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降落,不用再尝试了,现在的这种极端天气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习涿迷迷糊糊地刚刚恢复了一点感知,就听到了似乎是何辞正在讲话,不过他的声音不是从外部传出来的,而是从他的通讯器里。
“不用。”
“没必要。”
“死不了。”
何辞干脆的拒绝接连传来。
“最后,带着你们班的人趁早撤离,躲远点,这边的情况再等下去只会更严重。”
这一次,习涿大概听懂了一些,结合刚才天空中突然降下的大雨,与何辞进行通讯的另一端多半是华高特化学班的人。
“不是,刚才不是还说通讯设备受黑风暴的影响太大都用不了了吗,怎么你这会儿还能和上面的人联系上啊?”
这一次是木潇的声音,自沉寂的黑暗里传来。
原来,刚才拼命将他从黑风暴中拉出来的人竟是木潇。
“那是你们的通讯设备联系不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想学吗?我可以把物理班的课件发你,不难,理论知识也才五百多页。”何辞一本正经地说着。
“我学个屁!你现在能联系上人,还不赶快去找路予同和夏姐他们,外面那黑风暴里是人待的地方吗?”
路予同不在这吗?
木潇的话让习涿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予同?予同怎么样了?”习涿开口,声音虚弱地问着。
习涿睁眼,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只有围坐在一起的几个人身上散发着微弱的光源。
他很快发现,这里除了李十三、魏羽飞、何辞、还有木潇之外,其他的人都不在。
这里的风声小了很多,他的声音听起来空旷,还带着微弱的回音,身体下方接触到地面的触感是坚硬的,不再是柔软的黄沙,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正在地下某处几乎封闭的空间里。
“老大?老大?你醒啦?现在感觉怎么样?”身旁的木潇立即靠了过来。
“我问你予同呢?予同在哪?”习涿突然拉高了声音急躁地问。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比疲惫,甚至是挪动一下或者发出声音都分外艰难,但头脑却意外地清醒着。
“予同......我没有找到他们,予同现在,现在......”
听着木潇吞吞吐吐的回答,习涿正要再次发怒,另一边的何辞给出了回答。
“放心吧,路予同和夏姐他们不会有事的。”何辞说。
“你凭什么确定?你怎么知道?”习涿情绪激动地大吼。
“我们都能找到暂时的庇护所,他们为什么不能,这里虽然被定义为无人区,但多年以前也是有人类活动存在的,只要有人类存在过就会有痕迹留下,我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就是不知道哪个朝代的古遗址,你先冷静一会儿。”何辞耐心地解释。
“冷静?让我冷静?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了要看好我的人!”习涿说着,双眼因为不正常的愤怒而充血,“现在你人好好地在这里躲着,却跟我说予同不见了?不去找他?”
“黑风暴里,找不到人的。”面对习涿的责问,何辞也只能略带愧意地陈述事实。
“我不信!我不相信!”
“我要去,我自己去!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予同带回来!”习涿大喊着,声音里是疲惫至极的嘶哑,他挣扎着身体就要站起来。
此时离习涿最近被他护了一路的魏羽飞,见状,奋力地拉住了习涿的手臂,撕扯着早已损伤严重的嗓子,费力地想要说着什么,努力尝试了几下之后,却怎么也无法发出声音。
习涿完全透支了的身体根本不听他使唤,挣扎了几次想要试图站起来,复又跌坐回了原地,双腿双脚都在战栗一般地颤抖。
“老大,老大......”
木潇心痛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紧紧地抱着习涿的双腿,试图稳定住习涿的情绪。
他们的老大明明是最要强的,现在却连简单的站立都做不到了。
“放开我!放开!我要去救予同,我要去!”
“你们放开!潇子放开!”
习涿的声音已经破了音,一双充血的眼睛直直地瞪着。
“放开!放开!放......”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黑暗里伸了出来,食指与中指合并着在习涿的一侧太阳穴处轻轻一点,失控狰狞的声音立即戛然而止。
习涿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被恰好守在那里的李十三稳稳接住。
用来防护风沙的兜帽和黑色面罩都还没有被摘下,李十三始终低垂着头,无声地看着呼吸逐渐平缓,正沉沉睡去的习涿,只露给了世界一双深情而专注的眼。
这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睛习惯了冷漠疏离,却在蓦然沉寂的片刻,清晰地倒影出了一张偷偷描摹了无数遍的脸。
于是,映在那张脸上的所有微光,都盛满了慌乱的温柔。
习涿的兜帽和面罩早已在失控的挣扎中掉落,银发如黑暗中的月光倾泻而下,俊俏的面庞上布满了凌乱的血迹,让原本就苍白的肤色,被衬得像一张没有生机的纸,只剩下一对突兀翘起的浅色睫毛,还在微微颤抖着。
一声极其微小的叹息之后,再无人惊扰角落里,李十三小心且轻柔地拥着怀里的人,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好好睡吧,你太累了。”
被一片温暖包围着的习涿,终于安然地睡了过去。
旖旎的梦境里没有风沙与杀戮,习涿在阳光满溢的窗边醒来时,已是三天后。
深秋的沙漠,终于有了明显的凉意,习涿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薄毯,刚刚醒来的他尚还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觉得,先前所有的疲倦仿佛都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给卸去了,此刻,身体如同飘落的羽毛一般轻盈。
又过了几秒的时间,他才想起了自己过量服用能量补充片的事情,他开始试着坐了起来,舒展着双臂伸了一个长长地懒腰。
自己现在这么舒服的身体状态,总归不可能是能量补充片的副作用,不然就凭华高特的那群疯子们,怎么可能那么听话从来不敢有人多吃。
不过,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现在的情况呢?
习涿在艰难思考了两秒钟之后,还是决定不能为难自己,反正结果是现在自己一点事情没有,至于过程究竟是什么样,不重要了。
他知道自己的记性一向不太好,这一次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他也只能记一个大概,回想起来也根本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所以,什么能记住,什么记不住,还是随缘一些比较好。
路予同不见了,习涿唯有这一件事记得最清楚。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个十分陌生的房间。
或者,更像是一处在泥土里长出来的“奇异空间”。
满是古朴气息的泥制外墙上,挂满了绣着繁复纹饰的长毯,花卉、果实、动物......生活中常见的物品,都变做了十分抽象的模样出现在上面。
砖石铺就的地面上,摊着一片同样风格的手工毛毯,又长又厚,光是远远看着都能想象出人光着脚踩上去,该是有多么柔软。
他一直躺着的位置并不是床,而是一整片靠在窗边的高台,有点类似于几个世纪以前的“炕”,这里依然铺满了各种样式怪异而华美的布艺、软垫、毯子......
摆放着仿制花卉和合成食物的小桌就在他的右手边,向阳面的一整侧墙壁上嵌了两扇诺大的窗户,明亮的阳光跑来室内,暖洋洋地洒满每一处角落,跳跃着抹去了所有当代工业科技的痕迹,原始而温馨。
已经有人帮他重新换上了一套纯白色的衣服,他起身、穿鞋,茫然地穿过房间向着门口的地方走去,他距离门口的位置并不远,却意外地好像是走了很久。
手掌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上时,习涿像是才突然反应过什么似的,然后,他理清了自己心底莫名涌上来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回事。
他觉得,那大概是一种眷恋。
真是奇怪了,这么陌生的一个房间,哪里来的眷恋。
茫然迟迟不肯退去,直到习涿打开门后,听到了夏焰的声音。
“什么?不见了?”
门口的长廊处,水培绿植爬满了木质的遮阳架,阳光穿透生机勃勃的绿叶零星落在地面,夏焰就坐在阴影下的摇椅上,她戴着太阳镜,一旁没有别人,看样子应该是在打电话。
“你们在跟我开什么玩笑,当老娘没见过吗?那么大的东西,说不见就不见了?”
习涿那套在沙漠里滚了好几个来回的旧衣服,被人丢在了门边的角落里,上面五颜六色的涂鸦混在一片异域风情的布艺间毫无违和感,他自己甚至都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所以,当时在沙尘暴里,下的,是五颜六色的彩虹雨吗?
还真是只有华高特化学班人才能干出来的事。
“少拿这一套说辞来糊弄我,东西你们要是带不回去,老娘亲自送你们去喝西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