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上完酒吧的晚班回来之后,徐杳心不在焉的洗完了澡,坐在沙发上发呆。
手机握在手上,屏幕亮着。
上面是已经准备好的信息,但迟迟还没有发送出去。
对话框最上方的备注是——卓苍竹。
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徐杳脸上没什么表情,拿着吹风机准备先吹头发,手机也没锁屏,就这么先丢在了一边。
吹风机嗡嗡作响,徐杳勾着头,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
视线飘忽不定,最终停留在门口。
门口的鞋柜旁边,那个矮凳上,正摆放着一束花。
紧挨着花的,是一个皮质小盒子。
他知道,盒子里面是金戒指。
徐杳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事实上,从自家老板卓苍竹,在下午和自己说了那样一番类似表白的话之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复杂。
说不出来的感觉。
卓苍竹还特地准许他今天下午不用继续上班。
甚至还凭借着仅仅只是来过一次这里,都没进门坐坐的记忆,填写了地址,给他点了晚饭的外卖。
以至于晚上在Reverse上班的时候,状态都不是很好,还被领班肖奇提醒了几句,告诉他个人情绪最好不要带到工作里,不能对客人冷脸。
头发已经不再湿漉漉,甚至都已经被吹风机吹到有点毛躁的沾手了,徐杳才回过神,关掉吹风机,拔下插头。
重新拿起已经自然息屏的手机,上面是一条已经编辑好,关于明天请假的消息。
而备忘录还有另一段文字。
和现在对话框的请假草稿不同的是。
备忘录的文字是关于辞职的。
并且关于辞职文字,才是徐杳一开始想要发出去的消息。
在经过了一番心理挣扎之后,才替换成了现在的这段请假文字。
手指在发送的图标上停顿了很久,徐杳还是没有点击发送,息屏放下手机后,踩着拖鞋从沙发上起身,他走到门口的鞋柜边。
把矮凳上的花拿起,连同那个皮质盒子一起,拿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徐杳重新坐回沙发,没注意看,一不留神差点还坐到手机。
眼神安静的如同一潭死水,徐杳盯着面前的花束,心里的滋味儿跟打翻了调味瓶似的,五味杂陈。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送花。
行动上是第一次真正的有人送花给他。
而言语上,也只有一个人对他说过,会送花给他。
但不是卓苍竹。
徐杳看了一会儿花,又移开视线看向那个皮质盒子。
把盒子拿起,打开,里面摆放着两枚戒指。
至于为什么是两枚,徐杳的眼神逐渐变得茫然,目光游离,脑海里回想起下午卓苍竹说的话。
【我等着我们下一次的见面,小徐助理能亲手给我戴上这枚戒指。】
关上盒子,阻断开能够看到金戒指的视线。
徐杳放下皮质盒子,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卧室。
他突然很想很想一个人。
打开卧室的灯,短短的几步路,从客厅沙发到卧室,徐杳如同死水般沉寂的眼,已经泛上了泪光,在卧室白炽灯的照射下格外明显。
眨了眨眼睛,他压下心底的酸涩,如同海里刚刚泛起的浪花重新平静下来,无波沉寂,无风掠过。
卧室的角落有一排立式书柜,上面书架上的书籍是这间廉租房原主人的,下面的半截外拉式书柜是空着的,可以在里面放东西。
徐杳朝着有书架的角落走去,短短几步,在心理作用下他只觉得浑身酸痛。
脚像是灌了铅,抬不起来,他只能拖沓着前进,去往前走,走向眼神锁定的柜子。
下面的半截格挡柜子里有他的宝贝。
他的秘密。
弯不下腰,徐杳的肚子疼的只感觉里面好像在抽搐,他一手捂着腹部,一手往下够,想要触碰柜子外圆圆的球形手柄。
够不到。
还差一点,一点点。
今天下午早早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徐杳就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进了厨房煮了大半包挂面。
新开没多久,只吃过两餐的袋装挂面,徐杳把包装袋里剩下的全部下锅里煮了。
高壁的海碗,慢慢一大碗,碗里是刚从锅里盛出来的面条,面条多到还冒着热气就已经快把汤水吸干。
没有情绪的进食,事实上他并不饿,才下午四点,但他就这样一口一口把一大碗面条全部吃完了,胃被撑胀的难受也没有停下来。
在沙发上发呆了很久,徐杳放了一部不需要会员就能看的电影,直到片尾曲结束,他也不知道电影讲了些什么。
然后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就接到了外卖员打来的送餐电话。
看着手里的餐品手提袋,徐杳向外卖员道了谢,餐品单子上还有卓苍竹备注的关心语。
肚子很饱,那一大碗让他吃撑了的面条才下肚没多久。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餐品单上的话,连菜色是什么都没看,就去掉了餐桌,把这一份外卖也全部吃完。
机械性的往嘴里塞着饭菜,咽不下去了就用水灌。
直到他控制不住的开始打嗝,直到食物从胃里反流到食管,直到嘴里能感受到带着饭菜油腻气息的食物残渣。
他才终于是再也扛不住。
捂着嘴跑去了水池,控制不住的开始呕吐。
吐了很久,他感觉胃都要吐空了,五脏六腑几乎都要从嘴里涌出,才大口喘着气,喉间发出嘶哑破碎的音节,终于能控制得住自己身体,让自己停下。
徐杳清理了很久,水池才干净。
他整理好自己,口腔泛苦,鼻腔内是火辣辣的疼。彰显病态的面容,直到他晚上去Reverse上班兼职的时候,脸都还没有完全消肿。
现在已是凌晨,洗完澡脸色才好了个差不多。
手够不到最下面柜子的球形把手,徐杳一阵无力感蔓延上心头。
他扶着书架,身形向下移。
一边的膝盖磕在了地上,然后紧接着落地的是另一边的膝盖。
徐杳以一种算得上虔诚的姿势跪在了地上,跪在了书架前,跪在了书架最下边的半截矮柜前。
不再需要书架的支撑,他的手从书架上移开,两只手都放在膝盖上方的大腿上,规规矩矩的放好。
深吸了一口气,徐杳双手握住柜子外边的圆球形手柄,往外一拉,把柜子门打开。
柜子里面被清理的很干净,徐杳每隔两天就会来清理擦拭一番。
但他不会打开那个摆放着的盒子。
清理的时候,他擦拭柜内,擦拭把手,擦拭盒子表面,但他不会打开盒子。
而那个鞋盒大小的铁皮盒,现在就静静的待在矮柜空间内的正中央。
徐杳伸手,把铁皮盒子捞起,抱进了怀里。关上柜门,一手抱着铁皮盒子,一手用手心撑着地,借力支撑着自己从地上起身。
他关上矮柜的门,把铁皮盒子放在床头柜上,离开去仔仔细细的洗了个手,才重新回到卧室。
坐在床边,徐杳盯着眼前床头柜上摆放好的铁皮盒子。
已经很久没有打开了啊,上一次打开,还是今年年初放寒假,要从这儿离开回家准备过年的时候,他打开铁皮盒子检查了一遍东西。
然后把盒子也带回了家过年。
如今转眼又快要到年底了。
徐杳双手捧起盒子,稳稳的架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拇指指节扣着铁盒盖子的边缘,往上掰,‘哐啷’一声,盖子被掀开,纸张尘封旧物的气息在空气里蔓延。
像朽败的树木味道。
同鞋盒一般大的铁皮盒子空间很多,里面装着的东西只占了个不厚的底。
一些零散的纸条,纸张大小不一,大多数看起来都是在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形状还算规整,偏黄的纸张和白色的纸张占了大多数。
有些纸条的边缘已经起了纸纤维的毛边。
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小票的东西。
——以及一块看起来价值不菲,但屏幕碎裂的手表。
没有动手表,他目光盯着最上面铺了一层的小纸条,徐杳迟迟没有动作,手搭在铁盒边缘。
他的头发好像已经有些长得太长了,几根发丝隐隐有些扎眼睛,发痒。
徐杳抬手揉了揉眼睛,又往上抓了一把头发,才开始动铁盒内的东西。
把小纸条汇聚到一堆,一抹淡淡的天蓝色就这样显露。
在一众小纸条中格外扎眼吸睛。
小心翼翼的拿起天蓝色信封,徐杳只觉得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他赶紧放下信封,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后,才重新拿起。
信封里是两张对折整齐的纸,还有一张厚纸板。
厚纸板上画着的两人穿着校服,其中的一个少年画着短短的但依旧微卷的头发。
——是自己。
而纸板上画着的另一个少年有着大大的笑容,看起来张扬肆意,一只手臂大大咧咧的搭在徐杳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还画着比耶的手势。
【这玩意儿一拍就能出片,这边都没有人有的,但我有,我偷摸让人快递寄了过来,就想给你瞧瞧。】
【怎么样,新奇吧,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徐杳盯着画面中另一个少年的脸,记忆中清晰的片段浮现,模糊的面容不再蒙尘,而是变得鲜活了起来。
【徐声,看这儿!】
【笑一个嘛,像我这样,你笑起来多好看啊】
【就知道一数到一你就笑的勉强,你看,这张就好看吧。】
……
【哎呀,最后一张相纸花了,没关系,我们画下来吧,下次有机会再拍一张。】
直到眼睛逐渐干的发涩,徐杳才恍然回过神般眨了眨眼。
视线转移到那张曾经的自己的脸上,他一瞬间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看着厚纸片上精致的笔触画出来的图画,徐杳觉得心里空空的,空的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