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身后的声音打断了沈晏清的思绪,他回过头来,身后是常跟在身边的小兵阿襄。
“将军,皇上迟迟不派人送来军需,这分明是要舍弃燕城了!要不,咱们也撤退吧!”
沈晏清听着这话不言,他背手站在城墙上,看城中琐事,万象俱在眼前,而后轻叹一声,道:“阿襄,今年几岁了?”
阿襄不知怎的落下泪来,“将军,阿襄今年19了,16那年随军跟了将军,在燕城呆了三年了。”
“三年了,我在燕城呆了有11年了,11年,足够一个人把另一个地方当做第二个家。
“你看这城中一切皆是我熟悉的:铃兰姑娘给我们军队送过粮食,明明她家剩的本来就不多,却把进七成粮食送了过来;老茂叔的两个儿子都加入了我们 ,去年在战场上……布布才六岁,就知道要'保家卫国,换成中安稳'……
“他们每个人都是我的家人,是军中将士的父老乡亲、兄弟姊妹,如此,危亡之际,怎可舍下家人只顾自己?”
“所以,不能撤军,也不可撤军。”
“即使是死,也绝不离城。”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阿襄哭的更起劲了,眼泪鼻涕糊了脸,却把哭声压在了嗓子眼里,他早就知道将军是不会撤退的。
他早就知道。
阿襄看了看神情柔和却坚定地注视着燕城的将军,又看向城外七里地的地方,那里驻扎着敌军,即将对弹尽粮绝的边城进攻。
一天过去了,一切太平,但所有人都不敢放下警惕。
因为他们知道危险还在后面,而且随时可能摧毁他们。
所以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
第二天刚过三更,号角吹响,敌军趁夜摸来,已兵临城下,等待多时的沈晏清拿上佩剑,便领着那些病弱的将士上了马,杀了出去。
战鼓四起,狼烟滚滚,人仰马翻,炮火连天,殊死搏斗。
五更天,人心惶惶,兵甲碰撞声清晰可闻,战斗未结束。
那些硝烟,那些嘶吼,那些鲜血,充斥着这座边塞之城。
乌压压一片,混乱。
地面的积雪随着兵器扬起,落下的却是一片红梅雪。
日出时分,敌军一个士兵将矛刺入沈晏清腹部,沈晏清用力拔出长矛,矛头染红鲜血,沈晏清反手杀了对方,更多长矛包围他,趁其不备,一齐刺入……
沈晏清口里的鲜血已压不住,从嘴角缓缓的流下,他倒下之际,余光看向四周,白雪染上红纱,红梅缀满雪毯,原来早不知何时,只剩下沈晏清一个。
弥留之际,沈晏清忽然忆起十多年前祖父对他说过的话:
晏清,是为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沈家祖上便一直驰骋沙场,保家卫国,你将来也是要上战场的,沈家的男儿可以无功无名,但绝不在战场上当逃兵,活要闯出一番功业,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方,称得上沈家风骨。
沈晏清有些恍惚,世间一切在他的世界都静止了。
他能听到伤口鲜血流动的声音,他看见白茫茫的天空下起了小雪,雪落在了他的脸上,带了些凉意,然而,他再腾不出半丝余力,拂去这雪……
他守不住燕城,也守不住北国,但好歹,他守住了沈家风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