕。只担心皇上起了疑心,连累了小姐,奴才就罪该万死了。’
贤妃冷笑道:‘皇上?他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就算疑心,亦不会管。他心理眼里只有他那死去的皇后。死一个嫔妃算什么,当年我肚子的孩子可是他亲手打掉的。他巴不得宫里嫔妃越来越少,少些人缠着他。’
曲达嘻笑道:‘也是,你看奴才一时忘了这茬。如不是他如此,那里容得下奴才,小姐趁着大伙睡着咱们赶紧回。’贤妃‘嗯。’一声,便离开了。”
媛之茫然道:“是么?”
窦岚悠悠道:“我见她们离开,连夜带着云儿回去了。”
媛之道:“难不成是贤妃害死婵儿?慎刑司可有结果?”
窦岚摇了摇头,道:“不可言。慎刑司结果是,薛婵不小心掉下了井。”
媛之喃喃自语:“不小心,这不是胡说么?婵儿怎会掉下井。她就不明不白消失了么?皇上就不过问?”
窦岚哽咽道:“皇上有了新的宠妃,那里还会记得婵儿。”
媛之好奇道:“新宠妃,可是指程灵枢?”
窦岚郁闷“嗯”了一声。
媛之又道:“贤妃不是说,皇上不把后宫嫔妃放在心里,眼里。他对你可好?”
窦岚落寞道:“左右不过这样,姐姐,我先回了,得闲再来看你。
媛之与晚秋送岚儿到了门口,回思一番,这后宫嫔妃日子都不好过的。道:“晚秋,你知道巧儿去哪儿了吗?”
晚秋道:“巧儿与允儿皆贤妃带走了。”
“她们会有危险没有?”
“主子,这得看她们是否机灵。”
“哦!日后碰见,多照顾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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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与(@2),两则笑话皆出自《出自笑林广记》作者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