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点点,薄日的微光已经逼近云层线,冰冷的时间把魏许压缩成一个包裹,预设的手机闹钟响起,在沙发上,她扯开薄毯清醒。
临时走得着急,魏许行李都没带,坐上助理的车后,给李望知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因为他上午有工作,昨晚说好不让他送。
李望知在电话里让她一路注意安全,有事情都及时联系。
早班飞机的人不算多,助理送到机场拿下行李箱,接到了一个电话,从人手里接过行李箱,魏许无意间听见他的行程安排,大致意思是要再去一趟会展中心。
眉心一跳,接过行李箱说了一声先走了,转身就走向登机口。
李望知收到魏许平安抵达的信息是在下午,把酒杯递给服侍生之后,他抽出手回复,又继续与站在眼前的人攀谈。
“Are you sure?Be sure to do this?”
“yes.”他的声音一锤定音。
确定好后,李望知离开了所站的地方。人群中,他一眼看见了左右逢源的冯坤,侧身而过,冯坤一溜烟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会展中心举办的活动是基金会的交接仪式,请来多少人他不清楚,但知道能来的多数人都是与前任基金会长的人交好。
这一次他就直接开门见山了:“李先生,我们的合作方案您看过了吗?”
从看见李望知进来到现在,他身边一直都有人过来交谈,但他大多时候都只是在听,并不发表意见,甚至偶尔还拿出手机,像是在等消息的样子。
冯坤眼里带着试探的紧张,李望知眼都不眨,看似留有希望却毫无余地:“具体事项可以跟我助理谈。”
合作方案两个礼拜之前就送了过来,迟迟没有消息便是最坏的消息。
即使尴尬,冯坤面上也不显现,他朝另一边的方向使了眼色。注意到视线后,一位风情万种的女生走过来,她的五官很深邃,不是中国人。
冯坤简单介绍,“这位是Kelly,那幅画的作者。”
李望知面不改色地扫了一眼,并不搭腔。Kelly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想,陆曾之喊她过来看看情况,看来这个人有点意思。
察觉李望知神色平平,还未等冯坤出声,Kelly主动提起:“李先生,您是当时想买画的人?”
李望知这才抬睫,点了点头,淡淡的说了声:“是。”
到此,冯坤以为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面露笑容。他刚想提起这幅画的由来,说出第一个字,却被李望知生生打断,“我知道。”
Kelly使了一个眼色,察觉到气氛转变,冯坤有些紧张:“现在不喜欢这幅画了?”
拍卖会要开在即,没有了基金会的支持,后续怕很多事情的服务跟不上,借花献佛虽然来得晚一点,但没想到他突然对这幅画的态度又转了。
李望知没肯定,淡淡地说:“有更好的了。”
冯坤一头雾水,看了一眼Kelly,却不想她压根就没有想要再搭腔的意思,用余光瞥向原先的方向,陆曾之早已不见踪影。
再想说些什么,依旧被李望知三言两语打发了回去。
Kelly在一旁听得明白,勾着眼睛散发着迷人的魅力,隐晦地问他:“李先生,有兴趣再聊聊吗?”
她朝李望知走近了几步。
正眼重新打量了她,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招来服务员还了手中的杯子,客气离场:“还有事,先走了。”
他一向不愿多留这样的场合。
Kelly朝着冯坤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也陆续离开,她小包里的手机震了震,走到远处打开,给陆曾之递了个消息。
让他小心。
眼神再望向刚刚走出的背影,早就不见踪迹。
场所里的人来来往往觥筹交错,服务员刚推开门,陆曾之在门口就与他碰上,他刚认识一位投资家,李望知目不斜视,越过他朝门外走去。
无视。
陆曾之脚步稍有停顿,转身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回到会场。
拍卖会举办在即,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确认,冯坤一见到他来,便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陆曾之接过他手中的酒,一笔带过,只是让他放心:“明天的事情会有其它公司处理。”
冯坤总觉得事情不简单,正想开口,陆曾之第一次打断他:“别白费力气了,他不会同意的。”
李望知的动作他打听得一清二楚,摆明了就是没可能,他甚至怀疑看了一眼冯坤,当初想在北市办展会和拍卖会的提议是他跑来的橄榄枝,李望知上任基金会会长的时间点太过于巧合,明显有备而来。
“你之前说魏许休学,是什么情况?”
冯坤没想到从陆曾之嘴里听见魏许的名字,回忆了一下并无特别之事,只是怜叹她的才华,记忆深刻了一些。
“她当时请了很久的假,回来就跟导师提休学了。”
“大概是什么时候?”
“一年多以前吧,好像就是那幅画卖出不久以后,大概一两个月?”
时间点对得上。
魏许当时完成这幅画的事情比当时展出的时间久很多,陆曾之上次在收藏室见她总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有些事情,她好像真的记不起来了。
话题戛然而止,陆曾之率先与他告辞,助理一直跟在身边,想到魏许的那幅画,环顾四周之后,脸色有点阴冷,交代他:“明天提前跟拍卖师准备。”
Kelly还在门口等人,见他出来,像一条鱼一样游了过去,靠近他的胸膛点了点,全是妩媚:“解决好了?”
陆曾之没避开她的手,点了点她的唇,勾起几番涟漪,目光冷寂的问她:“明天准备好了?”
“你交代我的事情,我怎么会忘?”
嘴角微微上扬,陆曾之擦了擦她唇上的口红。
敞亮的灯光由窗外溢满天色,直到那一抹熟悉的路灯光坠在脸上,前方才彻底明亮了起来。
魏许如时抵达小镇。沿着小路推开门,室内的灯光隐隐约约的开着,外公还在客厅坐着,电视机里放着声音,魏许下意识出声叫他:“外公,我回来了。”
林平脸上有意外之喜,对她做了噤声的手势,点了点里面,小声说:“你外婆在里面给我煎药。”
魏许点点头,坐到外公身边去,有一点不善言辞的开口:“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林平叹了一口气,指了指桌上的那些药:“年纪大了,要听医嘱吃药。”
“我已经好很多了。”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就是想回来看看你们。”
知道老婆子昨天刚给她打的电话,今天就回来,一路上估计也赶,林平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问:“吃过饭没有?”
“吃了飞机餐。”
“叫你外婆再给你做点?”
魏许摇了摇头,说着不用。
几个月不见,几番联系都是电话,见不到她人,如今见她气色好了些,才问了几句近况,“在北市还好吗?”
“一切都好。”
“身体你自己也要注意,别再向以前那样黑夜颠倒了。”
外公很少对魏许说这样的话,仔细看起来,他的眉宇之间已经有了白色冒尖的纹路,魏许看得有些出神,乖巧的点了点头,俏皮的眨眨眼睛小声说:“知道了。”
电视还放着,咬文嚼字的台词伴着声线传入耳里,魏许去厨房看了一眼重要的火候,去房间寻外婆,推开一点门缝,发现她手里擦拭着什么东西,敲了敲门,提醒:“外婆,药好了。”
外婆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出来,意想不到她会赶回来,她眼底乌青的黑眼圈明显,有几分责怪:“你怎么还特地来一趟?”
“我来看看,心里不放心。”
亲自确认完情况,魏许才觉得松了一口气,然后像这一条小尾巴一样跟着外婆去了厨房间。
外公还需要静养,喝完药便同外婆进了房门,桌上有一些水果还没吃完,魏许起身整理好放回果然,顺手关掉了电视。
她回房间后给李望知发了条信息,却不想他弹来了视讯。
“忙完了?”
对面镜头里的人还在办公室。
魏许坐在书桌前,托着腮点点头,想到在机场听到的话,她有点担心:“你上午去了会展中心?”
“一个交接仪式。”
隔着屏幕,魏许似乎觉得会比较好开口,慢慢吞吞开口:“有个事情我想跟你说,我的画被人临摹过,你可能需要注意一点真实性,我怕到时候展出的画是假的。”
对面的人挑了挑眉,一脸她继续说下去的模样。
“赝品的画边框的印迹会比较新,我之前应该有个习惯是会留一个白点的位置,通常应该会在左下角。”
她描述得清楚,隔着屏幕,还拿书桌上的纸画给他看了样式。
李望知记忆力不错,后一日在拍卖会现场也看得仔细,怕有纰漏,开场所有画作轮流展示的时候已经确认。
这一场拍卖会现场座无虚席,有几幅画看得出来是陆曾之的私藏,一开始叫价的次数很多,主人公迟迟不现身,李望知也不着急走。
站在暗处,陆曾之低声问:“送出去的邀请函人都来了?”
助理核实完手中的名单,会意他所指,回答:“魏小姐没来。”
朝特地给她安排的位置看去,流陆曾之站在角落里,神色未变,理了理衣服之后,走上前坐到了最前排。
落座的时候,他注意到旁边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人,感受到注视的目光,李望知抬眼看了他一眼,眼里并无无深究之意,很快就收回眼神。
据他所知,李望知的邀请函并不在送的名单范围之内,他坐的位置也不是魏许的,拿着手中的资料握紧,不自觉的又多看了几眼。
耐着性子,李望知看着一件一件收藏品展示。到目前为止,拍卖所展示的画都是国外的画,毫无收藏价值,而在场的人却前赴后继,一轮又一轮争价。
中场没有休息时间,陆曾之朝助理的方向使了个颜色,按照他给的方案更换了展画顺序。
旁边明显已经有人走动,李望知已不再原先的位置上,一直到后半程,旁边的位置一直处于空白的状态。
敲定锤的声音清脆,陆曾之朝台上看,心下了然,这一场国内的画作明显不如国外的拍卖价高,四周也有不少议论声,直到国内的最后一幅。
看见画框边上贴的红点数量,画中内容色彩明艳灰白,线条密密麻麻包裹住些许红色部分,有一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留白的部分留有喘息,不管多少次见到这幅画的时候,陆曾之都有一种病态的爱不释手。
那些线条就像是魏许的笔触在滑过他的肌肤一样。
这幅画的起拍价百万起步,Kelly坐在不远处,一眼就在现场认出了这幅画,周围的举价牌持续举起,出价均为不俗,她举牌:“两百万。”
“五百万。”
她继续喊,全场有人继续跟。
很快有人报价整整高出一倍:“一千万。”
再往上,是无法承受的价格。坐在前排的陆曾之与拍卖师交换一个眼神,想要落槌,在快速一锤敲下前,有位外国人继续喊价:“两千万。”
顿时周围轰然,议论声四起。陆曾之有些不可置信,示但意继续加价,却不想那位外国友人依旧不依不挠,他有些恼怒,欲再加价,被一旁的声音打断。
“五千万。”
陌生声音的报价突然让整场的人都不敢再跟,陆曾之下意识看向拍卖师,眼神指令还没下,落锤声音已经快速降下。
成交。
事态超出了他预期的发展,他再三示意暗处的助理处理,却不想那个人调转方向直接去后台。
陆曾之耐住气性,眼下并不是离开的好时候,还有其他竞价人士在盯着他,直到快要结束的时候,才急匆匆起身走向暗处。
“什么情况?”
他语气不善,正要在寻报价的人,却不想在角落里看见了李望知,他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在等人。
陆曾之站在门口,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息,助理递过手机,款项早就已经到账户,他忍着怒意递回手机。
“要麻烦你这边包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