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记得清楚。

那晚，在赵欢家里，先动手的是赵欢。

他摸上她的脸，以一种极为缓慢的动作，用拇指的轻轻的擦拭着她的唇。

方圆顺势摸上他的眼睛，质问着他，“赵欢，你怎么不戴眼镜了？是不是因为我说过的话?”

“圆圆，你说了什么话？”

……

她的唇上本就已经被向鹤的吻、酒杯的外壁消磨了颜色的口红，又被他一点点轻柔的用手蹭掉。

她的唇色已经极为的淡了，几乎只有一层薄薄的粉覆上。

她说：“我说你不戴眼镜，更像小愉。”

他问：“所以像吗？”

……

“像。”

……

“那你开心吗？”

“嗯。”

……

“既然开心，那就奖励我吧，圆圆。”

……

方圆醒过来的时候，赵欢正侧身在给她解束缚着双手的领带。

是一条蓝色的条纹领带。

赵欢选的时候，还特地问了她，颜色，质地，花纹……

总之，是她自己选的。

她蹙眉，习惯性的不悦的看着他，不说话。

“痛吗？”他轻声问。

“嗯。”她困倦的眨眼，从嗓子里出声。

领带解开，他吹了吹她的手腕，温柔的抱住了她。

她闷在他怀里，意识没有完全分明。

赵欢少有的，在她醒的时候，还在身侧。她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赵欢，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

尽管脸在黑暗里，方圆想起昨晚的事情，但是还是微微的红了脸色，底气也并不十足，“奖励你？惩罚我？”

赵欢轻轻一笑，“圆圆，你觉得是惩罚的话，下次就不这么做了。”

方圆抗议，动了动脑袋，“不行！昨晚不是商量好，下次换我绑你。”

“好，都可以。”赵欢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

方圆赖床，赵欢先下了床。

方圆躺在床上看着他一件一件的穿上衣服，背对着她，慢条斯理。她能看见他背部的流畅的肌肉线条，那双腿笔直有力的踩着地，健硕的小腿抬起又落下。

接着，他自顾自的走到书桌前，开始戴他的隐形眼镜。

方圆看他试了很多下都没有成功。

她默默地笑了起来。

在他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之后，方圆笑够了，出声：“赵欢，你过来，我帮你戴。”

少有的失去了耐心，他认命的回过身，面上透着无奈，小心翼翼的举着隐形眼镜的小盒子走到床边。

方圆半坐着在床上，用小镊子捏起，再用「马桶塞」黏上隐形眼镜：“放轻松，一会儿不要害怕，你就拼命的睁大眼睛看着我就好。”

“嗯。”他哭笑不得的应声。

“每次都会戴这么久吗？”她空出一只手，把他的眼皮扒开。

方圆的手是温热的。

他平静着：“第一次是店员给我戴上的，说后面习惯就好了。”

“是的，慢慢习惯就好了。”方圆神态专注。

赵欢的左眼视线得清晰。

“你度数高吗？”方圆又支撑住他的右眼。

赵欢：“有七八百。”

“这么高。”方圆嘴上说着，手上动作未停，下一秒就把小小的镜片塞进了他的眼睛里，便对着他露出释然的笑，“好了。”

赵欢动了动眼珠，又适应了会儿眼睛里异物感。

他起身抽了纸巾，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

方圆却好笑的看着他。

赵欢和她对视一眼，波澜不惊。他弯下腰身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一会儿想吃什么？”

方圆重新钻进被里，“都行。”

赵欢提议，“想出去吃吗？愚园路的新开的那家西餐？Tina……”

方圆的眼睛瞬间亮了，又坐起来，“Tinafly!你预约了？”

赵欢点头，不置可否。

这家店开业的时候，她就听说了。但一直忙着花春露的生日，她还没来得及排号。

方圆素面的脸上张扬着笑容：“赵老师，这是奖励我帮你戴上隐形眼镜？”

赵欢笑：“赵老师？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方圆咧嘴，“老师教书育人。我呢，也是从赵老师身上收获良多。”

“哦。”赵欢抿嘴而笑，眼波温柔。

赵欢开车从东区到西区的路上，接了一个来自许总的电话。

手机连上了车载蓝牙，突兀的铃声出现时，把正低头吃巧克力的方圆吓了一跳。

她抬头，宽大的屏幕上，显示了“许总”两个字。

赵欢已经按下接听键，“许总，我在，您说。”

他开的外放，车内空间被另一个男人厚重的声音充斥，“小欢啊，昨天担心你和洁洁落地太累了，就没给你们打电话了。刚刚看你给我发了消息，我想你也空了，来问问你洁洁昨天的情况？”

“嗯，许总。”赵欢目光直视前方，说话间却也不自觉点着头，“我在的，不忙，您说就好了。”

而三言两语间。

方圆已经明白了这里的「许总」和「洁洁」是什么人。

“洁洁那丫头，昨天没闹你吧？”

“没有。”甚至是毫无交集，她坐商务舱，他坐经济舱，两人隔了不少距离。

“那就好，那就好。”许总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我们就这一个女儿，你跟她没缘分，我和她妈妈都不会强求了，就是希望你以后看在我的面子上，继续帮我在南城多看着她些。对你，我还是很放心的。”

“好，一定的，许总。”

两人又说了几句，许总那边才挂断电话。

车子只静了一秒钟，方圆就急不可耐的开了口，：“北城那小姑娘的......爸爸？”

“嗯。”

方圆又重新开始吃那块出门前赵欢塞给自己的榛子巧克力，“你去北城这件事情......当时怎么没有提前和我说？”

方圆问出这句话后，就咬到巧克力里面榛子。

硬硬的，脆脆的。

就像她的心脏，表面看起来，硬硬的，面对旁人和白凯风的隐瞒，她可以不说一句理由的就分开。但面对赵欢，她又变得脆脆的，只需要他温柔的敲一敲，就碎了。

赵欢的抓着反向盘的手更紧了，车子正下高架桥，他放缓车速，“圆圆，我以为这种事情，你不会想知道。”

“我以为，你去北城是故意赶我走呢。”方圆嚼碎的榛子吞下去。

赵欢的心在此刻猛然一颤,他慢慢说，“圆圆，我对你永远都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不可细微的呼出一口气，小声着：“我只怕，有一天，你想离开了，我却留不住你。”

方圆侧头看着窗外西区的老式建筑。

她把最后甜腻的巧克力塞入嘴巴，口腔的热度融化的巧克力慢慢在舌尖晕开丝丝的甜味，顺着喉咙直直的流入心里。

*

饭后，赵欢去抽烟。

花春露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一接通，花春露劈头盖脸的问询：“昨晚你真的没带向鹤回家，然后和你的新欢男偶遇了？”

“嗯。”方圆慢悠悠的应声。

花春露口中的“新欢男”是指在白凯风之后所谓的新夜夜笙歌的对象。

方圆对着花春露属实在是说不出口她昨夜是和赵欢厮混在一起。

于是为了方便形容，顺着就起了一个新的外号。

“这新欢男什么来头，能让你就回头。”就是因为意外方圆对昨晚事件的形容，所以花春露才来了电话。

她并不惊方圆不带向鹤回家，而是真的奇怪方圆竟然吃起了回头草。

“呵呵。”方圆干笑几声，似呢喃着，“谁知道呢。”

或许是觉得赵欢那张脸太像小愉

又或许是她故意说出口的一句话，他竟然真的做了。

赵欢那戴隐形笨拙模样又在面前浮现，方圆拿着手机，无声的笑了笑。

方圆的心，其实比想象中的容易触动。

“那你下次带出来见见吧，让我看看这个弟弟到底有什么魅力。”花春露第一次对“新欢男”产生了好奇。

“下次一定。”方圆保证，但这个“下次”谁又知道是什么时候。

“总觉得你把新欢男藏得太好了，好像是故意瞒着我一样。”花春露产生了疑惑。

方圆惊觉花春露的敏锐，忙端起餐桌上柠檬水喝上一口压惊，心虚着：“怎么会。”

“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花春露猜测着。

“不是。”方圆下意识的否认。

“最好别是，我认识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花春露如此形容。

“是是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方圆笑着点头，远远的见到赵欢已经往这边走了过来。

花春露：“圆圆，你还是不一样的，你是一个假坏人。看似把谁都当替身呀，其实每一次都差点动真心。又好在，他们总是不值得你为他们动过的心。你聪明又敏锐，总能在受伤前脱身。每一次，看似你是需要我帮你说几句男人们的坏话，才能斩断你和他们的关系。其实，我只是口头说说，但你真的去做了。所以，很多时候，我很佩服你对感情的决绝。”

“说了那么多，反正我不是好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方圆如是感慨。

花春露：“那不是，你们不是好人，姐是好人。姐愿意带你们玩，是姐心善。”

方圆评价：“你好油腻。”

花春露反击：“和你学的。”

方圆沉默的震耳欲聋。

因为花春露张口就来的话，确实像是从嘴里说出来的。

啧。

杂志上怎么评价花春露来着——本世纪最酷的女主编之一，她言语犀利，时尚眼光毒辣，带领了《M0》杂志走出国门，是新时代中国时尚杂志全球化的领军人物之一。

方圆感受着花春露这状态，一时间很为《M0》杂志的未来担忧。

*

赵欢走过来的时候，方圆已经挂了电话。

方圆主动开腔：“刚刚是花春露打的电话。”

赵欢拿起挂起的黑色的美式棒球服帮她穿上，只是顺着她的话题：“你们说什么？”

方圆决定逗逗他，“我告诉她，昨晚我们在一起。”

赵欢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那让她有叫你给我包红包吗？”

方圆疑惑，“什么红包？”

难道他们真有什么天大的秘密瞒了她。

赵欢一边弯身扣上棒球服的扣子，一边反问她：“圆圆，你说呢？”

方圆皱眉，气呼呼的瞪着他。

她现在心中笃定了，赵欢和花春露有什么秘密。

赵欢见她这幅状态，不免笑着低声道：“怎么还生起闷气了。花春露没告诉你，和我第一次睡觉，是要给红包吗？”

赵话话音刚落。方圆的脸，一秒涨红成了今晚的五分熟的牛排中的血色。

不对，比那还要红一点。

赵欢罕见的朗声而笑。

而方圆已经咬碎了牙齿，早就后悔方才起了逗弄赵欢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