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娜的小蛋糕店开在商场里，不是连锁加盟店，能存活下去，全凭她的好手艺。

只要有图，不说百分之百，林娜至少能达到百分之九十的还原度。

所以店里通常最赚钱的，都是一些慕名而来，找她做游戏角色生庆蛋糕的私人订单，女性客户占了大头。

但一旦没有角色过生日，蛋糕店的生意就和那些加盟店的差不多，她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去和时下热门IP联名，生意时好时坏。

自从加上费诺微信，现在每周多了费诺的单子，店里进账比往常多好些，有种不日就能退休养老的预感。

至于费诺那不好的初遇带来的偏见，早就因为连续五周的大订单，在林娜这里烟消云散。

她如今在微信上回复费诺的一些日常问好，都感觉是在财神面前刷脸打卡，干劲十足。

不论哪个岁数，图什么都不如图钱的好。

周五，林娜在店里吃林时月送来的午餐，时不时看一眼微信。

林时月把蛋糕盒放上架子后，下梯子撞见林娜抱着便当盒看手机，入神到嘴里的饭菜嚼几口停下，刷新一下手机，又继续嚼嚼嚼。

她看乐了，悄声走到林娜身后，把脑袋放林娜肩膀上：“看什么呢？”

林娜浑身弹了下：“吓死我了！”她反手去捏林时月的脸，“别学你弟弟，成天搞些吓人的恶作剧。”

林时月伸手抽走她的手机：“我就想看看，谁的消息让你等这么忘我，饭都不吃了。”

“没有谁。”被女儿抓包，林娜有些不好意思，没去抢手机，就顾着低头刨饭。

消息页面正好打开着，林时月想不看见聊天内容都难。

她扫了眼林娜的发旋，站一旁靠着椅子，手指滑动屏幕。

几周的消息没多少，看完林时月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爱多想。

也许那男的对她妈妈根本就没有兴趣。

第一条是费诺被林时曜发现时，发的那条对水果芒塔的夸赞，林娜回了句谢谢。

几天后，第二周周五，费诺订了二十个现成的小蛋糕，林娜回了句收到。

到第三周，两人的聊天才有了点起色。

费诺发来一张吉伊和哈奇的照片，询问哪只才是她女儿想要的兔子，林娜让他把它们放下，两只玩偶挡着的那只黄的才是兔子乌萨奇。

然后两人就现在年轻人喜欢的动画角色展开了探讨。

一个检讨自己了解年轻人的文化太少，导致跟女儿说不上几句话，还差点把吉伊买错了。

一个对牛弹琴，二次纠正，吉伊是那只白毛主角，他买的那只兔子叫乌萨奇。又乱出主意，让他要不把吉伊和哈奇一起买了，送给哥哥凑一对。

越看越无聊。

林时月发誓，她去把林时曜班级群黑了，挨个翻私下有联系的部分学生家长，哪一个聊天尺度不比他俩大。

四五周之后，两人显然熟络了，会发早午晚问好，聊一些生活日常。

从对话上看，费诺并没有隐瞒自己离异的事，但也没刻意全盘托出，而是一点一点，在日常聊孩子的过程中，透露出来。

林娜这边，已经不知不觉地在言语上接受费诺单身的身份。

林时月看到底，费诺的新消息正好跳出来，她把手机还给林娜后，就去找合适的蛋糕盒：“他这次要一个八寸的生日蛋糕，给员工庆生，有样图。”

林娜接到手，林时月抽盒子出来时，忍不住低头去看她回了什么。

然而她追求独美的妈妈，照旧只回了句“收到”。

林时月叹了口气，暗自把返校的时间往后挪了点，在林娜身边给她打下手，像是随口一提：“妈妈，你这么多年，就没考虑再找一个？”

这问题也不是第一次问了。

林娜说：“没有啊，而且我跟你爸才离一年，哪有你说的这么多年？”

林时月垂眸，拿起一旁的刮到递给林娜：“一年，几年，都没差，真不考虑再找一个？”

蛋糕在转台上旋转，林娜用刮刀覆上一层雪白的奶油，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静静的，很认真：“不知道。”

“也许有合适的，会去尝试一下。”

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对费诺的消息有些特别的感触。

林时月和林时曜被林娜一手带大，中途亲爸就没插过几次手，他们被林娜养得很好，跟林娜的关系也最亲近。

离婚后，姐弟俩不约而同地看着他们爸收拾东西搬出去，送都没去送，转头就联系林娜的好友李湘盈，让她多照顾照顾他们妈妈，最好再给他们找个后爹。

人的一生太长，她和林时曜都会长大，林娜那么好的妈妈，不该忍受后半辈子的孤独。

虽然她现在不怎么喜欢心思明显、步步引导的费诺，但总比上半年李阿姨看走眼，给她妈找的那些歪瓜裂枣要好。

想到成年人的顾忌，中年人的别扭。

林时月干脆挑明了，按住林娜的手：“我觉得，费叔叔就挺合适。”

临近期末，京南高中开了次家长会，着重讲一下新政策的选科问题。

林娜被林时月临时叫过来，给林时曜开家长会，蛋糕店丢给了店员看着。

自从林时月毕业升大学，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学校开过家长会了。

主要她的好女儿不信任她，姐弟俩还在一个学校读书的时候，她就被林时月分配好了，只能去她班上开会，林时曜这边，林时月亲自负责。

理由是她会包庇林时曜在学校犯下的罪行。

林娜来晚了，手忙脚乱地跑进学校，找林时曜的班级位置在哪儿。

林时月还和她打着视频电话。

“你过桥，去二教学楼，三楼，第一个靠近厕所的班级，就是林时曜的。”

林娜刚进学校，抬眼目测了下，离林时月说的桥还有好长段路，她抹了把汗喘气：“乖乖啊，你怎么不早一个小时跟妈妈讲？现在赶过去，人老师怕是都讲一半了。”

林时月在那边把手机放到桌上，林娜只能看见来来往往，穿红马褂的学生。

“没办法啊，妈妈，您让我参加的志愿活动，跟我今天的全部档期都撞了。我既要赶小组作业，又要拍摄学生会视频，还要跟着志愿者协会跑老年社区，只能现在通知您……”

“您”都用上了，林娜听出女儿的埋怨，搓搓脸，尴尬地笑了笑。

她也就是看林时月三天两头地往家跑，没点大学生的样，什么社交活动都不参加，有点担心时月不合群，错失美好的青春年华，才会在看见她放家里的报名宣传单后，替她申请了这次的志愿活动。

毕竟人家写得清清楚楚，结束后有联谊聚会。

“对不起嘛……”林娜小声地冲林时月撒娇。

自己亲妈，林时月还能说什么：“行了，一会儿开会，苗老师说到林时曜的时候，把手机录音打开，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会听。”

林娜顿觉委屈：“这么不信任妈妈？”

林时月挂电话前冷呵：“就冲上次林时曜撒谎生病，跟班主任请假，人老师打电话问你，你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出来带着他去电玩城疯玩一通，又在家歇了两天，一个字没跟我透露后，你在我这里就注定得不到信任。”

手机熄屏，黑色的玻璃照出林娜的羞愧。

这能怪她吗？

高中生压力这么大，林时曜那个时候刚分班，还不适应，在电话里对她崩溃大哭，哪个当妈的不心疼。

林娜捏着手机嘟囔：“小大人，我是你妈。”

“怎么了？”身后响起道悦耳的男声。

不等她回头，那人已经走到她身侧，林娜抬眼一瞧：“费诺。”

“你也来给孩子开家长会？”费诺对她笑笑。

微信上聊了这么几周，两人就像网友，隔着屏幕的熟悉，现实中说不上关系亲近与否。

不过只要成年人愿意，破冰也简单。

林娜点点头：“你的两个孩子都在这里读书？”

“对。”费诺走在她身边，“我女儿的家长会，她哥哥去了，我去哥哥班上开。”

林娜：“这样啊……我家也是，大的给小的开，老的给大的开。你知道吗？我今天能来给我儿子开家长会，还是我女儿学校的事太忙，破例让我来的。”

“平常她根本就不让我来，说我尽会包庇儿子。”

大概是网聊的铺垫，跟费诺说话，林娜不自觉地放松，语气自带委屈。

费诺听出来，知道她刚才站原地嘟囔的是谁了，他对林娜的女儿林时月，印象不浅。

是个出落大方，办事得体的女孩子。

他诚心夸赞：“两个孩子跟你关系不错，什么都跟你讲，说明你把他们养得不错。”不像他……

林娜多多少少知道些费诺的情况，她斟酌语气：“你上次送女儿礼物，怎么样？”

费诺停顿片刻，像是回忆，接着不疾不徐地说：“她很喜欢。”

不过只有那只兔子而已。

他试着和费铭配对的吉伊和哈奇，隔天就出现在垃圾桶里。

“喜欢就好。”林娜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到了林时月说的教室门口，拉开门，里面三十几个家长和班主任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林娜羞红了脸，鞠躬道歉：“老师，我是林时曜的妈妈，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苗老师推了下眼镜：“今天不是姐姐来吗？”

“她学校有事。”

“行，你去林时曜位置上坐下吧。”苗老师指向第一排的空位，“有什么听不清楚的地方，不急，我会再给他姐姐发消息的。”

这是在老师面前一点当妈的威严都没有。

林娜抱着手提包挡住半张脸，小心翼翼地走进教室，忘了站在门口的费诺。

苗老师注意到了，看过来问：“这位家长是……”

费诺神情自若，见林娜坐好后，看向老师：“您好，我想问一下高三学部在哪儿？”

“高三学部？”又一个不清楚孩子状况的家长，苗老师的态度差了些，随手往外一指，“旁边那栋，第一教学楼才是高三部。”

“谢谢。”费诺对林娜挥挥手，转身往外走。

接下来，也没多少人关注林娜迟到的事，都在笑哪个家长这么心大，连孩子教室都找不对。

林娜躲在第一排的电脑台下给费诺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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