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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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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禾没有从陆烬轩身上感受到恶意。

也许是因为陆烬轩的容貌英俊不凡,气质清正,使他看起来不像个坏人。反正比满朝文武那些虚伪的糟老头子顺眼多了。

然而理智不断提醒白禾,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如与陆烬轩长相相似的狗皇帝,在殿试中相中本该平步青云的新科进士,强行让人入宫做玩物,何等荒、唐、荒、淫!

白禾没有从原白禾零碎的记忆中接收到皇帝的清晰形象,大约是原白禾过于不耻狗皇帝吧。是以白禾先前只隐隐觉得陆烬轩面熟,又想不通为何眼熟。

白禾的潜意识不受控制地按照陆烬轩说辞去设想未来。

倘使陆烬轩所言为实,并且两人坦诚合作,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拥有另一种未来?

不必绝望地走向死亡;不必由生到死的被困在皇宫里;不必碌碌无为了此一生……

白禾从未设想过不做傀儡的未来。

曾经的他在太后手底下,没有丝毫与他们争斗的资本。他的生母原是一名无依无靠的宫女,生他时难产死了。他没有母族外戚,他生在深宫没有同窗之友。他的帝师是与太后分权的权臣之一。

他无亲、无友、无师。是一具完美的血肉傀儡。

白禾没有原白禾的铮铮铁骨,在他彻底绝望,选择从摘星阁跳下以前,他麻木地有一日度一日。

未来?

在白禾死寂的心里,早就没有未来了。

陆烬轩颇显耐心的等待白禾思考答案。

只要白禾同意合作,陆烬轩不介意为他带来多少利益。例如解除与皇帝的婚姻和获取相应的财富做补偿,在陆烬轩看来都是白禾应得的。

即使陆烬轩用话术引导了白禾去做合适的选择,他本人却不怎么介意得到在此之外的答案。

“我不知道。”大概是烛光下的陆烬轩看起来是温和的,对未来茫然的白禾竟向一个居心叵测的陌生人吐露真情,“我本打算一死了之的。未来于我……渺茫无路。”

陆烬轩:“……”

有点没听懂。

不过没关系,他捕捉到了“死”这个字眼。结合白禾的神态语气,瞬时反应过来白禾原本绝望到打算自杀。

向来强势的帝国元帅顿时皱起眉来,看白禾就如看一个不懂事误入歧途的孩子。“你想自杀?”

白禾默认的低着头,指尖不安的在袖口扣弄。

陆烬轩仔细观察了会儿他的表情,忽而重重叹息。如果白禾是他手下的士兵,这会儿已经被他罚去做重力训练了。

年轻人会想太多,那是还不够忙不够累,要是空余时间被训练占满,再怎样刺头的士兵最后都会因为疲劳服帖得像被驯服的宠物。

“小白。”陆烬轩握住白禾手腕站起来,拉着他走到侧旁的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指着上面的字大大方方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不认识字。”

白禾:“!”

白禾脸上一扫沉郁,惊愕地抬头看向他,随即想到自己并不是启国人,生怕自己也是个“文盲”,连忙又低头去看书上的字。

好在他继承了原白禾的部分记忆,启国语言文字本又与他的国家的七八成相似,自有共通之处,他粗略一浏览,识句阅读并无障碍。

暗中松口气的白禾重新看向陆烬轩。

与自己相比,陆烬轩的身量极高,二人站得近时他想直视对方就必须仰起脑袋。

陆烬轩对他回以笑容,眼睛里总算带了笑意。他用自己是文盲不识字来逗乐白禾,然后微微倾身,尽量平视着他说,“小白,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我想皇帝肯定不能是文盲吧,这么大个漏洞就算是我也很难掩盖。既然你我互相需要帮助,为什么不干脆帮助对方呢?”

白禾心里起了涟漪,却仍旧不肯轻易点头。

他不相信天上掉下的馅饼不需要付出沉重代价。他觉得陆烬轩口里的“互相帮助”是不对等的。

陆烬轩顶替掉皇帝身份,便是一国之君,启国皇帝既然能够强迫一名参加殿试的进士入宫做以色侍人,必然是握有实权的皇帝。那么陆烬轩就会拥有原来皇帝的权利。

而他顶替了原来的白禾,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沦为后宫玩物的侍君,说难听的就叫男宠。何况是一个家世不显的后宫新人。

陆烬轩从他这里能得到多少帮助?除了帮他识字外。

曾经做过皇帝的白禾以不同的视角审视这场合作,得出的“不对等”竟与陆烬轩的看法截然相反。

陆烬轩认为白禾是吃亏的一方,白禾却觉得自己没法为陆烬轩提供多少助力,因而无法相信陆烬轩的话。

陆烬轩忍不住屈指敲了下白禾的脑壳:“真没遇到过你这样难说服的小朋友。你直说吧,到底是什么顾虑让你不肯答应我?”

白禾捂了捂脑袋,惊讶又委屈地瞪大眼瞧着陆烬轩,像只气鼓鼓的小动物。

陆烬轩反被他给逗乐了,将书拍到他手里,眼神却陡变得锐利如刀:“你不肯直说,那我来说。你根本没有选择,白禾。”

白禾捧着书懵了。

“你知道我不是真皇帝,还知道了如何揭穿我,但我目前决定留在皇宫养伤,所以……”他一手按住白禾肩头,锐利的目光从白禾细嫩的脖颈划过,“我不可能放任你活着走出去,除非你跟我合作。”

白禾顿觉毛骨悚然。

陆烬轩露出了掩盖在表面温和下的锋锐,犹如宝刀出鞘,锋寒无匹,恍惚间白禾感觉耳畔金戈铮铮,雪亮的刀锋如在眼前。

原来陆烬轩以皇帝的身份“召见”他,是为善后处理。

难怪陆烬轩一副不在乎留在他那里的血衣的口吻。只要证人死了,谁能证明那件衣服是谁的?寻芳宫里的小太监吗?区区小太监的一面之词,陆烬轩会处理他,自然也会将小太监灭口。

难怪陆烬轩从一开始就不在意富贵看见他们从窗户遛进屋里。

必死之人,何须在意?

白禾缓缓低垂下眼眸。

本不该意外的。

一个今日初见之陌生人,凭什么给予对方信任,授人以柄?

白禾是不信的。

天上或许掉馅饼,但它不会让白禾填饱肚子,却能生生砸死他。

“我本就打算死了,你威胁我无用。”白禾面无表情道。

“啧,难搞。”陆烬轩捂了下腹部,似是扯动伤口,造成剧痛,又似是在表达对于难以说服白禾的苦恼。“难怪别人说不怕谈判对象要求多,就怕对方没有诉求。既然你不肯配合,我也没办法强行捞你出去。那就算了。我再忍忍疼,现在就逃走。”

陆烬轩出于“顺便捞一把白禾”的想法改变主意留下,可惜没能与之谈妥。

杀死白禾并栽赃他为刺客,以作对于杀死白禾的解释对陆烬轩而言轻而易举。他也确实想过不让做错选择的白禾活着走出大殿。

“如果能活着,还是尽量活下去吧。”陆烬轩轻轻摸摸白禾的头,转身走向墙角里的衣柜,打算捞一件外套,再摸一点能在这个国家使用的财物再走。

杀人很容易,可陆烬轩实际上根本没有必须杀死白禾的理由。

白禾不接受,那就算了。反正他的伤口已经暂时得到了包扎,咬咬牙忍忍痛,趁着天没亮,他还有时间离开皇宫。

白禾怔怔看着他套上一件黑色锦袍,拿御医留下的纱布缠束袖口,撩起下摆,一副便于翻墙、打斗的打扮,心里莫名一慌。

陆烬轩利落地扎好衣服,走到窗前,伸手去推半合的窗。

“等等!”白禾慌了,脚步略显凌乱地跑到窗边,一把拉住陆烬轩衣服。

白禾不信提出坦诚合作的陆烬轩。

可眼前这人放弃了灭口。

心防甚重的白禾,对喂到嘴边的好处弃若敝履,却偏偏主动拉住了即将起航的陆烬轩的船。

他仍不知道该不该听信陆烬轩的话,他只是……他本就是死去了的人,无所谓现在再死一回。

白禾用这般说服自己,忽视掉内心中真正涌动的冲动。

陆烬轩转回身,认真审视白禾,“想好了?跟我合作,以后要听我的。有一点我必须申明,我不能在这里留太久,具体期限不能确定,但如果遇到合适时机,我一定会离开。我们的合作也有不能忽视的风险,期间我不会无限纵容你的行为和要求。你的行动需要向我报告,由我批准再行动,每天、最多三天一次汇总。”

白禾慢慢松开了手指,费力理解道:“是我不论做什么皆需听从你的意思么?”

那不还是受人摆布?

陆烬轩观察他表情,意识到他可能领会错了意思,为了后续合作的顺利进行,不得不拿出耐心解释:“我们要做的事相当于在刀尖走路,为了我们双方的安全,必须有降低风险的措施。首要的就是确立我们之间的指挥关系,以避免在我们出现意见分歧时因为谁也不服谁而犯错,然后暴露。这只是工作关系……你好像听不懂,那就换个说法。”

陆烬轩顺手关上窗,转头去拿与纱布一同留下的烈酒。“合作内容是你帮我假冒皇帝,我帮你实现愿望,以这为目标,一切可能影响它达成的决策应该由我来做。在这之外,我不干涉你。”

白禾听得懵懂,陆烬轩的措辞太奇怪了,他只能理解为日后陆烬轩为主,他为从。做了十几年傀儡的白禾心中自然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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