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望知的穿着过于休闲，一身运动系的套装，平日里的头发也顺了下来，整张脸人畜无害，多了点平易近人的感觉。

“你怎么没打电话？”

李望知转头看向药店，“已经看见你了。”

随后，视线又重新落回到她的手腕上，魏许无法忽略探究的目光，解释，“车途有点远，这个能提神，也能防晕车。”

此刻两人正站在药店门口说话，注意到有行人路过想进药店门，李望知虚手握着魏许的手腕把她拉到一旁。

手腕间有股温热烫着皮肤。

魏许微微蹙着眉头不解地看着李望知。

李望知很快虚开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药店门口路过的人陆续进出，第一次，他问起她回镇江的事情：“着急回去是有什么事情吗？”

魏许试图把事情简单化表达：“之前出事的那家人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好。”

据陈济的说辞，那家人的事情已经妥善处理，赔偿了相关金额。但魏许有些难言之隐，李望知猜到了一些，还是问了一句：“你能处理好吗？”

魏许点头：“到时候让邵律师来一趟就行。”

既如此，李望知不再多问。

“你也进去吧，司机还在等我，我要去坐车了。”

没等李望知回答，魏许就往反方向开始走，司机师傅停在了路边的停车点。

只是没走几步，就听到李望知在身后叫住了自己，“等等。”

魏许回头，带了点疑问的神情。

“下个月有一场展览，有空可以过去看。”

话一说出，魏许就注意到了他手上的邀请函，光是包装的外表就与被程姚拿走的邀请函如出一辙。

清一色的青墨色卡片。

从他手上递出，魏许不免想到他之前的邀请：“这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展览？”

这个想法得到了他的亲口验证。

魏许看他的眼神突然有些怀疑，从他手里接过邀请函，没有应答，只说：“我先走了。”

她的反应过于冷淡，直到见到人进了车，李望知才亲自给那位邵律师打了个电话提醒他：“记得接电话。”

魏许回到镇江第一时间就去了王玥的住处。几天不见，她的住所里的家具似乎变得更加精简了一些。

“这是？”

“准备换个住所。”

王玥去厨房间倒了杯水，回来坐在她对面。

魏许被邀着入座，坐下才发现，小宝不在家里。

王玥又解释：“我担心聊天的内容会对小宝日后的成长造成影响，这几天特意把她送到了姑姑家里。”

“事情你都考虑好了吗？”

“想好了。”

确认王玥的想法后，魏许拨通了邵律师的电话，在电话里，王玥将一些目前面临的问题与律师沟通后，邵律师表明过几天亲自来镇江一趟，在此期间也希望王玥能够提供一些相关资料。

魏许开着免提的外扩声，王玥一边听，一边记录邵律师提到的材料。

通话结束后，魏许把律师的电话给了王玥，方便她自己联系。

她的神色突然有些不安，王玥意识过来还没问律师费，考虑到请律师的钱是一笔开销，魏许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让她放心：“这次费用属于法律援助，不要钱。”

王玥连连握着魏许的手，眼眶突然一红，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除了一些简短的录音，相关的医院证明、验伤报告之类的东西有吗？”

这些都是电话里提到需要的材料，王玥抹了抹脸起身：“之前有一份验伤报告，我放在了储物柜里，去找找。”

几分钟后，王玥从房间出来，正想递给魏许看，魏许却按下了那份报告，让她自己收好。

简单了解完情况之后，她们约好邵律师来的那天再见面。

王玥内心过意不去，再三留魏许吃饭，魏许婉拒，赶着晚饭点回到了外婆家，包里的中药剂放在了厨房，方便饭后食用。

刚走出厨房，就听见外婆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回来了？”

“刚刚到。”

听这声音好了不少。

外婆在厨房里还留了些菜，端着菜出来的时候，顺道坐在了魏许旁边，她的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阿婆，你这中医院是从哪里安排的？”

外婆笑了笑，说她多心：“当然是从线上预约的。”

说完又拿着筷子，让魏许她多吃一点。

魏许胃口不佳，寥寥吃了几口之后，等外婆歇了筷子，才主动去厨房间洗完碗筷进房间。

离开的时间不长，窗帘处还摆放着空白的画架，魏许走到书桌前，拉开柜子，拿出里面的药瓶，丢进了垃圾桶。

金医生给她配了新的药，遵照医嘱，她需要每天都吃。

她把新的药瓶放进了抽屉里。

不经意间的视线一瞥，那张邀请函又出现在视野里，千里迢迢绕过了一个程姚，现在它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眼不见为净，魏许重新把它塞到了抽屉里。

厨房间的锅此刻正煮着配的中药，魏许整理完房间后去厨房间待到中药熬好才出来。

她端着碗中药出来的时候，发现外婆坐在院子里拿着针线刺绣。

闷着鼻子一口气喝完，味道直冲喉咙，有杏仁味的苦感在口腔内停留，外婆戴着老花眼镜，咧着嘴笑说，“一口干就对了，后面有糖，拿来过过甜。”

翻出柜子里的糖盒，魏许发现里面的糖都是自己小时候最爱吃的石头糖。外婆挑着线，低头说：“都给你买好了，先苦才能后甜，药一定要记得吃。”

魏许点点头，握了握外婆的手，只有味蕾还沉浸在甜蜜的口感里。

几天之后，邵律师来访，三人约定的地点就是当地的拘留所。

张强目前处于拘役状态，见到王玥依旧坚持离婚，有意服软，央求王玥不要离婚。

“我保证，我出来以后就不再赌了。真的，保证。”眼前的人低眉顺眼，眼里满是着急，还能看到泪花。

每一次，王玥每一次都会被他的示弱而心软。这样的话已经听过太多次，无论任他如何说，王玥都不再相信，始终冷眼看着他。

苦苦央求许久，见这招不奏效，张强索性不再装，轻笑一声，开始讽刺她：“你真是好本事，我还在里面，你就巴不得要离婚？怎么？勾搭上新的人了？”

王玥气得直发抖，不欲与他论高低，他的言辞越说越激烈，直到邵律师提出要以家暴加长管制时间时，张强的声音才弱下来。

魏许留在了外面的办公厅，招待她的工作人员给了一瓶水，让她先坐。

她无意听取聊天内容，只是坐的位置离交谈的房间最近，一些只言片语的对话能略微听到一点。

此刻，坐在里面拷着手铐的张强眼神恶狠得盯着王玥，许是刚刚律师的话起到了作用，变得一言不发。

王玥把相关家暴的佐证放在他面前，像是揭开自己的伤疤，逼迫自己面对，也逼迫他签字。

张强久久未动，他的眼神一寸一寸扫过王玥的脸庞，像是在确认她本人。

她竟然不再懦弱地向自己求饶，一时之间，他笑出了声。

阴冷的笑声余扩到门外，魏许料想交谈并不顺利，很快，邵律师跟着王玥一起走出来。

他依旧不签字。

王玥态度坚决，在离开前告诉张强：“我会向法院上诉。”

张强却笑得更加夸张，破罐子破摔，骂她：“贱人，你愿意弄得人尽皆知就尽管去，我出来了一样也找得到你。”

王玥紧紧攥紧拳头，不再看他。

拘留所的工作人员见出来的人眼中含泪，轻叹了一口气，看来当时押送他来的警察说的话多少有点可信度。

别看人长得斯文，动起手起来也是真的狠。

王玥看向站在对面的人，语气诚恳：“邵律师，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好。”

“那我先走了，到时候开庭需要您再联系我。”

王玥看上去轻松了许多，她态度坚定得让魏许觉得医院所认识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她，考虑到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准备，她先离开了。

现场就只剩下魏许和邵律师，两人四目相对，邵律师出声叫她：“姜小姐，我们走吧。”

他已经迈开步子去车旁，魏许在后面跟上。

“你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扣上安全带，邵律师踩着油门准备出发，魏许报给了他地址，告诉他：“

在你今天到的那个地方放下我就行。”

乡野小路，难免坑坑洼洼。回去的路程不长，途中魏许向他确认王玥离婚的成功率，得到大比例成功的回答后，内心松了一口气。

邵律师好奇：“你很在意这件事情吗？”

李望知提前知会过他，魏许的神色始终很平静，全然忘记他们之前曾经见过。魏许不知道如何跟他说，只是觉得王玥过得很压抑，而现在终于有机会逃开了。

回应他的是沉默。

低头，李望知正好发来消息：“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他的消息来得过于及时，魏许有点诧异，正要准备回复，那边又发来一条信息：了解到一些情况。

张强有过当地公安局的家暴备案记录，只不过当时当事人愿意调节。

想到之前在医院的心有余悸，魏许把目前的情况告诉他，说是准备诉讼，其他没有太大的问题。

“李望知给了我一份资料，关于被告的过往备案记录，你这边有吗？”

拿着手机给他看了一眼，邵律师摇头，魏许把资料同步给了他，这份文件更有利于现在。

邵律师的效率很高，六月初的时候，王玥的离婚诉讼就判决下来，她与张强正式解除夫妻关系，得知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她告诉了魏许。

魏许为她感到开心，提到子女家人，王玥也已经妥善安置好，搬离了镇江。

电话里，王玥再次对魏许说，“真的谢谢你的帮助。”

“我自己坚决离婚的原因是因为小宝，在你来家拜访后的几天里，她经常一反常态的黏在自己身边。”

“直到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她拉起我的胳膊，对着吹了吹，说…吹一吹..就不疼了。”

“我原先以为孩子小不知道，其实她都看见了。”

电话里，王玥说话的声音带着啜泣，魏许的心不由得一酸，像是被灌了铅那般沉重。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但好在，现在可以拥抱新的人生了。

王玥挣脱了桎梏，心也变得宽松下来，在电话里讲了许多，最让魏许印象深刻的一句话，就是她说，我应该要给自己一次机会。

其实她不止一次地想过离婚的想法，但怕受邻里非议，怕受世俗干扰，思来想去，一切都在原地踏步，后来想想，我给了他无数次机会，我也应该要给自己一次机会。

去告别沉重的过去，去过好属于自己的生活。

魏许坐在书桌前听她说完，久久不动，她突然想到那时在医院拉开王玥袖子的第一眼。

有慌乱，有未经修饰的脆弱与不安，她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站在悬崖边上，身后是万丈深渊，只要轻轻一跃，就能解脱。

痛苦的记忆突然抽丝剥茧般呈现在脑海里，呼吸变得沉重，密密麻麻被啃噬的感觉再一次席卷全身，皱着眉头，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手指翻着抽屉找到药盒，猛灌一口水，药被狼吞虎咽地咽下去。

擅自停药的后果就是病情加重。

周围的边界感知开始涣散，毫无意识，空洞麻木，她又坠入了无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