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霁麻木地看着溅上泥点的白裤腿，深深地叹了口气捋捋袖子准备把行李箱抬过水坑。

“我来吧。”

钟自牧出现，拎起绿色的箱子。

“小心，挺沉的。”俞霁提醒道。

“还好，不重。”钟自牧轻巧地放下箱子，转头叮嘱：“小心中间那几块砖，有点松动了。”

“晚了。”俞霁戚戚一笑，抬腿展示，“已经溅上了。”

“嗯……不是很明显，到酒店洗吧。”钟自牧努力安慰。

“唉，上周才买的，有点可惜。”俞霁还是很难忽略脏兮兮的裤脚，撑着伞闷闷不乐。

“俞霁！这里！”

安逸瑶站在校门口一辆黑色车前挥手示意。

“来啦！”俞霁振作起来，加快脚步。

“小心脚下水坑。”钟自牧说。

“你们到的好早哦。”俞霁抬起手表一看，离约好的五点还有十分钟。

“安逸瑶说行李有点多，我们就提前了一点。”谢白星说。

“这样呀。”俞霁点点头，总感觉似乎哪里怪怪的。

“行李都放上去了，走吧。”钟自牧走过来说。

“谢谢你。”俞霁这才发觉身后的箱子已经先她一步上车，连忙向钟自牧道谢。

“没事。”钟自牧温和地说，绅士地拉开后座车门，“请。”

“谢谢。”俞霁钻进车厢。

“小鱼今天很漂亮嘛。”安逸瑶已经坐在驾驶后座上，笑着打趣。

“我哪天不漂亮。”俞霁把头发撩到身后，俏皮地冲安逸瑶抛一个媚眼，“只可惜今天裤子脏了。”

“都怪下雨天。”安逸瑶说。

“怪我，下雨天不该穿白裤子的。”俞霁有些懊恼，“今天开完线上组会一下子忘记了，出门才想起来。”

“没事，不明显的。”安逸瑶凑过来呼噜一把小鱼脑袋，安慰道。

“这么喜欢这件裤子啊。”谢白星稀奇道，“难得见你这么难过。”

“Flora这条真的超级好看，百搭舒适还显腿长，我今年最最最喜欢的一条白裤，好不容易才买到。”俞霁越想越伤心。

“Flora今年确实挺火的，我上次去他家有件外套上新第二天居然就断码了。”谢白星说。

“潮牌？”钟自牧问。

“算是吧，设计师挺有名的，剪裁有点意思。”谢白星说。

“你们吃晚饭了吗？”俞霁窝在后座上放空数秒，决定说些快乐的。

“没，机场有推荐的店吗？”安逸瑶问。

“有家日式料理的寿喜烧好吃，不过我前几天在网上刷到一个帖子说T2有家牛肉面味道不错，去试试？”俞霁提议。

“可以，正好离登机口也不远。”钟自牧说。

明天就是清明节假期，航站楼里人来人往。出来玩自然是高兴的，一个三四岁的小朋友背着小黄人书包昂首挺胸从俞霁面前走过，脸上满是对旅途的憧憬和兴奋。俞霁被她的快乐感染，注意力渐渐拉扯到各色各样的旅客身上。

“看什么呢？”安逸瑶见俞霁东张西望，好奇地问。

“看人。”俞霁说，“我赌那边坐在椅子上的爷爷奶奶和柱子旁边的一家三口是一起的。”

“怎么说？”安逸瑶看不出有什么联系。

“汉堡吗？”谢白星和钟自牧办完托运，正好听见她们聊天。

“我也这么想的。爷爷奶奶都对麦麦汉堡很新奇，手边没有行李，周围只有这个小朋友也在吃双吉堡和鸡块。”俞霁说，给安逸瑶指了指旁边小小的哆啦A梦行李箱，“应该刚刚办完托运。”

“你们吃吗？店在那边。”钟自牧问。

“吃面吧，我搜到这家店了。”俞霁说。

“走。”安逸瑶和谢白星异口同声，还怪有默契的咧。

餐厅人不多，明黄色的灯光下木质餐椅简单温馨，穿着咖啡色工作服的员工站在收银台内侧闲聊，欢快活泼的钢琴音在耳边流淌，是人来人往的机场里难得的慢节奏。

俞霁一行人坐下没多久，就看见刚刚碰到的一家三口也来到店里。小朋友呼哧呼哧拖着自己的小宝箱，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走在后面，骄傲地看她自告奋勇领路。

“看！我就说他们是一家。”俞霁很得意。

“不是刚吃过汉堡了吗？”安逸瑶奇怪地问。

“大概老一辈更喜欢华国菜吧，妈妈爸爸好像也没吃晚饭。”俞霁说。

“希望这家面馆好吃。”谢白星百无聊赖地玩桌子上的沙漏。

“看图片感觉不错，牛肉面也难吃不到哪里去吧。”俞霁自信地说。

二十分钟后，俞霁宣布收回刚才的话。

很难想象世界上还有如此难吃的一碗面，不但汤咸面硬，两根青菜一片红油，而且半温不热的，四人越吃越沉默。

大厅里广播突然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抱歉的通知各位，由春城飞往东洲的南方航空CT5201次航班，由于天气原因不能按时起飞，起飞时间待定，请您继续在候机厅休息，等候通知谢谢。”

“不是说有家寿喜烧不错，今天去尝尝？”钟自牧抽出一张纸巾说。

“举双手赞成！”俞霁第一个响应。

“我支持。”谢白星松开眉头重新挂上笑意。

“我没意见。”安逸瑶叹了口气也放下筷子。

俞霁还是不死心，她小心翼翼地挑起细细一根面，吃一口就彻底放弃了。好好的面粉做出如此惊人的成品，简直是对粮食赤裸裸的亵渎，俞霁越想越郁闷。

“奶奶，我还是我选的汉堡好吃吧。”路过餐桌俞霁听见那个小朋友说。

“你说，老板是怎么想出这个配方的？”安逸瑶百思不得其解。

“厨师失恋了吧。”谢白星说。

“这家店什么时候倒闭啊。”俞霁一顿饭吃得生无可恋。

“估计快了。”钟自牧说。

“咦玉兰机场新开了家FLORA。”谢白星注意到旁边的门店。

“模特身上好像就是这件裤子。”俞霁停下脚步退回去看了眼，“待会有时间来逛逛。”

“这件衬衫蓝金配色很复古诶，还挺好看的。”安逸瑶喜欢门口展示的上衣。

“待会来试试，他们家衣服材质我感觉挺不错的。”俞霁笑嘻嘻地跳上来圈住安逸瑶肩膀，积极向好友介绍，一行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新的餐厅。

“这次还行。”俞霁浅尝一小口保守评价。

“起码能吃。”谢白星已经很知足了。

“锅底有点甜，不过下雨天吃也挺舒服的。”安逸瑶抿一口汽水说。

“将就一下，我看攻略上说东洲有不少好吃的，明后天去品鉴一下。”钟自牧说。

“那希望未来三天可以吃到多多的美食。”小鱼虔诚许愿。

“会有的。”安逸瑶被突然双手合十闭上眼的俞霁给逗笑了，险些没拿稳杯子。

“小心水。”谢白星提醒。

“没事。”安逸瑶说，背过身又溢出两声笑意。

“快，和我一起许愿美食多多。”凶神恶煞的俞霁扑上去戳戳安逸瑶腰上的软肉，色厉内荏地威胁到。

“好，好，好，许愿小鱼在东洲吃得开心。”安逸瑶拭去泪花，点点俞霁的鼻头，“小馋猫。”

“民以食为天。”一条理直气壮的小鱼。

“快吃，牛肉很快就熟了。”钟自牧说。

“好嘞。”俞霁捞起一块眼肉，鲜嫩可口，成功安慰了她被牛肉面伤透的心。

“你们说，我们今晚还能上飞机吗？”走出餐馆的时候俞霁看到不远处的大屏，有些担心。

“天气预报说八点大雨转小雨，先等等吧。”钟自牧说。

“走吧，看看新衣服。”安逸瑶挽起俞霁手臂。

“欢迎光临。”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店员匆匆迎上来。

“模特身上的那件裤子还有36码的吗？”俞霁问。

“您稍等，我查一下库存。”

“太好了，还有两件。”

“那我拿一条，顺便我想试一下那件黄色的裙子。”俞霁说。

“我试一下模特身上的衬衫吧。”安逸瑶试了几套衣服，还是最喜欢蓝金色那件。

“两位稍等。”

俞霁推开试衣间的门，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呼吸一滞。太漂亮了，黄色的碎花裙吹来夏日地中海的气息，举手投足间少女肆意的明媚与清甜的热烈呼之欲出，是阳光下昂首盛放的芭茨拉，是记忆里枝头明黄的柠檬果，美得挪不开眼。

“这条裙子真好看。”俞霁转身，恰好对上身后人的视线。

“不好看吗？”俞霁歪了歪脑袋，她对这条裙子可太满意啦。

“好看。”钟自牧坐在沙发上，轻轻一瞥就别开视线，语气模糊，是漠不经心的神态。

果然逛街买衣服还是要找女生，俞霁有些丧气，在心里嘀咕。

“哇这是谁家小公主呀！”安逸瑶也换好衣服，走出来眼前一亮。

“漂亮吧。”俞霁再次翘起无形的大尾巴。

安逸瑶平日很少穿图案复杂的衣服，现在花纹繁复的上衣华丽复古，衬得她愈发高贵冷艳，好似端坐王座之上冷眼看人间的神女。周身萦绕尽情奢靡后的淡淡厌倦，无情的冷烘托出极致的美。

俞霁惊叹不已，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喜欢。

“我觉得还可以。”安逸瑶小幅度转了转，不太适应这种风格的衣服。

“超级——无敌——特别好看！”俞霁开始绕着安逸瑶转圈，“很适合你呀，背部剪裁也贴合，版型不错面料舒服，气质独一份的好看呢。”

“好看，真的好看，正好明天音乐节也可以穿。”谢白星起身说。

“欸，这件衬衫有没有男款的？”谢白星问。

“这个不是情侣款，不过男款有一件花纹类似的，您先试一下？”

销售拿来一件绿色衬衫，谢白星看上去很满意，试都没试就收下了。

“我去结账吧，我有黑卡。”谢白星说。

“好。”安逸瑶说。

俞霁无事，在店里随意逛了逛。一位短发的年轻店员正在熨衣服，见她过来，笑着推荐：“我们家男装也做得不错，可以叫您男朋友试一下。”

“啊？男朋友？”俞霁怀疑自己听岔了。

“就是坐在沙发上那位，抱歉，可能是我说错了。”

心怦怦跳，深埋的欲望破土而出，叫嚣着让她承认这一切。

男朋友，朋友，一字之差，天翻地覆。俞霁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神态，也许是被戳中心事的慌张，也许是意料之外的错愕，也许是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呆滞。她浑身僵硬，看向沙发上仪态矜贵的男生。

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黑色的丝质衬衫贴合优越的身形，袖口挽起露出简约大气的银色腕表，眉目沉静，似乎在回复什么消息。他只是坐在那里，就吸引了俞霁全部的视线，情愫化作飞蛾，渴望将天上的金轮据为己有。

“不是，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一起出来玩。”俞霁克制自己只看一眼，回头勉强笑笑。

“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店员看起来很疑惑，飞快道歉。

“没事。”俞霁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了。

“走啦。”安逸瑶过来拍拍俞霁的肩膀。

“袋子呢？”

“男生那里呢，让他们拎吧。”

“刚刚广播通知半小时后登机，我们去那边简单休息一下吧。”钟自牧回头。

“好。”俞霁不敢看他。直到轰鸣的飞机在跑道上拔地而起，夜色通明，俞霁看向窗外发呆，心底的酸涩怎么也捂不住。别人无意间的一句话，足以在她心里引起轩然大波，那些避而不见试图忽略的心声，终究还是酿成暗恋这坛苦涩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