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语明确,就是叫自己。
“你的礼物我还没看呢。”季昭野话音一落,动作行云流水抢过宋苛背着手藏的手提袋,宋苛也没抢,很好,很符合他的性格。
宋苛观察季昭野从袋子里又拿出了木盒子,调侃‘你玩套娃呢’,再慢慢解开木盒子的锁扣。
从头到尾的动作、表情,他都收进眼底。
季昭野打开盒子后怔怔看了里面的东西许久,这盒子似是潘多拉的宝盒,把他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收纳其中,换上一副宋苛没见过的面孔。
不是冷若冰霜,不是疑惑不解,也不是嫌恶厌弃。
礼物是一块古铜色的手表,比他带过的表要厚重,外壳有深浅不一的刻痕,像外国教堂常用的装饰花纹,还有个不明显的可旋转螺丝。表盘时刻用古罗马文字,有一小块圆形是半透明的,放了相同色系的齿轮,针表一动,齿轮就悠悠咬合转起来。
一翻反面,极小的花体字勾勒‘季昭野’的拼音。
“那个...我实在不知道送什么给你,平时注意你喜欢表,我就去古表店里买来这块,手腕带可能有点小,我花了点时间给它修了下,时间是准的,然后我擅自主张给里面加了夹层,是生日祝福,你晚点看也可以,还有些小玩意,做的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的心意----”
沙发柔软,宋苛坐着凹陷下去,他后仰身子躲避面前季昭野笼罩他的投影,双手后撑不让自己掉下去。他把挑礼物的过程零零散散说给季昭野,试着去融化那未知的表情。
“我很喜欢。”
“如果你觉得这个不太好看,我之后再补给你别的.....”
宋苛没听见,嘴上还在絮叨,季昭野打断了他,语气温软:“嗯?我很喜欢啊?”
“啊?”
宋苛猛一抬头,跌进季昭野桃花眼里的三千尺潭水,那表情原来是少年发现了珍稀的宝藏流露出的欢喜。
“你喜欢就好。”宋苛努力平复喉咙里的颤音。
季昭野十分小心地把表环在手上,笑意不减:“确实有些小,我要胖点都戴不下。”
哪天你不喜欢了,不带了,我可以装作是这个理由骗骗自己啊,宋苛心里怼道。
“得嘞,礼物送完了,该吃蛋糕了,接着再玩游戏....”
“蛋糕不是明天才到?”宋苛打住季昭野的计划问道。
“哦对,那下楼再买一个。”季昭野咧着嘴露出上排牙齿,摸着裤口袋的现金回应他,伸手把宋苛从沙发上捞起来就往楼下跑。
???人那么多的时候你不是说不买吗?
莫名其妙跟着季昭野从小区东面大门出去,一条商业街连着一条,门头多是简约风点缀着英文大字,往远看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宋苛只去过那地方一次,就是宋润南带他参加酒席的那次。
他俩踏进一家为数不多是中文名的烘焙店,听季昭野介绍说是经营西点的老字号,味道正宗。
宋苛头次来,都不清楚要拿玻璃柜里的盘子和食物夹,季昭野就当他被店里的香气迷糊住了,自己帮他夹。
“栗子蛋糕,奶油小方,提拉米苏拿破仑,还有脏脏包,每个两份不打包是吗?”烘焙店员接过季昭野的盘子和会员卡,盯着扫码机确认道。
“对,吃得下吗?要打包吗?”季昭野转头问宋苛,宋苛无措点头,他是东道主,干什么都对。
两人便在店里解决了一半,剩下一半打包带回去。
宋苛敢说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的甜点,六岁时亲戚和他过生日吃的水果蛋糕没法比,上小学宋微微给他买的小花篮奶油蛋糕更没法比。
因此他狼吞虎咽吃拿破仑的酥皮时,季昭野说可惜了,下次一定带你吃五层不同口味的大蛋糕,他心里没太多触动。
说说笑笑推开季昭野家门,季昭野进客厅那瞬间脚步定住,问那道人影:“爸你回来了?”
宋苛顺着季昭野的视线看过去,一个长相略凶的成年人,五官端正,和季昭野有着一样高挺的鼻梁。
“嗯,带同学来了?”
季父端详宋苛几眼,说:“我有点事和你说。”
“好啊,小宋你去我屋子里,我马上来找你。”看不见季昭野的表情,他侧身给宋苛指方向,是走廊里右边的房门。
宋苛不爱掺和别人家事,就听话‘躲’到季昭野的房间,关好门回头环顾四周。
倒不像他家客厅那样风格黑白分明,一丝不苟。
有些典型的少年时期的家具布置,相比宋苛房间更干净更宽敞,墙头贴了不少球星海报,一张大的双人床,床头柜中间抽屉半开,各种骑行工具保养使用的东西堆在里面,写字桌挺长,靠近落地窗光线很好,巨大的地球仪占了桌子的二分之一,门口一拐侧墙只有大衣柜,另一侧墙是除了写字桌的玻璃展柜,上头放书籍,下头放各种各样的模型和手工制品。
就一个感受,真大啊。
除此之外,还有令宋苛意外的东西。
“汪汪!”
一只小型犬踩着不齐的小步哼唧唧从床底溜出来,缠着宋苛的裤脚叫。
季昭野家里居然养狗!
宋苛蹲下摸它脑袋,粉色耳朵抖动着,长毛被他揉的炸起来,小狗也不生气,舌头殷勤地舔宋苛空着的左手心。
“诶诶诶,奇仔你趁我不在叛变是吧?”季昭野悄摸出现在宋苛身后,俯身绕过他将自家小狗从地上抱起来,虽然这姿势也像是把宋苛抱住了,不过这俩人没觉得不正常。
宋苛顺势摸了一把小狗的肚皮,转头问季昭野:“什么品种的?”
“....博美的,养两年了。”季昭野感受到宋苛说话时清热的气息,才发现靠的太近,鼻尖差点碰一起,宋苛的脸放大看明明和他差不多年纪,却浮着一种老练成熟。
他赶紧把奇仔举过头顶抱在怀里,还好宋苛没问他怎么了,只对狗感兴趣。
“两年啊,挺好的。”宋苛的眼角是下垂的,整个人看起来都会很丧,但今天有些上扬,眉宇间都是喜色。
宠物,特别是狗,和宋苛的生活紧密相关。
第一次看到这种生物是在宋润南干活的工地,大狼狗伸着舌头,尖尖的獠牙冲着他的小脸,宋苛不敢摸。
第二次看到是小学放学回来,父亲从装货卡车里提溜出两只未断奶的小奶狗,宋微微怀里一只,宋苛怀里一只,小狗呜呜吠着,一颗牙没长。赵雅回家和宋润南吵了三天三夜,最终以宋苛从臭水沟里把小狗抱回来而收尾。
抱回来的是宋微微怀里的。
而宋苛怀里的那只某天半夜跑出去,就一墙之隔,他蒙头大睡,小土狗便被宋润南的大卡车压扁了,脑浆溅到门前的石阶上,宋苛搬家的时候也没彻底消掉。
苦痛的日子里最难忘的两年,每天一睁眼,就在床前看那臭水沟里快咽气的小狗快步跑来求一个摸摸头,摇摇尾巴满足的转圈。
在基督教信仰中,贪念被视为一种罪恶。
宋苛照常的放学回家,门口等待的小狗却不见了。
接着好几天也不回家了。
问隔壁嗑瓜子的叔叔,他说这狗又被你家车撞死了吧;问做饭的赵雅,她说小狗被别人喂零食中毒,扔垃圾堆了;问学习的宋微微,她说肯定是被狗贩子抓去做狗肉了。
所有人都在各执己见,宋苛那时候还很信仰基督教,他到最近的做礼拜的小教堂,一块一块的硬币投进去有洞的黑盒子里,不停地请求教堂画像里的上帝。
求你了,别收回我的小狗,我钱全给你。
我绝不再贪求现世的幸福,请你让我再见它一面吧。
上帝的画像目视前方,宋苛踮起脚尖也不能和他平视,大抵是被上帝遗忘了。
季昭野和宋苛轮番坐地上逗弄了一会儿奇仔,季昭野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摆弄起来,手机前置镜头闪了一闪,宋苛不幸被晃到,连眨几下眼睛。
“哎呦对不起!眼睛伤到没?”季昭野手机掉在地上,坐近询问他,宋苛摆摆手,嘀咕着这是干什么。
宋苛瞅向地上的手机,季昭野手滑按开一个粉红软件,界面打开,软件名也出来了:“M拍”。
“M拍?”
“就是个记录生活的短视频软件,最近还蛮火的。”季昭野就放任手机躺在地板,他点划了几下主页面的视频,再转到自己的主页面。
主页面视频不多,大部分是季昭野拍自家博美的,一小部分是季昭野戴口罩鸭舌帽出镜的视频,季昭野跟他解释说是去拍了点秀滑板和练习街舞的视频。
“给我看看?季仔。”宋苛看账号的用户名‘季仔的日常’调侃道,算是回敬之前的‘男儿当自强’和不久前的‘小宋’。
季昭野也不恼,他撸起长袖从地上拿了手机站起来,坐久了腿麻,他就脱了鞋几步跳到床上,平躺个舒服的姿势,招手喊宋苛过来。
“你坐一下午不累啊?来床上看。”季昭野乐哈哈看宋苛犹豫的眼神,催促道。
宋苛最后摸一把地上追尾巴的奇仔,脱了鞋也躺上床,不是硬木板的质地,底下被单应该铺了好几层,睡起来会很舒服。
嗯....豌豆王子。
季昭野怕宋苛看不到屏幕,特意往他那边倾斜一点,宋苛的骨架较宽,两人肩碰肩头还有些距离。
季昭野点着每个日期的视频,头不自觉歪向宋苛的方向,嘴里滔滔不绝。
“这是去年冬天拍的奇仔,毛还没长到能打结。”
“这个是我过小区后面大桥---就是和青江大桥刚好正对隔好远的那个,第一次学会蛇形荡板,就是最后摔了一跤,哈哈。”
“哦!这个是哪天暑假特意去街舞练习室录的,完整的太长我没发上来,我调个相册....”
“还有这个....”
季昭野时不时偏头去看宋苛反应,两人的脸颊不经意贴在一起,不知是谁的温暖先传染给了另一个人。
墨绿色与白色相依偎在一块,钟表随着窗外的阳光倾泻快速转动。宋苛曾经多么希望周末快点过去,现在就有多期望时间多停滞一点,至少这个时候,他不担心外面是否大厦坍塌,世界末日。
因为季昭野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