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陈济一行人才离开。

回到酒店，群里就有人麻利地把需要考察的细节点罗列出来发在了微信群。

魏许当时粗略扫了一眼，看见古廊边的那棵歪脖子树被罗列其中，标注着重点标记，感觉有些头大，正想要拒绝，又被陈济抢了先：“明天拜托魏小姐了。”

群里的回复都是比较清一色的程式化回复，魏许再不情愿也跟着回复收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修建的建筑风格以及整体的长廊构造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接受了这个事实，在当天考察的时候，魏许没迟到。

陈济一早便在酒店门口等，见到魏许来才一起向各个地点出发，魏许只是偶尔充当答疑者的角色，大多数的时候走得慢，跟在他们身后晃荡半日，已经有些疲倦。

握着自己的手，她坐在附近的石墩上。

陈济是个细节控，从勘测场地来看，几乎是每一个容易出错的细节点，他又再三核实。

其余几个成员也按照各自的任务点进行核查，观测图景的时候，陈济想到魏许对餐饮店的熟悉，提起：“你是本地人？”

“算是。”

这个回答让陈济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聊起在网上看到介绍这里的美食，魏许觉得听得都没自己在这里吃的多，潦草应付：“网上很多东西都是假的。”

直到他翻动图纸，魏许才注意到他手里的设计图稿，“新的设计图稿？”

陈济把手里的图稿递给她看：“多画了几张。”

草草略过几眼，魏许很快归还，老实评价：“建筑设计我是门外汉。”

陈济失笑，承认的倒是直接，那棵歪脖子树的尺寸测量已经完成，只需修改小部分数据即可。

“你学美术多久了？”

似乎没想到会聊到这儿，魏许有些迟疑，好像真的在回想年数，说了个数字：“四五年吧。”

她自己都有些不确定，陈济似乎是看穿她的谎言，点到为止，不再继续问下去。

魏许无意再逗留一会儿，找个借口先离开，又被喊住：“等等，帮我拍个照再走。”

魏许接过手机，问陈济，“想怎么拍？”

“正在工作中就行，得给老板交差。”

很快，咔擦几张就把手机还给了陈济，魏许就此告辞。

走远了，她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水，在街边座椅上坐下，喝了口水，从小包里拿出药物，吞咽后调整自己的呼吸。

她晚点还要去接程姚。

程姚前天刚跟与自己联系，说有几天假期，左右没地方去，索性就说来镇江找她玩。

魏许应允，尔后又想起临近复诊日，托她去医院配药。自己原先来得急，没去那家私人医院配药，昨天看见药瓶已经快见底，才想起这回事。

镇江现在已然恢复了春季的客流量，程姚来得正是热闹的好时候。

镇内的旅游景区外停车场按小时收费，大概在黄昏的时候，魏许在入口接到程姚，示意她往住宅区开。

她一路自驾过来，车子停放到位，便一起下车，程姚带的行李很少，只有身上挎着的链条包，以及一个小行李箱。

原先她想预定这里的民宿，正好魏许家里有多的客房，事先跟外婆打过招呼后，让她住下。

住宅区的停车场走向魏许家需要些时间，与先前镇门口的地方并不是一条路，约莫十几分钟后，两人走到巷子口，魏许指了指前方侧门的位置，“快到了。”

程姚从未来过镇江，只是听温梁提起过，一路走来就注意到景区内的房屋与住宅区的样式大有不同。这里的房屋都是独栋的庭院，白墙黛瓦的基础上有现代风简约的设计，家家户户整体风格不一，但都是四合院式，这里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

魏许领着程姚进门，看见外婆正在前院的花圃里浇水，喊了声，“阿布，回来了。”

带着浓厚的口音，程姚第一次拜访，中规中矩也跟着一起喊了句“外婆好”。

外婆抬头应了声，转头说，“桌上有新做的绿豆糕。”

这简直正中程姚下怀，把行李箱拖进住的地方后，马上窜着魏许一起去客厅。

吃到一半，想起魏许的药，从包里拿出递给她，“只能配一个月的量，金医生让我转达你下个月去复诊。”

程姚抬眼看了一眼魏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点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她点头。

为了转移魏许的注意力，程姚问起游玩安排，她大致粗略的看过景区内的旅游景点，大多是美食与地点打卡，有点千篇一律。

要命的是，魏许这个本地人给出的答案没有那么千篇一律，却足够累人：“去看日出？”

半块绿豆糕还没有下肚，程姚含糊不清的问，“在哪里？”

后半句的“要不要开车”魏许根本听不清。

“不远，就是镇附近的秋眉山，还可以看日落和日出。”

程姚爽快的答应了，又带了点小抱怨，“太早我起不来。”

至此，爬山计划是有了，程姚也身体力行的实践“起不来”，睡到日上三竿，最后还是闹钟铃震响的，睁着惺忪的睡眼，她摁掉了铃声。

万恶的工作日铃声。

午饭简单在家里解决后，程姚跟魏许出门去取车，一路开往秋眉山，导航时间显示二十分钟后抵达目的地。

一路上弯弯绕绕，终于到了山下，程姚透过后视镜眼尖找到了个停车位，迅速卡位，倒车，转动方向盘，一顿操作如流水，完美停留在方框线内。

程姚让魏许先下车，自己从后备箱取了两瓶水，递给魏许。

一路往上是平整的台阶，听魏许说，秋眉山是人工修建过的，走上去没有那么吃力，再往上，台阶变得陡起来。

程姚步子快，时而回头看离自己两三步之遥的魏许：“还行？”

魏许点头，很快跟上，等到她走到程姚的台阶，程姚让她走在自己前面。魏许失笑，“你未免把我想的也太菜了。”

程姚坚持：“安全起见。”

爬上山顶的时候，烈阳顶在苍穹，周围的树叶随风而动，有股幽香的味道，山上空气清新，还修建了座亭子，内设一桌四椅，方便纳凉。

程姚酸涩的腿脚像是有了可以松懈的地方，全身瘫软的坐在石椅上，手里握着的水已未满一半，拧开瓶盖，甘冽的水从喉咙涌入。

“怎么突然想来这里？”

魏许答非所问，声音轻轻从左侧传来，低声细语，似是喃喃，“我来镇江的前一天，在杭城见到了陈老师。”

程姚伸手拿放在桌上的矿泉水，拧开。

水还是满的，有些许水珠溢出，像是也溅到了程姚的手背，动作逐渐放缓，移到魏许面前。

魏许的眼神定在石桌上，说的时候看向了程姚，又像是点到为止，程姚读不出魏许的情绪，碰了一下魏许的胳膊，示意让她先喝水。

她整个人处于满头大汗的状态，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气若游丝，等到魏许喝完水，程姚才重新提到她提过的事：“感觉怎么样？”

“陈老师还是一如既往。”

“我问的是你。”

程姚的语气里带了些强硬，她感觉得到魏许一直在逃避，气氛陷入了无止境的缄默。

魏许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像是一只锐利的钩子嵌住往事，挣不开，缓冲良久，她的声音再度传来：“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至少被老师拥住的当下，没有那么糟糕。

“你这是又想起什么了吗？”

“很少，部分的时候只是片段。”

程姚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拉着她在山顶上的转了几圈。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时候难走，有些石阶比较陡，遇到小的台阶程姚照例让魏许走前面。

山风微微，窸窣的树叶声偶尔抱着风从肩上滑落，一路走到山下，两人都有些筋疲力尽。

停车的附近有个便利店，程姚随手买了几串关东煮，在外面的椅子大大剌剌地坐下。

休息片刻，眼神无意的一瞥，注意到魏许的脚后跟磨破了皮，此刻有细小的血珠涌出来，来不及吃完一串关东煮，程姚又去便利店消费了一盒创口贴。

魏许坐在位子上，手里被塞进创可贴，被质疑：“你就没感觉到疼？”

低着头看脚踝的位置，拆开包装贴在脚后跟，声音微弱：“还好。”

程姚把另一包创口贴塞进了包里，让魏许在这里等，自己开车过来，离开的时候魏许还跟她开着玩笑：“区区擦伤，不足挂齿。”

程姚说她自己注意点，转身拎着袋子就往停车的方向走。

魏许的这句“还好”最后变成了打脸，回去之后伤口意外沾上了水，有点感染，最终变成了穿不上鞋的滑稽局面。

她试遍了拿来的所有鞋，都不偏不倚的卡在那个磨破皮的位置，走几步路后面就泛疼。

程姚洗漱完来她房里逛逛，看见她脚上的试穿的鞋，点开了她的心思：“别瞎折腾，明天原地待命。”

逛街计划因此泡汤，魏许默认了这个结果。

爬山带来的后遗症就是脚酸背酸，一晚上没睡好觉，程姚照旧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就在魏许家的小花园倒腾花草。

魏许笑她被菜迷住了脚，程姚打着哈欠，慢慢悠悠的说：“宇宙的尽头是种菜。”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在身上，魏许从书里挪开眼，估摸她是昨晚又在豆瓣论坛上冲浪。

手机接二连三的信息提示声在着程姚的絮絮叨叨的说话声里接连响起，看着弹跳的微信信息，魏许点开了界面。

陈济在群里发：明天要举办交接仪式，交接完大家一起吃个饭？

再往下拉去，都是清一色的“有空”和“同意”。

李望知最近几天就像是人间蒸发，几乎很少有信息，群里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陈济自顾自式的发现场勘测图。

魏许私下跟卢镇长请了假，什么忙都没帮上，还蹭一顿饭，不好意思，找理由推脱了，却不想卢镇长却坚持要求她去，拗不过年长的人，最后折中参加交接仪式。

“程姚，你明天中要送我去一趟文化中心。”

正在园子里辛勤浇水的人，从花菜堆里抬头：“办事？”

“一个交接仪式参加一下。”

程姚取笑她：“哟，还挺抢手，一来就有活干。”

下一秒，温梁就听到程姚用神秘兮兮的口吻反问自己，提了一个不着边际的人，“你知道李望知具体是做什么的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给程姚的印象太过于贵气，作为走在磕颜一线的人，在有限的条件里试图扒了一下他这个人。

“投资人？”

程姚的表情透露着“非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出资料递给魏许看：“这可不止。”

魏许一目十行的看下去，文中还提及他涉猎的投资范围非常广，但大部分还是以文化产业为主，最新的界面显示的是最近的一则公益报道。

原来他去了北市，视线重新落回标题这里，魏许补充：“我们镇上文化古廊的修建他是投资商。”

程姚有点惊讶，成功跑偏主题：“你们这么有缘？那这算是第几面了？”

魏许反倒不觉得，把手机还给她，果断反驳：“收起你的恋爱脑。”

“照你这么说，我是恋爱脑，怎么就还没为爱发电遇到我的意中人？”

程姚已经进入角色扮演了。

魏许不留情面的戳穿她，准备结束这个角色扮演：“因为你是自杀式单身。”

她说得极为冷淡，程姚却突然沉默的看向她，停顿了许久才问：“阿许，你最近还有做过梦吗？”

魏许有些淡然地望着她，拒绝得干脆：“没有。”